林寒水輕咳一聲,背道:「傷燥,肺先受之,出則大腸受之,移傳五髒,病各異形,分別診治,消息脈經……」


    林寒水背得很流利,可見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施嫿就在一旁聽著,他們每日都是這般背醫書,已背了整整五本有餘了,可以說倒背如流也不為過。


    但是林老大夫卻說,還不夠,世上病症有千千萬種,為人醫者,有一些病症或許這輩子都不會遇見,而他們背這一些,就是為著保證,有朝一日遇見了那些病,能夠挽救迴病人的性命。


    等施嫿也一字不差地背完之後,林老大夫滿意地點點頭,他拈著胡須想了想,對兩人道:「從明日開始,你們輪流跟著不泊去出診。」


    聞言,施嫿略有些驚訝,這意思明顯與從前不同,林老大夫的意思是說,他們兩人要跟著坐館大夫,開始真正地嚐試給病人看診了。


    林寒水顯然十分激動,他點了點頭,還沒等張口迴答,就聽林老大夫來了一句:「當然,醫書你們還是要繼續背的,今天迴去背傷風病脈證並治第十一,明日我要考較。」


    他說完,就背著手,踱著方步走了。


    到了晚間,謝翎依舊來醫館接施嫿,在迴去的路上,施嫿忽然道:「從明日起,我要開始跟著林伯父去出診了。」


    「嗯?」謝翎轉頭看了她一眼,道:「是要開始看病了麽?」


    施嫿點點頭,又道:「若是去出診的話,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迴來,你就不必來接我了。」


    謝翎沒答應,隻是道:「到時候再說吧。」


    兩人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慢慢地往清水巷子裏頭走,待路過柳家院子時,裏頭忽然傳來一聲細碎的響動,施嫿側頭看了看,隻是天色太過昏暗,什麽也看不清,她問謝翎道:「剛剛你聽到什麽聲音沒?」


    謝翎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恐怕是野貓罷?」


    施嫿一想也是,兩人便往院子的方向走,等打開了門,謝翎看著施嫿進去了,這才把燈籠掛在門口,轉過身來往柳家院子走。


    沒多久,就到了宅門前,裏頭傳來柳知疑惑的自言自語:「哎?奇怪了,怎麽這門打不開了?」


    謝翎挑了挑眉,迴頭看了自家院子一眼,施嫿已經進屋去了,唯餘一盞昏黃的燈籠,照亮了半扇大門。


    他伸手在柳家的門上撥弄了一下,很快就頭也不迴地走了,等走到院子門口,就聽施嫿唿喊的聲音傳來:「謝翎?」


    謝翎提起聲音,應答一聲:「來了。」


    他快步走上前,然後從容地摘下門口的燈籠,把大門合上了,左手隨手往牆角一揮,有一根一指來粗細的小木棍被扔在了雪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很快就堙沒在黑暗中。


    那頭柳家院子,柳知在門裏頭折騰了半天,不知怎麽,門栓也沒壞,但是門就是打不開,正惱火間,他猛地用力一拉,大門吱呀一聲就順利打開了,隻是外頭空無一人,唯有滿地殘雪。


    柳知往門上的鎖扣處看了一眼,什麽也沒有,他自言自語地嘀咕道:「見鬼了吧。」


    說完,便朝著巷子最盡頭的院子看了一眼,燈火已經亮了起來,可見是那戶人家已經迴去了,柳知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把門給關上了。


    在施嫿的記憶中,這一年很快就過去了,看似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年三十依舊是在林家過的,熱熱鬧鬧,施嫿飲了些酒,酒氣有些上頭,麵頰上紅暈泛起,如沾染了朝霞一般,顧盼間眉目生輝。


    林家娘子不由歎了一聲,欣慰道:「嫿兒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施嫿笑笑,沒有接話,忙完之後,謝翎便攜著她迴轉,洗漱之後睡下,直到夜裏,施嫿做起了夢來,原本是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但是醒來時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門外傳來雞鳴啼曉之聲,更顯得一室靜寂,施嫿披衣下床,顧不得什麽,幾步上前,一把推開了窗扇,外頭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後院的棗樹落光了葉子,枝丫遒勁盤曲,冷漠地支棱著,像是要把那沉沉的夜幕撕裂一般。


    施嫿按住窗欞的手指略微顫抖著,她想起來夢裏的事情,自打重活之後,她沒少夢見太子李靖涵,但是沒有哪一次有今夜這般深刻而真實,真實得讓她誤以為如今才是黃粱一夢,夢醒之後,她依舊身在大火之中,遭受烈火焚身之痛。


    夢裏的前太子李靖涵,不,是現太子,他看起來比施嫿印象中要年輕些,隻有二十來歲的模樣,他穿著貴氣莊重的太子冕服,意氣風發,立於奉天門外,身後兩側乃是一眾侍從侍衛官,恭恭敬敬,不遠處傳來雅樂之聲,直通雲霄,許久之後,鼓樂鳴罷,太子入奉天門內,各個讚禮官立於左右,有一個聲音高聲喊道:「有製!」


    「跪。」


    李靖涵便跪下來,他目光微微垂著,那個聲音繼續喊道:「冊嫡子李靖涵為皇太子。」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施嫿便猛地驚醒過來,額上冷汗涔涔,她的腦中亂糟糟一片,卻不自覺開始掐算,如今是宣和二十五年,可李靖涵是宣和二十六年才被正式冊封為太子的……不對!


    遠處雞鳴聲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尤其響亮,施嫿忽然想起來,今日是大年初一了,宣和二十五年已經過去了。


    就是在今年年初,李靖涵被冊為了太子。


    上輩子,施嫿入太子府的時候,李靖涵已經是太子了,可是她為何對太子冊封儀式如此熟悉?就仿佛儀式進行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似的。


    一股子寒意悄悄自背後竄起,施嫿看著茫茫的夜色,手指捏緊了窗欞。


    「阿九?」


    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施嫿仿佛被驚了一跳,醒過神來,她看見了謝翎站在窗前,正朝這邊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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