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那麽一瞬間,謝昭昭覺得,她有點明白,謝凝當初為什麽要執意進宮。


    有些人,就是會成為執念,不死不休。


    當晚,謝昭昭破天荒的宿在了蕭淮的承明殿。可子時還未到,以袁坦為首的諸位太醫便被急急宣進了宮。


    個中因由,無人知曉。


    ——


    子時已過,明毓宮的一處偏殿燭火卻還未熄。


    倚在軟塌上的婦人懷裏抱著隻貓,笑容和藹,仿佛那貓不是貓,而是自己的孩子。


    「你這小家夥,可真是讓本宮心疼壞了。來,讓本宮瞧瞧,傷著的地方,可是好了?」說著,明太妃抓起杏仁酥的後退,白毛覆蓋之下,隱隱可見一個半寸左右的傷口。


    「娘娘。」寶英端來參湯,「時辰不早了,娘娘可要先歇著?」


    「不急,本宮還要再等等。」護甲有意無意的劃過那道傷口,杏仁酥縮了縮腿,明太妃卻依舊眉眼端笑,「去承明殿打聽消息的人迴來了嗎?」


    寶英搖搖頭,「迴稟娘娘,還未有消息,隻聽說子時剛過,承明殿又加派了兩隊護衛。」


    「沒用的東西!」明太妃臉色一變,狠狠朝杏仁酥腿上的傷口捏去,杏仁酥吃痛,一身白毛炸起,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明太妃驀地鬆手,白貓嗖的便消失不見,她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牙印,目光沉鬱,「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本宮把這個畜生捉迴來!」


    寶英嚇得白了臉,連忙應聲,唯恐自己被殃及,急急的從殿中退出。


    殿外,夜色深深,濃得像這明毓宮中的戾氣,散都散不去。有夜鶯長啼,自殿上掠過,寶英抬眼看了看,複又低下頭,挑著一頂不算太亮的燈籠,去尋那跑了的貓兒。


    夜幕之下,皇宮沉沉,隻承明殿中,燭火通明,成為這深濃夜色中的一抹亮色。隻待東方既白,佳音傳千裏。


    天蒙蒙亮的時候,皇宮的北門外,朝中要員的馬車已經齊齊排了幾大排。官員們相繼下了馬車,守在北門外,隻等著宮人宣召,皇上早朝。


    眼看著就要入冬,這五更天氣最為磨人。朝臣們圍聚在一起,攏著衣袖,閑話家常。


    「侯爺。」謝遠清拱手,朝著對麵的長者問早。


    忠勇侯一身絳紫朝服,身材魁梧,渾如虎相。聞言,依舊負著手,有些高傲的衝謝遠清點點頭,「謝大人。」


    忠勇侯府如今雖然已經不是手握重兵,但在軍中的根基頗深,加之齊皇後便是出身侯府,朝臣們平素裏對這位老侯爺也極為客氣。倒是這齊謝兩家的關係,因著這兩家的女兒,倒是有些微妙。


    不多時,北門被緩緩拉開,元寶公公身邊的小太監見到朝臣們先是一禮,「讓諸位大人久等了,承明殿方才傳了口諭,皇上今日不早朝了。」


    不早朝了?皇上登基十二載,素來勤勉,不早朝可還是頭一遭聽說。官員們麵麵相覷,都將目光投向了這百官之首。


    「小公公,謝某鬥膽問一句,不知這是為何……?」


    那小太監捂著嘴笑起來,正要開口,便聽到忠勇侯有些輕蔑的笑聲,「謝大人當真不知?本侯可是聽說了,昨晚貴妃娘娘可是歇在了承明殿。」


    這話的意思,著實耐人尋味。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人人都在心裏打鼓,可誰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倒是那小太監笑得越發討喜,「可不是,當真讓侯爺說對了。」


    說著,拂塵一攏,便向謝遠清一禮,「宰相大人,咱家先向您道聲喜。」


    謝遠清微愣,拱拱手,「公公說笑了,不知……這喜從何來?」


    「相爺有所不知,昨個夜裏,這太醫院的諸位太醫可都是被宣進了承明殿,您猜怎麽著?」這小太監一邊笑,還一邊賣起了關子。


    謝遠清扯了扯唇角,「還請公公明示。」


    「貴妃娘娘呀,有喜啦!」


    此話一出,整個北門外的朝臣幾乎都是一怔。謝貴妃居然懷了皇嗣?!


    先前暗諷謝貴妃魅惑主上的忠勇侯,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他雖有國仗之名,可到底女兒早逝,皇上雖對齊家一直禮遇,可到底比不上謝家親厚。若是再讓這謝貴妃誕下皇子,隻怕他這個國仗也要易主了。


    想到這裏,忠勇侯不由心生怨懟。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當初他怎就那般糊塗,聽了皇後的規勸,交出了兵權。不像謝遠清這個老狐狸,不但將權勢牢牢把持在自己手裏,送進宮的女兒竟也得了盛寵。


    「相爺,您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小太監的一句話將眾人的思緒拉迴,忠勇侯一張老臉已經漲得通紅,至於其他人,此時自然也不顧上他心中作何想,隻紛紛上前向謝遠清道賀。


    反倒是謝遠清,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袁太醫前些日子才私下裏跟他提起過,昭昭體內虛寒,有不孕之相,怎的這才幾日,便有了身孕?


    可到底為官多年,即便心中疑慮,麵上依然處變不驚,一一承了眾人的禮,待抬眼看到忠勇侯的時候,反倒有些尷尬了。


    忠勇侯自然不會上去道喜,隻重重的哼了一聲,「謝大人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


    高興?


    朝臣們散去,謝遠清上了謝家的馬車。車簾放下,他才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揩了揩額頭上的汗。


    這事於他謝家,是好是壞,還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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