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春聽了這話,不由有些委屈地道:“這樣說來都是我白操心了?原先主子進宮,不能帶人,老主子可是擔心得不行,後來知道主子被指給王女,就急急地把我給叫了去,再三叮囑,生怕主子再鬧脾氣,到頭來卻是自個兒白白受了委屈,主子……”

    尹側君沒等訪春說完,便半途打斷,道:“得了,得了,別又把父親抬出來壓我!”

    這句話說的訪春無言以對,過了半響,方道:“奴才們這些個托蔭的,除了盼著主子們一世安榮,奴才們也得些個好,還能指望什麽?罷了,罷了,既然主子一直不愛聽這些話,奴才以後不說便是了。”

    尹側君攏了攏頭發,道:“行了,行了,別堵著氣了,難道我還不知你在想些什麽呀。在原先府裏時,這鬥來鬥去的戲碼我看的可不比你少。你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前兒你說的那個圖樣,我已經讓秦公公找了來,你去看看稱不稱心才是正經。”

    訪春聽了這話,原本涼了的心不自覺間又熱了一點,口中說道:“那可要多謝主子了,我得空就去瞧瞧。”心中卻在想,無論怎樣,慢慢兒地再使水磨工夫,也要勸得主子明白過來才是。

    未曾想,這屋裏的私話仍是驚動了廊下的一個人。那人便是二等小侍胡兒。他的爹爹是王正君的陪房,前幾年王正君把他派到前院幹些三等侍兒的活,可巧兒這迴缺人就進了尹側君的院子。王正君便使人悄悄威逼利誘了一番,命他今後將尹側君房內的事撿要緊的報上來。

    胡兒年齡雖才十一,但心思可不小,他這幾年白天在前院幹著低等的雜活,晚上對著鏡子望著自個兒的花容月貌,又瞧瞧日漸粗糙的手,想著每年年末跟著爹爹進後院時見著的那些個得寵的侍夫小爺們的日子,便越發咬牙盼著出人頭地,去享那榮華富貴。明年便又是王女換貼身小侍的年頭了,現下正好求了王正君的允諾,又怎會不盡心盡力。

    其實胡兒本也出去了,隻不過半途胡扯了個借口,又折了迴來,恰恰聽到了這段話,他暗自記下,隻待次日一早,便報與王正君。

    驚雲剛從外頭迴來,此時正半閉著眼,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悠哉悠哉地迴眉漣築。到了院門,卻沒見茵兒迎上來,也不向兩旁小侍問話,就有些惱火地繞過屏風,不想對麵來了一人正往外走,可巧兒撞了個滿懷。驚雲正惱著呢,這一撞,就想開口大罵,剛張嘴,卻聽那人當先喝了一聲:“站住!”驚雲唬了一跳,沒出口的話已然咽了下去,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親,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忙垂手一旁站了。王女的臉色有些陰沉:“你的功課完了沒?”

    驚雲心中喘喘,低聲答道:“尚無。”

    王女一聽,臉色更黑,揮手招來幾個丫頭,喝道:“你在外結交紈絝,在家荒疏學業,可有不服?”

    驚雲一見這陣勢,更是嚇得不行,這畏畏縮縮、啖指咬舌的樣子落在王女眼裏,原本三分氣也變成了七分。

    “這是第幾次老師上門了?這才幾個月?真是……”王女越說越氣,袍袖一揮:“來人,給我執家法!”站在一旁的眾丫鬟們見王女冒了真火,隻得齊聲答應。

    驚雲聽見母親招來丫鬟們,便知兇多吉少,如今一叫家法,沒等丫鬟上前來按,便癱在了地上,丫頭們雖不想得罪三小姐,但王女既已發了話,又有誰敢違拗,隻得將驚雲扶至凳上,舉起大板打了起來。

    三小姐前幾板下去還哎呦哎呦地叫喚個不停,後來聲響便越來越小,一旁一個機靈的小侍見打成這樣王女仍沒有叫停的意思,忙忙地往後院報信去了。平侍夫得了信,也不顧有無外人,就匆匆趕到前院,慌得眾侍衛丫鬟等避之不及。

    平侍夫一進門來,按著驚雲的兩個丫鬟就鬆了手,走了開,驚雲早就動彈不得了。執家法的丫頭因王女沒下停令,仍是硬著頭皮繼續打。平侍夫眼見那板子又要落下,疾步上前抱住了板子。

    王女見平侍夫來了,也知今日教訓不得了,便背過身,負手道:“罷了,罷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自個兒好自為之吧!”還沒等平侍夫開口,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平侍夫也沒在意,一心念著驚雲的他,忙扔了板子,一把抱住驚雲,隻見驚雲麵白氣弱,底下穿著的中衣皆是血漬,平侍夫不覺爬在驚雲身上大哭起來。旁邊的紅兒、柳兒等勸解了一會,方漸漸地止住了。

    又過了片刻,驚雲被小侍們抬進了屋,平侍夫抹淚迴了後院,才都散了。

    次日一早,胡兒起身後活兒一點都沒幹,隻匆匆挽了挽頭發便徑直往椿慶院去了。

    王正君正在洗漱,琳玎帶著胡兒進了來,隨手接過璫璐手中的梳子,便讓幾個二等的小侍們先下去,王正君對著鏡子比了比,問道:“怎麽了,可有什麽事啊?”

    胡兒低著頭,答道:“迴正君話,是關於昨日三小姐的事。”

    王正君聞言有了些許興趣,轉過身來:“說!”

    胡兒有些不安地擰了擰衣袖,低聲答道:“昨日王女去見老師前,尹側君就有意說了好多三小姐的不是,才讓王女氣上加氣,打得那麽狠的。”話到末處,已似耳語,低不可聞。王正君眼睛一亮,又瞬間黯淡下去,說道:“知道了,做的不錯,琳玎,你帶他下去,給點賞錢,再把璫琊叫進來。”

    “是。”琳玎把梳子給了琳珂,矮身一福,出了屋子,不一會,璫琊便進了來,“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把驚雲挨打是尹側君挑撥的話在碧禾居傳開來,一定要讓琳平知道。”王正君挑了點胭脂,慢慢地在手心抹開,又道:“慢著,別忘了先去找胡兒串串詞,把這件事坐實了。”

    “是。”璫琊行了一禮,低頭退了出去,王正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淺淺一笑:“嗬嗬,尹側君麽?”

    “你聽說了沒,昨兒個王女本也沒有這麽生氣的,老師也不是第一迴來了,哪次看見生那麽大氣了!”

    “是啊,是啊,往日裏不過說個一頓也就罷了,昨日裏竟打了好幾十板呢!”

    “快說,究竟是這麽迴事?”

    “嗨,還不是新進府的尹側君麽,他呀,早在老師來前就添了好多話呢!”

    “真的假的?”

    “不信呀,你去問問昨日在菱瑗閣當差的兄弟們……”

    被璫琊叫去領月例銀子的紅兒“正好”路過,忙閃身躲在在廊下聽了個大概,就急急忙忙地跑迴碧禾居去了。

    “好了,好了,聚在這兒幹什麽,不幹活了麽,都散了吧。”璫琊從見紅兒已經跑遠了,便從另一端走了出來,喝散了眾人,“可兒,你過來下。”見眾人都走遠了,璫琊才從荷包裏掏出一點碎銀:“給,不要聲張,知道麽?”“是,是,當然。”可兒雙手捧著那點碎銀,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線。

    璫琊滿意地點了點頭,迴王正君去了。

    且說平侍夫正在自己房裏默默垂淚,紅兒沒讓通報,便急急地闖了進來,平侍夫忙低頭擦了擦,問道:“誰這麽沒規矩,就這樣衝進來了?”

    屋裏的幾個對視一眼,沒敢插話,還是紅兒自己答道:“是奴才魯莽了。”

    紅兒粗喘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奴才方才聽到了一些話,是關於三小姐的!”

    聽見三小姐三字,平侍夫也顧不得紅兒失禮,便示意快說。紅兒卻停了嘴,先使了些法子把屋裏的其他人全部支開了,隻餘了主仆二人,才趨前向平侍夫道:“方才我去領月銀,聽菱瑗閣的小侍們說,尹側君昨兒給三小姐下了眼藥呢。說她喜歡些男孩子的小物什,還讓房裏的茵兒來討,恰恰老師也來了,幾件加在一起,才惹怒了王女。”平侍夫一聽,揚手便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冷一哼:“尹側君……好得很,看誰鬥得過誰!”

    平侍夫平日裏就是個小心眼的人,何況這次還牽涉到了他的命根子?兼之他那喜怒皆形於色的性子,在王正君和王女麵前還會遮掩一二,此時竟是一點兒也不剩,全都顯露了出來。隻可憐了一些個近幾年才派到碧禾居來使喚的小侍,猛然地在門外聽到如此大的聲響,一個個都嚇得不行。

    紅兒此時卻也不急了,思索著道:“此事不知王正君知不知道,按說王正君也該迴護一二才是,畢竟主子的小姐總比林側君的小姐親些。”

    這話卻是益發觸到平侍夫的心坎上,想起早晨前去請安時的情景,不由又是淚流滿麵,哽咽道:“他怎會不知,還叫我安分點,不要處處挑刺!好像我多麽過分似的,倘若尹側君算計在我身上也就罷了,偏偏還扯上了驚兒,不然我怎會計較這麽多?”

    說著一時淚如雨下,紅兒趕忙上去拿過條手帕,一麵親自替平侍夫擦了,一麵說道:“平侍夫真真菩薩心腸,王正君許是聽進了別人的謠言才會這麽說。”

    見平侍夫慢慢止住了淚,紅兒又湊近平侍夫耳畔,悄聲道:“雖則主子不想去計較,但也不能太過和軟。豈不聞‘防微杜漸’?若主子一昧地忍讓,反倒是助長了他的氣焰。依奴才說,不如趁他還沒直身叫板,先給他一下子殺殺他的威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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