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幾句,施嫿這才得知昨夜發生的事情,雖然隻是寥寥幾句,但是她心中知道,謝翎必然是經曆了不少困難,才摸到了這醫館,請到大夫,天色那麽黑,他又沒有燈籠,若是一個不慎跌進河裏,恐怕都無人發覺。


    這麽一想,施嫿便覺得有些後怕起來,恰逢謝翎捧了熱茶過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謝翎悄悄迴頭看了林寒水一眼,見他沒注意,這才放下心來。


    聽人說過,若是男孩兒老是被摸頭,會長不高的,不過若是阿九喜歡,那……摸就摸吧,他努努力,總能長高的。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等到了午間時分,門外便有人進來,是個婦人,她提著一個食盒,見了施嫿,驚訝道:「醒了啊。」


    施嫿禮貌地頷首,正不知該如何稱唿時,卻聽林寒水道:「這是我娘親,昨日你身上衣裳濕了,便是我娘親替你換下的。」


    施嫿早就發覺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換下了,隻是不知是誰換的,聽了這話,連忙向那林家娘子道謝。


    林家娘子笑了,擺手道:「小事罷了,一早上沒有進食,可是餓了?你還病著,需要忌口,我隻熬了些稀粥,你吃一些,別餓壞了。」


    施嫿又感激地道謝,林家娘子笑著盛粥,一邊道:「你這女娃娃好客氣,模樣也長得好,也不知哪個天殺的能下這種狠手,黑心腸的狗東西,遲早要遭報應。」


    她一邊罵,手腳倒是很麻利地盛好粥,謝翎連忙接了,小心端過來,吹了吹,道:「阿九,你吃粥。」


    他似乎還準備喂給施嫿,施嫿不由大窘,連忙要來接,謝翎不讓,隻是固執道:「你的病還沒好,我來便是。」


    施嫿辯解道:「我隻是頭磕到了,又不是手磕斷了,端個碗還是不成問題的。」


    謝翎仍舊是不肯,在他看來,現在的施嫿就跟那瓷娃娃一樣沒什麽區別,磕著碰著都要裂口子,堅決不讓施嫿自己吃,他們倆爭辯幾句,認真的模樣倒把林家娘子和林寒水給逗笑了。


    吃吃的笑聲傳來,施嫿又是一窘,林家娘子一邊笑,一邊道:「粥還燙著呢,那小娃娃,你先來吃飯,讓你姐姐慢慢吃罷。」


    聽了這話,謝翎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粥碗,似乎對於不能親手給阿九喂粥這事頗感遺憾,他到桌邊坐下,兩手規矩地擺放在膝蓋上,看上去很乖,不似這個年紀的小孩,屁股上就像是長了釘子似的,片刻安靜不下來。


    林家娘子見了,又唉喲一聲,道:「這小娃娃也聽話得很,是個招人疼的。」


    施嫿吹著粥,看了謝翎一眼,心裏默默點頭,嗯,是挺招人疼。


    林家娘子分好飯,三人便就著桌邊吃起來,他們家吃飯大概是奉行食不言,安靜的空氣中隻能聽見筷子磕碰碗沿的聲音,謝翎也不吭聲,他鮮少與陌生人一個桌吃飯,生怕出醜,隻撿著麵前的青菜悶頭吃。


    林家娘子見了,看這小孩又瘦又小,不由有些心疼,將一旁的炒肉往他麵前推了推,謝翎似乎愣了一下,夾菜的筷子差點戳到那肉菜上了,他抬頭看了看林家娘子,像是有些不確定。


    林家娘子見了,便對他笑笑,示意他吃,謝翎這才夾了一塊肉,繼續吃起來,原本僵直的脊背卻不知不覺放鬆了不少。


    一頓飯吃完,林家娘子這才收拾起碗筷,謝翎和林寒水都動手幫忙,收拾妥當之後,她才道:「我晚間再來送飯。」


    說著,她叮囑林寒水道:「你爺出診迴來,若是沒吃,便迴來告知我一聲,我送些熱菜飯過來。」


    林寒水答應了,林家娘子又轉向謝翎和施嫿,柔聲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暫且在這裏安心待著,其他的不必擔心,放到日後再說,先把病養好才是正經,來了咱們懸壺堂,沒好全乎,可別想出這道大門。」


    施嫿知她這話是特意安撫他們二人的,心中不由十分感激,點頭應下了,林家娘子這才拎著那食盒迴轉了。


    下午時候,施嫿依舊不能下榻,她倒是覺得自己可以走了,但是奈何謝翎搬著板凳坐在一旁,就這麽看著她,若是她要下地,便立即蹦起來,活似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狗兒。


    林寒水見施嫿頗是無聊,便取了一本冊子遞過來,道:「若是覺得無趣,你們就看看這些畫兒解個悶,都是我從前看著玩的。」


    施嫿道了謝,才接過那冊子,與謝翎一道翻看起來,翻了幾頁,她才發現這是一本草藥書籍,上麵畫著各種各樣的藥草,旁邊還仔細標注藥草名字,用途和生長環境。


    冊子很舊了,紙張邊緣都起了毛邊,上麵還寫了各種各樣的標注,想是常有人翻看,施嫿和謝翎一起看了一會,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門口有人進來,道:「才入城又下了雨,幸好我腳程尚快。」


    施嫿立即迴過神來,將冊子放下,隻見進來的人是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眉目慈善,背著一個木箱,想是那位林老大夫了。


    林寒水連忙放下手中的藥杵,迎上前去,替他接了藥箱,道:「爺爺可吃過飯了?」


    林老大夫道:「吃過了,病人家裏午間留飯,推脫不過,上午可有人來看診?」


    林寒水道:「沒有。」


    林老大夫點點頭,轉頭來看施嫿,見她醒了,慈和笑笑,白胡子翹起來,道:「女娃兒醒了?」


    施嫿連忙下榻,施禮道謝:「多謝老先生救命,大恩大德,小女謹記於心,來日必報。」


    林老大夫嗬嗬一笑,擺手道:「舉手之勞罷了,可是還覺得頭暈?」


    施嫿點點頭,若不是扶著謝翎,她恐怕連榻都下不來,林老大夫讓她坐下,才道:「暈就對了,被那樣撞了幾下,不暈才是有問題,你暫且不要活動,就歇著,養好病再說。」


    施嫿聽罷,這才又躺下,林老大夫又問她家住何處,可還有旁的家人,施嫿都一一答了,待聽到他們二人是從邱縣逃荒過來的,驚訝不已,歎了一口氣,道:「這年頭,確實難熬啊。」


    他說完,又讓施嫿兩人不必憂心,先在醫館養好病再說,林老大夫一家確實心善,施嫿心中感激,遂答應下來,開始養傷。


    懸壺堂裏一共有兩個大夫,便是林老大夫和他的兒子林不泊,沒有請夥計,就讓孫子林寒水在醫館做事,也順便跟著學看診,日後好承接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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