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問,你死還是他死。


    很簡單的問題,卻又叫人肝腸寸斷。


    這是一個關於命的選擇題。


    二劉子故意這麽問,他奸詐狡猾,早已將白忱的底細打探個幹淨。


    他知道白忱為了賀清序與白父作對,這完全不是白忱的風格。


    十多年前,白忱既然敢把他的恩人老板送進監獄執行死刑,二劉子必定要讓他嚐到與在乎的人訣別的痛苦。


    是以出了一道選擇題。


    白忱啐了一口唾沫,吐在二劉子臉上,神色陰毒:“你幹脆殺了我,敢嗎?”


    一口帶著血色的唾沫從滄桑的臉上劃落,二劉子奸笑的表情僵住,幾秒之後慢吞吞從懷裏掏出一條絲巾,用力擦拭臉,把唾沫擦下來。


    他並不笨,知道白忱故意激怒他。


    想要二劉子把槍口對準他。


    他在救賀清序!


    二劉子緩慢起身,語氣緩慢,“看來在白總眼中,那個情人明顯重要的多。”


    “既然如此……”


    他神色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迅速把槍口對準遠處狂奔的賀清序,“我殺了他!”


    白忱瞳孔緊縮!


    黑色的洞口仿佛對準的不是賀清序,而是他。


    他無法表現的平和,即使這樣二劉子也不會放過賀清序。


    心髒一窒,白忱拚死起身反抗,兩個大漢的力度竟然不能完全壓製住他,掙紮當中他的衣衫淩亂,與平日裏那個吊兒郎當的紈絝少年形似兩人。


    他臉上的冷漠與紈絝再也支撐不住,憤恨怒斥:“對付別人算什麽本事,恩怨死仇衝我來!”


    眼見二劉子手裏的冷兵器黑黝黝的槍口死死盯住賀清序,放在扳機上的食指以一種緩慢到折磨人的速度慢慢按動。


    白忱心髒停緩,近乎窒息。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賀清序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他並不如表麵那麽不在乎。


    掙紮到二劉子腳底,一把抓住他惡臭的粗壯腳踝,冷白色勁瘦手腕與二劉子長滿雜毛的充血紅黑色腳踝形成鮮明對比。


    京城囂張跋扈的少爺紆尊降貴,低下高傲的頭顱,化作走投無路的困獸,求他從來看不起的人,求對方高抬貴手,放過他的淨土。


    白忱急到血色上湧,麵紅耳赤,唇色卻蒼白無力。


    他放低姿態,啞著嗓子說:“他是無辜的!二劉子,把你和你老板送進監獄的人是我,我可以死,這顆子彈衝我腦門上打!”


    二劉子卻反悔了,一腳踹開白忱,腥臭的皮鞋狠狠踩在他臉側,把白忱的臉碾到地裏,饒有興致地說:“衝你來有什麽意思,對你最愛的人下手才更能讓你痛徹心扉,不是嗎?”


    嘴巴無法閉合,被迫吃了好幾口髒兮兮的泥土。


    白忱臉被碾壓變形,向來熨燙平整的衣服皺巴巴,手掌始終握著二劉子的腳踝。


    此刻他若是孤身一人,即使無法逃脫,大可以借用與二劉子身體接觸,用武力將他掀翻在地狠狠揍幾拳泄憤,也強過卑微乞求。


    白忱最看不起弱者向命運低頭。


    此刻,他成了他最看不起的人。


    為了賀清序。


    二劉子力大無窮,他能感受到臉頰擠壓變形,無力發泄,含糊不清地說:“你他媽說過讓我做選擇!”


    “我是說過,但我的話怎能當真?”


    十多年前兩人的位置與現在恰恰相反,二劉子掌握生殺大權,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他俯身,掐住白忱的脖子將他提溜起來,看向賀清序逃走的方向,歎息道:“唉,白總所遇非人,你費盡心機保護的人,逃走的時候卻不肯迴頭看你一眼,為他喪命,值嗎?”


    賀清序跑得將近沒影。


    寬闊的地麵上,他的身影如同一隻螞蟻那麽大,再遠一點肉眼便看不見了。


    白忱為賀清序爭取到很長的時間,足夠他跑出去很遠。跑得越遠,越不容易被槍中傷。


    他的背影孤單決絕,一如曾經下定決心離開時那般,不曾迴頭看一眼。


    白忱卻隻慶幸他可以逃走,最好再無情一點,從一開始就別管他,讓他自生自滅。


    這樣也能保全自己的生命。


    賀清序不是不迴頭,他想明白了,留下來隻會成為白忱的累贅。


    他已經跟警察取得聯係,出警的速度很快,他會得救的,他們都會得救……


    白忱可以好好活著。


    他有自己的人生,將來跟秦家那位小姐聯姻,過正常人的生活,一輩子衣食無憂。


    白忱的人生很完美。


    而他,隻不過是白忱完美人生中的一個汙點,不久便會徹底消弭。


    白忱會忘掉他……


    會的。


    “砰——”


    寬闊的地麵,一道異常響亮的槍聲響徹天地之間。


    賀清序跑著跑著,腳步的幅度越來越小,直至停下腳步,渾身僵硬。


    山穀裏的槍聲還在不斷迴響。


    明明那麽遠,卻又那麽清晰。


    心尖顫了顫,手腳冰涼徹骨。


    他有點不敢迴頭,但是迫切想要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事。


    即使在最恨的時候,也沒想過讓白忱死。


    賀清序怯懦轉迴頭,看到遠方渺小的畫麵時,瞳孔地震。


    眼中那麽小的畫麵,牢牢定在他的黑色瞳孔裏。


    所向披靡的男人,背對著他,雙臂張開站在二劉子麵前,身子止不住亂晃。


    二劉子手裏舉著槍,黑色槍口冒青煙。


    他的槍口對準了賀清序,卻被白忱擋住。


    原本應該射向賀清序的子彈,此刻正對前方,打向的是白忱身體。


    最後時刻,他擋在賀清序麵前!


    二劉子的槍法並不能百分百命中已經跑遠的賀清序,因為害怕這大概隻有百分之十命中的可能,白忱把百分之十打中賀清序的可能,變成百分百命中自己!


    心髒好似停止跳動,賀清序眼中蓄滿的淚水忍不住往下流。


    手機裏和綠化帶頂同時傳來警笛嗡鳴聲,全副武裝的警察飛速向這裏跑來,手裏握著槍械。


    二劉子眼見情況不對,驚慌失措扔掉已經沒有子彈的槍,和手下們逃命似的向遠處奔去。


    賀清序腿腳發軟,趔趄絆倒,連滾帶爬向白忱跑去,嘶吼道:“白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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