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謝昭昭坐在車輦上,蜷著手指,眉心微蹙,有個名字逐漸在腦海中變得清晰。


    齊皇後。


    隻有齊皇後才會如此關心齊氏一門的生死榮耀。可是,昭寧三年,忠勇侯還大權在握,她又為何要同蕭淮做這場交易?除非……她本就知道,齊家有人犯下了滔天的大罪,希望借著這筆交易,讓蕭淮日後為齊家留條後路?


    忽然窺見了這樣的天家秘事,謝昭昭心中又驚又怕。待迴到朝華宮,剛好遇上前去太醫院請太醫的柳絮和袁嘉瑞。


    自從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傳出,太醫每隔三日便會來診脈。大多時候都是袁坦親自來,他若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來的便是袁嘉瑞。


    因著這件事,謝昭昭也得知,這袁坦可謂蕭淮的心腹,至於袁嘉瑞……她衝來人點點頭,「有勞袁太醫了。」


    見她麵色蒼白,袁嘉瑞微微皺眉,當即隨著謝昭昭進了內殿,像往常一樣,心無旁騖的替她診脈。片刻之後,袁嘉瑞收了帕子,蹙起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


    「袁大人,可是本宮這身子,有何不妥?」


    「娘娘身子虛,好生調養便是,隻是……」袁嘉瑞百思不得其解,謝凝這脈象,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娘娘這幾日可有按時服藥?」


    「當然有。」碧荷應道,「袁院判親自擬的方子,一日三副,從未敢耽擱。」


    「藥渣可還在?可否容微臣瞧瞧?」


    見謝昭昭應允,站在另一邊的柳絮點頭,「在,奴婢這就去尋來。」


    不多時,柳絮便尋來了藥渣,黑乎乎的一團,幾乎看出樣子。袁嘉瑞伸手撚了撚藥渣,又放在鼻間仔細聞了聞。


    「可是這湯藥不妥?」見他猶疑,謝昭昭開口詢問。謝執說過,袁嘉瑞是可以信任之人。


    「並無不妥,隻是……」袁嘉瑞微頓,「和太醫院存的方子相較,這藥渣中應是多了幾味藥。」


    此言一出,莫說柳絮和碧荷,連謝昭昭自己都愣住了。宮中下藥之事常有,可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碰上這樣的事情。


    「這還了得!」碧荷當即就不幹了,「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娘娘的藥中做手腳,奴婢這就派人去查!」


    「碧荷姑娘且慢。」袁嘉瑞喊住了碧荷,「這藥雖說與方子有些出入,可都是些強身健體之藥,對身子有益無害。隻是其中一味春玉蕾……」


    見他欲言又止,謝昭昭知他有所顧忌,「碧荷柳絮都是自己人,袁大人但說無妨。」


    袁嘉瑞微微頷首,才又道,「這春玉蕾是種極少見的藥材,產自西域的雪原,微臣年幼時有幸得見。依書中所載,隻醫一種病。」


    沒由來的,謝昭昭心中咯噔一下,「是何病?」


    袁嘉瑞微頓:「失魂症。」


    失魂症?


    「此病有何症?」


    見她問得有些急切,袁嘉瑞眼睫微垂,「失這魂症是個十分罕見的病症,微臣學醫數十載,至今也未曾見過。隻醫書中有記載,患此症者,猶如失魂,會一點點忘記前塵往事。微臣也曾聽族中的長輩說過,患了失魂症的病人,若是一直拖下去,最後大約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故為‘失魂’。」


    失魂……忘記前塵往事……忘記自己是誰……


    袁嘉瑞每說一句話,謝昭昭的心就跟著提起來一點,直到整顆心都在嗓子眼怦怦的跳。她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袁嘉瑞,「隻是這樣?」


    她有種直覺,一定不僅僅是這樣。


    「那患了失魂症的人,有沒有可能……她會覺得,自己……」謝昭昭舔了舔有些幹的唇角,「是另外一個人。」


    袁嘉瑞微愣,望著麵前女子眸中掩藏不住的彷徨和無助,心中有些疼惜。良久,才淡淡開口道,「微臣……不知。」


    ——


    自那一日袁嘉瑞診脈過後,謝昭昭便仿佛著了魔,天天抱著一堆醫術,翻來覆去的看。袁嘉瑞也悄悄給她帶了些記載失魂症的書,可書中關於此病症的記載有限,也從未提及過患病之人是不是會產生幻覺。


    從進入到這個世界開始,在謝昭昭的認知裏,她就是穿進了一本書裏,一本自己看過,但沒能看完的書。可如今,有人告訴她,也可能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其實可能就是謝凝,隻是因為生了一種怪病,才將自己忘記了。


    「不對,一定不是這樣的。」謝昭昭合上手中的醫書。


    若她隻是生了病,那她這些關於現代的記憶,謝昭昭的記憶,又是從何而來?若她隻是生了病,那從昭寧十二年夏日到昭寧十四年春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那些一直以來都被她當成書中情節的事情,又是從何而來?


    難道這失魂症,不但能讓人忘記過去,還能預見未來?


    謝昭昭不相信。


    或者,謝凝是真的生了這怪病,而她也還是穿書者。可是,她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無端的就有了謝凝那麽多的記憶,知道了那麽多書中沒有的情節。還有,她對謝執、謝芮、鍾景祺這些人莫名的親昵……這些,又將作何解?


    謝昭昭蜷縮在椅中,雙手抱著膝蓋。冬月天,她隻著了件單薄的寢衣,可似乎並不覺著冷,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變得鈍鈍的。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讓她彷徨、無助、不知所措,甚至對周遭都生出深深的恐懼。


    冬月二十五,少京飄起了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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