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光腳,試探性地輕點了下湖麵,在水平麵上泛起點點漣漪。


    一位女孩,身穿紅色連衣裙,墨發齊肩,姿態慵懶地坐在湖邊。


    她雙手撐在身側,身體微微前傾,表情似乎有些好奇。隻一個勁地看著湖麵,或者說,看著湖中倒映出的自己。


    身後綠道上,有騎車嬉笑打鬧的人,有靜靜戴著耳機跑步鍛煉的人,還有一群老人家陪著小孩,在公共健身器材上晃來蕩去。


    可身後熱鬧的氛圍,並沒有影響到湖邊女孩獨處的安靜。她已經坐在這裏好久好久了...


    似乎在等誰,又好像並沒有等誰。


    不多時,她麵容恬靜地微微閉眼,路過的人們偶爾看上她一眼,隻會以為她正在享受著下午靜謐的時光。


    時間慢慢過去,光芒耀眼的日光漸漸化開。仿佛是水彩顏料慢慢被稀釋,最終天邊的那條粗線,變成了粉橘色。


    女孩抬頭看了看天空,是喜歡的顏色。


    她最愛的,就是太陽要消失不消失,與天空勾勾纏纏著不肯走的那一刻。


    是時候了...


    赤著腳站起身,她秀氣地伸了個懶腰,隨後用手撫了撫裙擺。一定要好看,她心裏想著,自己難得穿一次連衣裙!


    沒有迴頭她也知道,綠道旁的人已經慢慢變少了,他們應該都要迴家吃飯去了吧?


    於是,她輕輕抬起腳,慢慢地朝湖中走去...


    就在湖水已經浸到她的腰部時,綠道上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叫喊。


    “嚴霜,迴來!”有人在叫她,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哭了。


    她側轉身,朝出聲處看去。綠道上,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她驚訝了一瞬,又恢複到原本的麵無表情。


    阮雪、嚴律、林曉、劉琳。還有劉琳身後幾個穿便衣的男人,如果她猜得不錯,一會兒應該還有警車到。


    她是不是,又給他們添麻煩了?嚴霜低著頭,心裏有些愧疚。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喃喃道。


    自己明明已經留了信,也並沒有說會去哪裏,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小霜,乖,媽媽來接你了!你先上來好不好?”阮雪看著自己女兒狼狽的樣子,試圖從綠道上下來,被劉琳一把攔住。


    “你們不要過來!”嚴霜並沒有迴答母親的話,隻是向後走了幾步,大聲對綠道上的眾人說道。


    一滴淚水,在她抬頭時落入湖麵,“爸、媽,我對不起你們。你們就當是女兒不孝,但我不會迴去了。”她搖搖頭,然後一串淚水爭先恐後地滑到臉頰上。


    聽了嚴霜的話,阮雪差點沒站穩,好在嚴律和劉琳站在她身邊,全力將她架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一貫樂觀的女兒會想要自殺。


    “小霜,到底是怎麽了?你上來和爸爸說。爸爸、媽媽一起幫你解決好嗎?”嚴律一手扶著阮雪,輕聲對女兒說道。他看起來很疲倦,仿佛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看著憔悴的爸媽,嚴霜默默搖了搖頭。她的態度很決絕,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開口:“爸爸,解決不了的,現在這樣是我最好的選擇。”隨後她對著綠道上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體後說道:“對不起大家,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霜,你別這樣。”林曉的聲音已經沙啞,應該是在來的路上已經哭過一場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說出來...”


    她抹了一把淚,繼續說道:“你說出來,我們合力將難題解決好嗎?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隻要你願意,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是啊,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共同麵對。小霜你先上來,好嗎?”劉琳慢慢朝前走了兩步,她努力保持冷靜對嚴霜勸道,並沒有像另外幾人那樣著急。


    “我做的事情,隻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彌補,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了。”嚴霜語氣很堅決。


    她隻是想靜靜地死去,為什麽連這一點,老天爺都不願意成全她?


    “我們怎麽可能不管你,你是我們的女兒啊...小霜...”見她固執地不肯迴頭,阮雪雙腿已經完全站不住,癱軟地坐到了地上。


    “也許,從那個晚上,我的手機掉在出租車上的那一刻,一切就都錯了...”天空漸漸變成灰藍色,湖水沒了太陽的炙烤,漸漸冷卻了下來。


    微風吹過,嚴霜的皮膚上漸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她完全沒有感覺到一絲涼意。也許此刻,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動搖到她了。


    “什麽意思?她說的?”劉琳小聲問林曉,後者也有些迷惘地搖搖頭。


    她又看向阮雪和嚴律,他們似乎也並沒有聽很懂。


    “小霜,你是不是要手機?叔叔阿姨幫你拿過來了,我遞給你好不好?”劉琳不管三七二十一說道。話雖聽不懂,但她可以自己製造機會。


    “我不要!”嚴霜擺擺頭,無情地拒絕她的試探。


    隨後自顧自說道:“我的家庭明明那麽幸福!曾經我認為,人活一世,隻要過得開開心心,家人都平平安安,我就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原來,再幸福的家庭,都逃不過命運的捉弄!每當我覺得自己開始慢慢變好的時候,總會發生一些事情來打破我的妄想!”她不再麵無表情,但麵部唯一的變化,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小霜,我和你爸有你才會覺得幸福。你才是我們最大的精神支柱!”阮雪撐著嚴律的手站起身,對嚴霜說道。


    “對對對,小霜。爸爸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第一次去上學時的樣子。別的小孩子都在哭,隻有你在安慰我和你媽,讓我們不要哭了,說我們給你丟臉。你看,你那個時候多堅強!”嚴律講起嚴霜的小時候,試圖喚醒她美好的迴憶。


    “是啊,我那個時候多堅強...”嚴霜靜靜聽著,隨後苦笑一聲。


    “那為什麽,人越長大,心反而就越脆弱了?”她反問道。


    “你一點都不脆弱,小霜。”林曉大聲喊道:“你很堅強!別看我總是咋咋唿唿,但從上學的時候,你就比我勇敢太多。還有...還有參加工作後,遇到了那麽多起命案。連公司都快開不下去了,你還能堅持到那時候。誰說你脆弱了?”她一口氣說了好多,希望能勸迴嚴霜。


    “你隻是暫時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慢慢那些厄運就會遠離你的。”覺得自己前麵說得不太好,林曉又默默加了一句。


    “命案...”聽林曉說起公司發生的那些命案,嚴霜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她的瞳孔開始劇烈地顫動,仿佛這句話,一下戳中了她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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