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無邊框眼鏡,頭頂依稀可見白色頭皮,不甘心的用劉海往上梳,想把地中海蓋住,在別人看來,就像是掩耳盜鈴。


    他看向對麵一男一女,兩人臉上稚嫩青澀,心裏頓時升起優越感和產生一種輕蔑。


    再看向兩人對麵空空的桌麵,發現他們並沒有給自己點咖啡。


    於是他板著臉坐下去並不說話,隻是招手叫來服務員,先點了杯咖啡。


    “牛科長?” 高成開口試探問道。


    牛大力是住房與建設局下轄的城鄉建設管理科的副科長,在單位裏別人都叫他副科長,對於高成的科長稱唿,他很滿意。


    “嗯。” 牛副科長趾高氣昂的微微點頭。


    昨天收到信息,有人聲稱掌握了他和高建梁的不正當交易時,他心裏還恐慌忐忑了很久,以為要破財免災,把吃的都吐出去了。


    今天來這一看,隻是個毛頭孩子。


    “高建梁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高成喝了口咖啡,從容的問道。


    牛副科長對他的鎮定從容稍感吃驚,從語氣表情上看,並不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孩兒。


    他翹起二郎腿,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坐姿,不以為意的迴答,“聽說了。”


    “沒什麽想說的嗎?” 高成微眯起眼,盯著他道。


    牛副科長用喉嚨清了清痰,發出‘咳咳’的聲音,然後並沒有迴答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和他什麽關係?”


    “侄子。” 高成迴答。


    “她呢?” 牛副科長看向旁邊那位青春靚麗的女孩。


    “她跟你沒關係,當她不存在就好。” 高成對他肆無忌憚打量王佳佳的眼神有些不悅,冷冷說道。


    牛副科長無視高成,又盯著王佳佳看了幾眼,然後才戀戀不舍的移開視線。


    “他生前和你說什麽了?” 牛副科長端起送來的咖啡呷了一口,問道。


    他想打聽打聽這個小孩知道多少,對自己會不會有威脅。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高成說道。


    牛副科長在體製內摸爬滾打這些年,早就成了老油條和人精,對此並沒有輕易的上當,隻是淡定的問,“是嗎?比如呢?”


    “比如什麽你心裏沒數?” 高成目光如炬的看著他。


    牛副科長優雅的喝著咖啡,往後捋了捋不多的頭發,“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我在說什麽,那你來這幹嘛?” 高成嗤笑一聲。


    “我是老高的朋友,聽到關於他的事,我當然要來看看了。” 牛副科長大言不慚的說道。


    王佳佳在一旁吃著高成點的甜品小蛋糕,看著他恬不知恥的樣子,感到一陣反胃。


    高成嗬嗬直笑,“難道牛科長您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嗎?看看我對您是否有影響?”


    “誒,這話說的,我不是那種人啊,少汙蔑我。” 牛副科長擺了擺手,說著嘴裏又清了清痰,咽了下去。


    “是嗎?那你這好朋友怎麽葬禮上沒看見你?” 高成微笑著問。


    “我那天比較忙,所以沒去,迴頭再去墓地看他。” 牛副科長說謊都不帶臉紅的說。


    “是嗎?那天是哪天啊?” 高成問。


    牛副科長幹笑兩聲,摸了摸鬢角,轉移話題道,“有什麽事你就趕緊說,我還要迴去上班呢,雖說我是科長,不在崗也沒人管,但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可是勞動模範呢。”


    高成扯了扯嘴角,雙手交疊撐在桌上看著他,“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他死了之後,你心裏會有愧疚和不安嗎?”


    牛副科長哎了一聲,往後靠在椅背上,換了個二郎腿,攤攤手說道:“小夥子你還太年輕啊,這有什麽可愧疚的,老高那麽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兒,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嘛。”


    “再說了,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all in的,投機失敗後也不是我逼著他跳樓的,你想找人怪罪,找錯人了啦。”


    他一副教訓的口吻對高成說著,眼裏滿是輕視和不屑。


    “那你騙他地區拆遷,難道也是他的問題?” 高成問。


    “哎呀,上麵的政策有變化很正常的嘛,我一個小小科長,難不成還能決定上麵的決策啊,說到底還不是老高他太蠢了。” 牛副科長搖搖頭,不屑的切了一聲。


    “那這麽看來,就是一塊愧疚也沒有咯?” 高成推開王佳佳喂到自己嘴邊的蛋糕,說道。


    牛副科長嗬嗬兩下,一口喝完杯裏的咖啡,起身準備離開,他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孩兒對自己沒一點威脅,他不想和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兒浪費時間了。


    當然起身欲走之時,高成長長的歎了口氣,從隨身包裏掏出一本深棕色封皮的筆記本,大聲說道,“可惜咯,那我就隻能把這個賬本交給紀委或檢察院了。”


    牛副科長迴頭望了一眼,瞬間如臨大敵,立馬坐迴位子上,想上手拿他手裏的本子。


    高成閃躲開來,出言譏諷,“怎麽,光天化日之下,還想搶東西啊?”


    牛副科長一改先前的傲慢與不屑,滿臉諂媚的笑著說,“小兄弟,這個本子……是什麽情況呀?”


    高成輕笑著說,“我伯伯高建梁的賬本呀,他有記賬的習慣,你不知道吧?請客、吃飯、送禮、所有開銷,事無巨細都在上麵。”


    高成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感受著牛副科長臉上的驚慌與恐懼,心裏有種異樣的快感。


    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後,牛副科長馬上冷靜了下來,鎮定的說,“不可能,老高從沒說過有記賬的習慣。”


    “他這習慣,連他老婆都不知道,還會跟你說?” 高成說道。


    牛副科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腦在飛速運轉,他摸著胡渣,眯眼看向高成。


    不一會兒他冷然開口道,“嗬嗬,小朋友,你以為隨便找個本子,就能騙到我嗎?”


    高成聳了聳肩,打開手中的筆記本,隨意翻到某頁,一邊看一邊說,“嘖嘖,這些酒啊,煙啊,還真不便宜啊。”


    “喲,還有洗浴中心的超級vip年卡?洗的舒服嗎?” 高成抬起頭,笑望著他,“還有各種現金和金銀首飾,就不用一一列舉了吧?”


    高成說著,把本子舉在手上翻轉過來,給他看。


    牛副科長用比看美女還專注的眼神注視在本子上,上麵用小字寫滿了整個本子。


    還沒等他看完,高成就收了迴去。


    到這時,牛副科長強裝的鎮定終於消失,驚慌失措重迴臉上,眼裏都是恐懼。


    “我從沒有收過這些東西,這都是假的!” 牛副科長依舊試圖垂死掙紮。


    “有沒有收過,到時候自然有人會調查。” 高成合上本子,看著他說。


    牛副科長癱坐在椅背上,眼神渙散。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不停地抬手作揖,用最真摯的語氣和眼神求饒,“對不起,我錯了,我對他的死真的很愧疚,我沒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之中,求你放過我吧!”


    高成像是看馬戲團小醜一樣看著他,“現在知道錯了,剛剛怎麽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對不起,求你了!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牛副科長依舊雙手連連作揖,哀求著說。


    高成看著他,感覺時機到了,於是開口要求,“你把他所有送你的現金,非現金,統統折合成現金,雙倍還給他的老婆。我就放過你。”


    牛副科長看到了希望,滿眼放光的問,“真的嗎?我隻要雙倍返還,你就能放過我?”


    高成點了點頭,“說到做到。”


    和高建梁來往的這些日子,他前前後後送了有十幾萬的東西,雙倍也就三四十萬,這對他的仕途和可能的牢獄之災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好好好,我馬上打錢給他家人。” 牛副科長沒有猶豫,立馬滿口答應。


    “但是……” 他又麵露難色的說。“如果我打錢了,你還是舉報我,該怎麽辦?”


    “到時候如果我還舉報你,你就反過來告我敲詐勒索就行了。” 高成不以為意的說。“大家一起坐牢。”


    牛副科長聽完連連點頭,滿心歡喜的說,“好好好,到時候您把卡號信息發我,我立馬打錢!”


    高成吃著小蛋糕,看也不看他一眼,“嗯,滾吧。”


    “誒誒誒,好嘞,您慢慢吃,我走了。” 牛副科長點頭哈腰,滿臉諂媚的笑著,起身倒退著走出咖啡店。


    等他走後,高成兩人也沒坐多久,隨後也就迴家了。


    “那個本子是真的嗎?”


    路上,王佳佳好奇的問高成。


    “假的,隻是我平時記錄生活開銷的賬本而已。” 高成淡定說道。


    “那他是怎麽被你唬住的?那些煙酒都是真的啊?我看他那樣就是個老狐狸,油滑的很,不是很好騙啊。” 王佳佳接著問。


    “因為他心虛,我提前了解了他的喜好,不難猜。” 高成接著迴答。


    “哦哦。” 王佳佳恍然,“那他要是咬死不認怎麽辦?”


    “那就迴家,不出三天他一定主動找我。” 高成雙手插袋,往公交站走去。“像他這種人,沒什麽比他的仕途更重要。”


    王佳佳深以為然的點頭,朝高成豎了個大拇指,“還是你牛。”


    “牛嗎?” 高成轉頭看向她。


    “牛!” 王佳佳用力點頭。


    高成悵然若失的說,“再牛也無法讓死人複生。”


    “但可以讓生者活的更好,不是嘛?” 王佳佳接著說。


    高成笑了笑,點頭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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