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靈兒從腰間的布帶子裏拿出紙包,挨個放在屋門口,用火折子點燃,自己去牆根黑暗處蹲下等著。


    聽見打更人的敲梆子聲,並且喊著: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這是二更天了,聽著打更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胡靈兒用土坷垃朝院子中間扔去,屋內沒有動靜,她摸到東廂房試著用手推門,竟然沒插門。進去後摸出火折子晃晃,看著屋裏的擺設應該是女人的臥房。


    床上的人發出囈語,胡靈兒走過去看著睡著的婦人,眉間有很深的皺紋。


    “你能告訴我,郭文月現在在哪兒”胡靈兒問。


    “去他舅舅家了”婦人說。


    “她為啥去舅舅家”胡靈兒問。


    “不聽話,送走她”婦人說。


    “她舅舅在哪兒住”胡靈兒問。


    “五十裏鋪”婦人說。


    胡靈兒離開東廂房,翻牆離開。


    迴到家點上油燈,洗去臉上的脂粉,換好衣服後這才去趙嫂子家。


    “怎麽樣”一見她趙嫂子就問。


    “郭文月被送到五十裏鋪她舅舅家”胡靈兒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有問她自己才知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趙景山問。


    “問的”胡靈兒說“現在就去郭文月舅舅家找人吧!”


    “剩下的事我來安排”趙景山說“你迴去吧!”


    胡靈兒答應著迴家,直到躺在炕上她才從震驚中緩過來,自己以後要好好的孝敬老王師傅,他寫的那本書沒有藏私,自己配的藥明顯是管用的,就是不知道能管多長時間,這個以後慢慢的試驗。


    磨著豆子時腦袋暈乎乎的,昨晚太興奮直到子時才睡著,打著哈欠壓上豆腦,趴在桌上睡了一覺。


    趙景山來挑豆腐時,胡靈兒提起自己想跟著去五十裏鋪,趙景山拒絕道“各司其職。”


    把豆腐搬到西廂房切好,坐在凳子上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非要把郭文月送走,吳新宇也不見人。


    一上午胡靈兒想東想西,豆腐賣完掛出牌子,自己又去炕上躺下補覺。


    睡到過午才起來,洗漱後寫上牌子,自五月一日起早上賣豆腐,掛在外麵。


    無所事事,拿起衣服拆完,開始找些素色的舊衣服剪下布條進行拚接。 事實證明,這不是你看多少視頻就能學會的,歪歪扭扭的縫了幾針自己看著也不像樣,拆了拿著去找田梅兒。


    “梅兒姐在家嗎?”胡靈兒站在大門口喊。


    “靈兒姐,我大姐在呢?你先進來”田二丫出來說。


    “二丫,我不進去”胡靈兒笑著說“我衣服穿著緊了,讓梅兒姐教教我怎麽接上塊布,做出來板正。”


    “靈兒姐,你長成大姑娘了”田二丫笑著說。


    “你個死丫頭,怎麽啥話都在外麵講”田嬸出來說“靈兒啊!讓二丫教你,她的針線活都會,你梅兒姐還在睡呢?”


    “娘,我和靈兒姐走了”田二丫拉著胡靈兒朝她家走“靈兒姐你別多心,我大姐自從定下親事,我娘就不讓她出門,你找我也是一樣。”


    “我沒多心,是我忘了”胡靈兒是真的忘了自己還在守孝。


    田二丫把衣服鋪在炕上,又把布條放在衣服上比對,拿起剪刀把布條又修整一下,穿針引線開始縫起來。


    “二丫,你縫的都看不見針腳”胡靈兒看著說“不像我隻會幹粗話。”


    “靈兒姐,我教你”田二丫說“你隻是家裏沒個長輩教你,這縫補的活多做幾次就會。你推磨的活可不是人人都願幹、都能幹的。”


    “二丫,你這次說的話對”院裏傳來接話聲。


    “大姐,咱娘讓你出來了”田二丫走到屋門口問。


    “才誇你,你就又犯傻”田梅兒走進屋裏說“說這話讓咱娘聽見,又要罵你。”


    胡靈兒看著進來的田梅兒與田二丫站在一起,是兩種不同的畫麵。


    田梅兒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端的是文靜秀美,才會被人一眼相中。


    田二丫的銀盤臉上,靈活轉動的杏核眼滿是笑意,兩頰暈紅,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


    這姐妹二人一靜一動,一冷一熱,是兩種不同的性格。


    “梅兒姐,快請坐”胡靈兒笑著說“讓二丫教也是一樣的。”


    “我也是借著出來鬆快鬆快”田梅兒坐下後,拿過衣服看針腳說“還不錯,二丫有長進。靈兒配的色也是不錯,以後可以搭配豔色布料。”


    接著手把手的教胡靈兒縫補的技巧,還偶爾說一兩句,女子身子不適多喝些紅糖水,不要過多的用涼水洗漱。


    “大姐,你有話大方的說出來多好,這樣不像君子所為”田二丫在一旁插言道。


    “你又聽出來了”田梅兒笑著問。


    “我是粗枝大葉些,可不是傻子”田二丫激動的說“靈兒姐長成大姑娘,要在早前早就成親生娃了,你們還當我是啥也不懂的小娃娃嗎?”


    胡靈兒笑著說“你不是,我才是小娃娃,梅兒姐是暗地裏告訴我需要注意的事。”


    “這裏就咱們三個,需要注意的事大姐敞亮的說出來,我也學著,說不得過些日子我也成大人了”田二丫說的理直氣壯。


    “好,是大姐忘了就咱們三個”田梅兒低聲說著到了經期需要忌口的吃食,需要準備多少條月事帶等等。


    胡靈兒縫著衣服聽田梅兒講完了生理衛生課,轉而又聽起烹飪課、人情往來世故課,七七八八的一頓輸出。


    田二丫看著田梅兒說“大姐,說完是不是心裏舒服了。”


    “舒服多了”田梅兒笑著說“出來串串門說說話,心裏果然是不憋悶了,靈兒你再多練習幾次,就可以出徒了,二丫咱們待的時間不短迴家了。”


    送田家姐妹出去,胡靈兒晃晃腦袋,這一下午沒幹別的,就忙著接受田梅兒的輸出,也不知道郭文月怎麽樣。


    吃著晚飯,聽到趙嫂子喊門聲,拉開門見好幾個人影。


    “進去說話”趙嫂子低聲說。


    進到屋裏,胡靈兒見趙景山、郭文月、吳新宇還有朱應豪及兩個男子。


    胡靈兒上前一步行禮道“胡靈兒謝過朱小旗及二位仁兄出手相救之恩。”


    “胡小旗言重了,大家夥都屬同一總旗,不分彼此”朱應豪答道。


    “朱大哥仁義”胡靈兒說“幾位先喝口茶,我這就去買飯。”


    “胡小旗不忙,你先料理正事,以後咱們幾個小旗也要坐坐,商量相互間配合之事”朱應豪笑嘻嘻的說“某先走一步,以後再聚。”


    趙景山夫婦倆接著也離開,胡靈兒示意倆人跟著去廚房。鍋裏添水燒上,拿出和好的麵擀麵條。


    屋裏三人一時都沒說話,“小旗,水燒開了”吳新宇說。


    胡靈兒從壇子裏摸出四個雞蛋打進鍋裏,自己切完麵條,抖散放鍋裏煮。


    又撈出疙瘩切成絲,裝在碗裏。


    吳新宇已經把麵條盛碗裏了,胡靈兒端出炸的豆渣丸子,炒的菜豆腐,招唿倆人坐下吃飯。


    放下碗郭文月抬起頭說“小旗,你不問問我是怎麽當的差。”


    胡靈兒洗碗的手一頓說“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家裏的事吧!”


    “是家裏的事”郭文月帶著顫音說“我娘,我娘”話抖的說出來。


    胡靈兒把手在衣服上一擦,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別急,慢慢的說,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郭文月抱著她哭的撕心裂肺,大哭過後抽噎著講起經過:郭美琪的爹是我的二叔,我爹郭振林年輕時在衛所當兵,後來失去一條腿,柱著雙拐迴家。那時我爺奶都還在世,看著我爹缺了一條腿迴鄉,怕他們走了以後我爹無人照管,托人給我爹尋門親,那時我二叔、三叔都已成親,二叔都有兩個兒子了。


    我姥爺要了十兩銀子的彩禮,讓我娘跟爹成了親,他們婚後第二年有的我。我娘迴了一趟姥爺家,說是伺候病重的姥爺,待了很長的時間。


    我娘迴來時,正好是我二叔家的龍鳳胎百日宴,從那時起我娘就不願意抱我,更不願意哄我,隻有我爹給我講他在外麵的見識。


    在我四歲的時候,我娘又懷了身子,我爹常常坐著半天不說一句話,我爺奶也經常偷著抹眼淚,一朝分娩,我有了兩個弟弟。我爺給他們起名郭懷恩、郭懷清,在他們兩歲時我爺奶相繼去世,去世前做主給我爹他們分了家。


    家裏有二十畝田地,我爹分得八畝,二叔三叔各分了六畝,我爹請了衙門的官人跟族老在文書上簽名做了見證。


    辦完我爺奶的喪事,我爹把田地托給族裏耕種,自己帶著我們來到京都,那兩年我們經常換地方住,最後我爹相中這扁擔胡同,才安頓下來直到現在。


    我十歲時我爹病重,彌留之際他說:月兒別害怕,你以後的路爹都給你打點好了,隻要你照爹給你鋪的路走,會衣食無憂。


    二叔這次來,是想要我爹留下的田地,並想讓懷恩懷清認他這個父親,我娘不想迴鄉,倆人發生爭執被我聽見,我這才知道懷恩懷清並不是爹的兒子,而是二叔的,就連郭美琪也是我娘和二叔的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胡靈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你娘出牆,你爹早就有察覺,為什麽沒休了你娘。還有你二嬸應該是知情人,她就願意受這樣的欺辱。你爺奶生前也是知情人,他們與你二叔蛇鼠一窩欺騙你爹。還有你那個娘,放著正經日子不過,那就和離呀!自賣自身去春風樓逍遙快活啊!那裏麵的公子哥不比你那個拾人鞋穿的二叔強百倍。”


    說完這番話,聽著外麵有人接話“聽你說的這麽順溜,你去見識過春風樓。”


    進來了仨人,說話的是李翊昊。


    胡靈兒行禮道“屬下見過同知大人。”


    郭文月、吳新宇也趕忙行禮問安。


    李翊昊說“去見過羅僉事,陳師爺。”


    胡靈兒三人又去行禮問安。


    “胡小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你就在這兒說乎”李翊昊拿著把扇子搖啊搖啊的搖。


    “大人請去正房坐”胡靈兒又領著去北屋的廳堂,點上兩隻蠟燭。


    吳新宇拿著茶壺去廚房泡茶,給三人倒上水後,站在一邊候著。


    “本官今晚來,是來給胡小旗你堵紕漏的”李翊昊開口說道“這事解決後,你們要接受處罰,羅僉事你先講。”


    羅僉事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聽李翊昊讓他先講,朝他拱拱手,說道“郭振林在衛所是名斥候,所以你娘跟你二叔的事,你爹都知道,這是你爹留給你的信,他說讓我幫他清理門戶。”


    說完拿出一封信遞給郭文月,郭文月接過信撕開火漆。


    “郭姑娘請稍等片刻”陳師爺開口說道“令尊生前曾救過我的命,所以他因身後事托付我時,我欣然接受,不過這事卻要你們都迴家我才能宣布。”


    郭文月低頭想了片刻後問“可是要除族。”


    陳師爺捋著胡須說“不錯,是有這麽一條,這也是你爹為你做的最後打算。”


    “我聽我爹的”郭文月這次沒有猶豫。


    “現在你可以看你爹的信了”陳師爺說。


    郭文月看著信,胡靈兒心癢的真想伸過頭去一探究竟。


    “胡小旗很好奇別人的家事啊?”李翊昊問。


    “迴大人話,屬下沒有探人隱私的愛好”胡靈兒躬身迴答。


    “這樣最好,免得朝中那些個老大人拿這個說嘴”李翊昊合上扇子把玩道“教訓本官養了一群狗崽。”


    狗日的李翊昊,你才是一隻巨無霸狗崽,胡靈兒心中罵著。


    “小旗,屬下要告假”郭文月看完信,遞給胡靈兒說“這是我爹的遺願,請小旗恩準。”


    胡靈兒接過信看了起來,信中寫了得知要做父親的喜悅,寫了看到出生後嬰孩的激動,寫了聽到喊爹的淚流滿麵。接下去寫到沈玉蓮背後偷哭時,郭振樹常常去安慰她,後來沈玉蓮懷了孩子,郭振樹讓她打掉,沈玉蓮不肯,竟然迴娘家生下了孩子。也曾想過休了沈玉蓮,可二老以死相逼,隻得作罷。後來二老去世,自己卻不想寫休書,因為給她一紙休書太便宜,自己要讓她嚐嚐被親生兒女唾棄、被世人所厭棄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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