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高成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戶外包站在路邊,等著許霽月開車來接。


    他穿著衝鋒衣和登山鞋,戴著一頂戶外圓頂帽。儼然一副戶外行頭。


    一輛黑色皮卡停在他麵前,後麵裝著他前兩天購置的裝備,這是許霽月從其他地方借來的車。


    他拉開後座車門鑽了進去,許霽月麵色冷峻地坐在駕駛位上。


    許彩雲在旁邊嘻嘻哈哈一副出去春遊小學生的表現。


    車內放著迴春丹的鮮花,許彩雲正激動的跟著唱,也不知道許霽月是怎麽忍受她的。


    後座坐著顏哲,正在玩手機,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疲憊。


    他眼睛周圍是正常膚色,其他地方卻跟黑人一樣,看起來非常滑稽。高原的紫外線果然恐怖。


    高成衝他點點頭,緊挨著他坐下。


    “下個地址。” 許霽月把車內音量調低了一點,說道。


    高成將官偉家地址給她發了過去。


    後座上放著好幾個背包,一看就是兩姐妹的,現在就擠得很,等下官偉上來不得坐在自己身上。


    “能把這些包放後麵嗎?等下坐不下了。” 高成問著。


    “不行,要麽你就去車鬥裏坐。” 許霽月平淡迴答。


    高成哂笑兩下,“不用了,還是擠擠吧。”


    “佳佳呢?” 許彩雲迴頭問。


    “老王不讓她來,更何況周六她還要上課呢。”


    高成調整著坐姿,讓自己不那麽緊貼顏哲。


    許彩雲哦了一聲,“那太可惜了。”


    車內陷入一陣沉默,隻有迴春丹主唱劉西蒙聲嘶力竭的聲音迴蕩著。


    高成暈車,無法在車上玩手機,隻能無聊的和顏哲搭話。


    “西北好玩不?”


    顏哲沉吟半天才開口,“emm……風景不錯。”


    看來是不怎麽樣,不過看他的臉就知道了,也不該揭人家傷疤,明知故問。


    “那你去過山裏嗎?”


    “沒有,在國外倒是有幾次野外露營,不過都不算人跡罕至的地方,在大平原上,有幾個小土包。”


    高成哦了一聲,“那這迴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丘陵地帶。”


    “看過電視,感覺還不錯,挺好玩的。”


    高成笑了笑,“確實,我們可以去采蘑菇,打山雞野兔,爬爬山,唿吸新鮮空氣。”


    顏哲笑著點點頭。


    一陣急刹,高成的頭重重的磕向前座,抬起頭看向窗外,官偉向這裏走來。


    他趕忙打開車門,把自己的包扔向車鬥。


    “你把東西放後麵,後座擠死了。” 高成對官偉說。


    於是高成像三明治一樣被他們兩個擠在中間,非常痛苦。


    經過將近一小時的車程。


    他們來到了高家村的村口。


    這裏的模樣和幼時差不多,村口還是幾間破敗低矮的黃土屋,一條小溪橫亙在村前,流著涓涓細水。


    區別就是原來的土路變成了水泥路。


    “不錯嘛,這裏風景清新靚麗呢。”


    許彩雲走下車,看著環繞著周圍的群山說道。


    “就是空氣怎麽有點難聞?” 許彩雲吸了吸鼻子道。


    “這是雞屎和牛糞味。” 高成嗅了嗅迴答道。


    許彩雲哦了一聲,跑到周圍好奇的逛起來。


    有一個老人家路過,看了幾眼眾人,麵生的很,尋思也不是過年,怎麽還有人來這。


    高成望了望他,自然也認不出,他清明迴來過幾次,年齡小,待的時間也不長,


    老人家看了眼高成,問,“後生,你們來這幹啥嘞?”


    高成笑著迴答,“我們來這玩的,爺爺。”


    老人家哦了一聲,“看你咋有點眼熟啊,你家在這?”


    “對,小時候迴來過幾次。” 高成驚訝迴答,老大爺記憶力這麽好的。


    “你家長輩叫啥嘞?” 老人家問。


    “我爺爺叫高峰。” 高成微笑著迴答。


    “奧,峰啊,他最近可好啊,我好久沒見他了。” 老人家問道。


    高成低頭苦澀一笑,“我爺爺前幾個月去世了。”


    老人家聞言低頭哀歎幾聲。“唉,又走一個。”


    “您認識我爺爺?”


    “村子就這麽點大,誰我不認識,說起來,我和你爺爺小時候可是一起玩到大的。”


    老人家拄著拐杖捶自己腰說道。


    “他十幾歲就出去外麵闖蕩了,就我在這村子裏待了一輩子,親眼見著一個個好友、親人離去。” 他略帶傷感的接著說。


    高成能想象出這種孤獨和寂寥,這是多麽的悲傷痛苦。


    “那您當時怎麽沒出去?”


    老人笑了笑,“當時我母親生了場大病,我得在旁邊照顧著她,很可惜,到最後也沒挺過來,那時想出去時已經晚了,家裏已經離不開我了。”


    “那您的兒女?”


    “嫁的嫁,闖蕩的闖蕩,在外邊都挺好的,隻有過年時候迴來看看。”


    “那您沒想著出去和兒女住?”高成問。


    老人哈哈一笑,“我也沒幾年活頭了,已經離不開這裏嘍,就讓我死在這吧。”


    高成頷首默然,不知道說什麽。


    “好久沒看到這麽多年輕後生了,要不要去我屋裏坐坐?” 老人佝僂著身子問高成。


    高成笑著點頭,“好啊。”


    “我也去~” 許彩雲在旁邊大喊著。


    高成跟在老人後麵,走進村子裏。


    經過倚在車門旁的許霽月時對她說,“小月,他們來了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出來。”


    “你叫我什麽?” 許霽月皺眉道。


    “月姐月姐,說錯了。” 高成訕笑一聲,剛剛被鬼附身了,竟然叫她小月。


    許霽月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後生,你叫啥?” 老人問。


    “我叫高成。”


    “那你爸媽呢?”


    “他們離婚了。” 高成平靜迴答。


    “那你現在一人生活?”


    老人拄著拐,緩慢的沿著土路往村子裏走。


    “是的。”


    “苦命啊。” 老人哀歎一聲。


    “老爺爺,那你叫什麽呀?多大了?” 許彩雲在旁邊笑嘻嘻的問。


    高成瞪了她一眼,讓她不要這麽沒禮貌。


    許彩雲不以為意。


    老人家爽朗一笑,“好久沒人問我叫什麽了,我叫高楷豐,今年71咯。”


    “我的孫女也跟你一樣,活潑開朗,長得也和你一樣俊俏,哈哈。”老人家接著開心說。


    許彩雲嘻嘻一笑,“老人家您真有眼光。”


    “您老伴兒呢?” 許彩雲接著問。


    “早就去世嘍。” 老人家平淡的笑道。


    “那您會想她嗎?” 許彩雲問。


    老人笑答,“有時想,不過我也快去見她了。”


    許彩雲哦了一聲,轉移這沉重的話題,“村子裏好像沒啥人?”


    “除了過年,這個村子裏的活人沒多少了,就剩幾把老骨頭了。” 老人緩慢的說道。


    許彩雲應該是從沒來過農村,好奇的東張西望,這裏看看,那裏碰碰。


    走了沒多遠,老人在一座靠著山的破舊黃土屋前停了下來。


    不大的牆麵刷著白漆,上麵印著上世紀的紅色標語,‘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側院內養了幾隻雞和鴨,時不時發出咯咯咯的叫聲,院後種著一些綠油油,不知什麽的菜。


    老人進屋裏拿出兩張竹椅給兩人。


    “爺爺,您在這不會無聊嗎?” 許彩雲搖晃著竹椅問。


    老人笑著搖搖頭,“有啥無聊的,都習慣了。”


    “要是我肯定受不了。” 許彩雲說道。


    “你是年輕人,哪能跟我這種半身入黃土的老東西比,後生就該去城裏闖蕩奮鬥。”


    高成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腦中突然浮現出起這麽一個場景,自己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隱居,一間破屋,沒有電腦、電視、手機、甚至連電都沒有。


    養著幾隻雞鴨,種著幾棵青菜和半畝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麽度過自己一生。這該是什麽感覺呢?


    一想到這,他的內心就莫名生出一種悲愴淒涼之感,這得多孤獨和……令人抑鬱。


    想想自己以前的隱居想法,現在看起來真是笑話。


    口袋中一陣震動中斷了高成的幻想。


    他接起電話,那邊傳來許霽月的聲音。


    隻有兩個字,“出來。” 然後就掛斷了。


    高成連忙叫住要倒水的老人家,“爺爺,我們得走了,就在附近的山上露營,明天就走,到時候再來看您。”


    老人家止住腳步,佝僂著身子笑了笑,“好啊,你們走吧。”


    高成和許彩雲沿著來路走去。


    走了幾十步,高成忍不住迴頭看,老人家拄著拐,正站在院前注視著他們。


    他舉起手,向高成擺了擺手,示意繼續往前走。


    高成揮了揮手,迴過頭繼續往前。


    可心中那股悲涼感卻更加濃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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