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一個個離開,爹爹冰冷而毫無生氣的身體,娘親痛哭哀戚的麵孔,還有兄長背著草簍消失在山坳間的背影,這些畫麵一幕幕閃過施嫿的腦海,最後,是那一場記憶深刻的大火,九歲的小阿九被留在了大火中央,絕望地哭泣著。


    男子偏執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瘋狂之意,嫿兒,孤實在舍不得你,你跟著孤走,孤會待你好的……


    猖狂的笑聲中,施嫿忽然驚醒過來,她猛地睜開雙目,漫天的星子映入眼簾,她渾身的皮肉上仿佛還殘留著那灼痛的感覺,深入骨髓之中,許久後,她才反應過來,愣愣地想著,啊,那是阿九,可是軟弱的阿九已經死去了。


    那麽,現在活著的是誰?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令施嫿迴過神,她拚命坐起身來,推了推身旁的謝翎,驚喜而急促地道:「謝翎,我們有救了,謝翎!」


    隻是身旁的人沒有動靜,就這麽安靜地躺在那裏,仿佛與夜色中的天地融為了一體。


    「謝翎?」


    謝翎沒有動靜,施嫿一下子就慌了神,她連忙爬起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她僵在了原地。


    好半天,她才感覺到一點點熱氣吹拂在手指上,在這冰冷的夜裏顯得尤其彌足珍貴。


    施嫿的眼睛霎時間濕潤了,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朝那馬蹄傳來的方向招手,高聲喊道:「救命!救救我們!」


    女童的聲音沙啞而淒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遠遠傳開去,令人不由心驚肉跳。


    馬蹄聲靠近了,帶著一盞昏黃的馬燈,一個有力的男子聲音喊道:「是什麽人?」


    燈光柔和無比,施嫿走近幾步,撲通跪倒在地,語氣懇切求道:「求大老爺救救我們!」


    那人似乎愣了片刻,然後下了馬,提著燈過來,看清楚了麵前的情狀,道:「原來是兩個乞兒,你們可是流民?」


    施嫿連忙答道:「我們要去蘇陽投奔親戚的,不是流民。」


    那漢子也不知信是不信,他注意到施嫿身旁的謝翎,便道:「那是你弟弟還是哥哥?他怎麽了?」


    施嫿急急答道:「他餓暈過去了,求大老爺援手,大恩大德,日後必報。」


    那漢子聽了,立即將馬燈掛在馬背上,取了一個水囊,幾步上前來,看了看謝翎,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來,道:「先給他喂些吃的。」


    施嫿謝過之後,將謝翎半抱起來,灌了些水下去,那紙包裏頭是兩個饅頭,拿一個用水泡爛之後,給謝翎喂了。


    那漢子將水囊和另一個饅頭送與他們,又道:「小孩,你們先在這裏候著,不要走動,我承東家吩咐,過來尋東西,待我尋到之後,便會趕過來,帶你們一道過去。」


    施嫿便道:「大老爺尋的可是一個匣子?」


    那漢子聽了,立即大喜過望,道:「你見到過?」


    施嫿抱著謝翎,騰出一隻手來,將旁邊竹筐上的麻布揭開,道:「是路上拾到的,原想著失主會來尋,不想如此湊巧。」


    那漢子長舒了一口氣,將那匣子拿在手裏,看了看,才重新收好,又謝過施嫿,這才欣然道:「既如此,我這便帶你們迴去。」


    他見施嫿神色不安,又安慰道:「你放心,我們商隊裏有大夫,著他給你弟弟瞧一瞧病,必然大好。」


    施嫿聽了,頓時喜出望外,那漢子將他倆人抱上馬背,依舊掛著馬燈,往來時的路趕去。


    因謝翎依舊昏睡,情況不明,那漢子不敢將馬催得太快,一路小心驅趕著,到了商隊營地時,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前方火光通明,映入施嫿眼底,就仿佛燃起了希望。


    一個大嗓門高聲喊道:「馬老二,你這一去就是一個時辰,可是摸瞎去了?東家問起幾迴了。」


    載著施嫿和謝翎兩人的漢子揚聲道:「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擱了。」


    正說著,營地到了,馬老二下了馬,又將施嫿抱下去,然後才去抱上謝翎,喊話那人迎上來,見了他們,瞪了眼,道:「你怎麽一個人去,倒拐迴了兩個小孩兒?」


    那馬老二沒同他閑扯,隻是道:「婁大夫在何處?請他來看一看這個小孩兒。」


    一個聲音答道:「婁大夫在後頭用飯。」


    馬老二出去一趟,帶迴來兩個小孩,不多時便驚動了整個商隊營地,就連那東家也出來了,彼時施嫿正守在謝翎身邊,看那婁大夫給謝翎看診,緊張地問道:「他有沒有事?」


    婁大夫撚了撚胡須,道:「無妨,就是餓的,去熬些米粥來便是。」


    那東家聽了,便吩咐人道:「去熬一鍋粥。」


    那人得了吩咐便去了,東家是個中年男子,四方臉,山羊胡子,五官看起來有些和善,他已從馬老二處聽說了這兩個小娃兒的事情,問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施嫿便恭恭敬敬施禮,答道:「迴大老爺的話,我們是從邱縣而來的。」


    那東家聽了,先是謔了一聲,道:「邱縣可不近,就你們二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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