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涓涓流淌聲應接不暇的傳入薑無海耳中,小溪從高處流向山腳,薑無海正對著有一處平地,溪水在此匯聚成一片小池塘。


    薑無海扒開擋路的野草,走到池塘附近。薑無海探頭向池塘底看去,發現有好多油鯇和七星魚,薑無海看著池塘裏活蹦亂跳得魚,若有所思。


    “抓些魚迴去吧,做點魚鰾膠。”薑無海說罷,走到一顆竹子麵前,手掌輕輕一貼,一顆竹子緩緩倒地。


    傍晚,天將暗未暗,山上的氣溫驟降,仿佛與白天是兩個季節。


    微風拂麵,鍾言能感受到汗水蒸發所帶來的清涼,他推開門,看見薑無海在熬製這什麽黏黏的東西,但身體的疲憊讓他想不了那麽多。


    “師父,我迴來了。”鍾言喘著氣說道。


    薑無海把熬好的魚鰾膠收集好,扭頭看了一眼鍾言,“怎麽沒到山頂就迴來了?”


    鍾言聽到薑無海的話,先是一愣,然後用力搖搖頭,眼神瞥到一旁已經處理好內髒的魚身上,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沒有啊,我是到了山頂之後才下來的。”


    “師父,哪來的這麽多魚啊?”


    “每次撒謊你都會轉移話題,還嘴硬。”鍾言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薑無海的眼睛,自然能輕易分辨鍾言說的是不是真的,何況薑無海還有絕招。


    鍾言不信邪,他覺得自己這次偽裝的很好,再次假裝淡定說道:“人總是會變得嘛,我這次真的說的是真的。”


    薑無海見鍾言不死心,指著鍾言的衣角說道:“登頂前十幾步會經過兩顆棠樹,那兩個棠樹長得極其茂密,枝葉已經占滿了道路,如果想要到山頂就必須從兩棵樹中間穿過去,我早就在樹上抹了紅黏土,紅黏土一旦沾染到衣物上,隻有用水洗才會清理幹淨,你衣角這麽幹淨怎麽能是從山頂迴來的呢?”


    “師父,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不過,你什麽時候去過山頂啊?”鍾言見謊言被拆穿,心虛的撓了撓頭。


    “山頂?我沒去過啊。”薑無海偷偷一笑。


    “師父,你詐我!”鍾言見薑無海偷笑的樣子便明白了這隻不過是薑無海的詭計,當即漲紅了臉,但又沒有理由迴擊什麽。


    “不用詐我也能知道。”薑無海說道。


    “我知道,師父見我表情動作異於平日,就能猜得出我撒沒撒謊,你已經說過了,就不要再提了。”鍾言迴道。


    “不是這個,是我給你出的題根本完不成,所以你天黑之前迴來才奇怪咧。”薑無海將食指彎曲,輕輕刮了一下鍾言的鼻子。


    “喂!既然師父都知道完不成,那為什麽要讓我天黑之前迴來呢?難不成,就是為了看我誠不誠實嗎?”鍾言不解道。


    “當然不是。”


    “那,師父,我撒了謊,您是不是不叫我武功了?”鍾言突然有些難過,但是自己撒謊在前,即便薑無海不教自己武功,鍾言也無怨無悔。


    薑無海將熬製魚鰾膠的廢水一勺一勺盛到了水桶中,說道:“徒兒想學武,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學武需要理由嗎?”鍾言迴答道。


    “當然需要,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一個又一個理由,有了理由才會有目標,有了目標才會心無旁騖,徒兒學武的目標又是什麽?”薑無海又問道。


    “目標嘛,當然是想打敗那個欺負人的壞蛋。”鍾言迴想起被他痛揍的場麵,心中學武的信念又加了一絲。


    “那若那個人不欺負弱小,隻是力量強大,徒兒還想打敗他嗎?”薑無海問道。


    “不欺負人的話……那我當然不能打他了,我會和他做朋友,我們一起去保護那些弱小的人。”鍾言突然想起朋友這個詞,心中難免動容,自他識字起,鍾言也隻是知道朋友這個概念,但從來沒有和人成為過朋友,一邊幻想著自己何時能交到朋友,一邊不理解為何薑無海不給他送到私塾去,以至於他整年都見不到幾個年齡相仿的人。


    “很好!徒兒有一顆鋤強扶弱的心,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武功再高,一生能保護多少弱小的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鍾言與人交往的經驗尚淺,哪裏想過如此高深的問題。


    “那你想不想保護所有人呢?”薑無海微微眯起雙眼,微笑道。


    “當然想了,師父,這要怎麽做到呀?”鍾言眼前一亮,問道。


    “徒兒知道這個世上的規則是誰製定的嗎?”薑無海問道。


    “我知道,是大人!就像師父要吃魚,每日要睡到日上三竿一樣,師父就是這個屋子規則的製定者,每個家也應該有一個這樣的人吧?”


    “哈哈哈,徒兒,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我們花錢要用什麽貨幣,殺人放火應該受什麽罪,我說的是這個。”薑無海說道。


    “那就是村長,我看無崖村有什麽事都找他。”


    “差不多,但是我說的村子遠比無崖村大得多,人們習慣性地稱它為國家,就是很多個村子連在一起,而國家規則的製定者,大家一般稱他為皇上。”薑無海一瞬間眼神有些飄忽,好像想起來從前的瑣事。


    “我明白了,皇上可以製定規則,如果他說不許有人欺負弱小的人,那欺負人的人就會受到懲罰。”


    “徒兒真聰明,那……徒兒想當皇上嗎?”薑無海的手緩緩搭在鍾言的肩上,看著他。


    “不想。”鍾言不假思索的說道。


    薑無海聽到鍾言的迴答有些震驚,但還是沒有表露在外在,緩緩說道:“徒兒不是想保護所有弱小的人嘛?如果你當了皇上,你就可以製定規則,嚴懲那些壞人。”


    “我想,如果我每天忙於製定規則,那就看不到眼前被欺負的人了,師父既然說皇上就像村長,那村長早就說個要嚴懲偷盜者,但是集市上偷東西的人還是屢禁不止,村子在時還好,一旦村子不在集市,看守的人就開始偷懶,不禁抓不到小偷,還放走了不少。”鍾言想,既然我不能保護所有弱小的人,那麽在我遇到的人當中,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好他們。


    薑無海提問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聽完鍾言的迴答之後,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薑無海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會不會影響鍾言今後的路,左思右想,還是叮囑道:“徒兒有徒兒的道理,但是,等你的武功越強,你像保護所有人的想法會越來越強烈,如果那一天到來,不要猶豫,堅定自己的想法吧。”


    鍾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道:“師父,這麽說你是不是同意教我練功了?”


    “當然,不如這樣,為師和你打個賭,你能賭贏的話,我就教你練功。”薑無海長出了一口氣,既然鍾言自己選擇這條道路,那他隻好任其自由發展了。


    “沒問題,師父,你想賭什麽?”鍾言喜笑顏開,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動,仿佛有了無窮的力氣。


    “這麽自信?如果我要跟你賭牌九你豈不是輸定了?”薑無海笑道。


    “雖然師父比較精通牌九,但是我看每次你都是輸個精光,我覺得我可以一戰。”鍾言迴想起薑無海在牌桌上耍賴的模樣,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


    “咳咳,那是我故意的,不開玩笑了,我們堵得和今天一樣。”


    “登山?”鍾言問道。


    “我在天霖峰頂放了一塊絹布,上麵寫著你練功前必須要知道的一句話,明日你辰時出發,午時之前必須趕迴來,午時之前你拿著絹布交給我就算你贏,反之則我贏,這下時間充裕了吧?”薑無海刮了刮鍾言的鼻子,笑道。


    “這麽簡單!這次我可是勢在必得。”


    “簡單嗎?那如果你完成的好,為師另有獎勵。”薑無海故作神秘說道。


    “什麽獎勵?”鍾言問道。


    “為師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你可以自由發揮,不局限於某一個事物,而且不算時間,如果當時想不出來可以想出來的時候用。”


    “太好了!”鍾言的身體不由得彈了起來,轉念一想,又怕薑無海日後不認賬,說道:“師父,如果是這樣,那我們要找一個東西記錄,萬一以後次數多了,忘了有幾次了多不好。”


    “你是怕我出爾反爾吧,罷了,那你說,我們用什麽記錄一下?”薑無海寵溺的說道。


    鍾言想了一會,低頭發現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些許毛發,感覺是動物的毛發,以為是山中的野貓又來關顧了,鍾言盯著這些毛發,突然一拍腦門,說道:“不如就用頭發吧,一根頭發代表一個願望。”


    “哈哈哈,好好好,你說頭發那就頭發啦。”


    “師父,這次你沒騙我吧?”鍾言還是擔心薑無海耍詐,答應前特意問了一句。


    “為師保證不騙你,不過,一定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不然超時的話,為師也沒辦法哦。”


    “嘿嘿,師父,餓了吧,我來給你燉魚吃!”說罷,鍾言立即忙碌起來,而薑無海悄悄退到房間,準備他明天要幹的事了。


    薑無海和鍾言所住的地方被竹林包圍,房子是薑無海用竹子自己搭建而成,房子不大,最顯眼的是門前的院子,院中養了一些雞鴨等家禽,薑無海又自己挖了一口小池塘,池塘中偶爾會養些不知道從哪裏捕來的魚,但大部分時間是空的,要問原因,便是被薑無海送進了肚中,解了嘴饞。


    東方欲曉,竹林被風吹動,搖曳著枝葉,仿佛是個正在跳舞的年輕女子,伸展著她的手臂,臨風起舞,婀娜多姿,它不是自私的把陽光都擋住,而是讓陽光從縫隙中溜走,也方便生活在此的人欣賞它的美。


    鍾言看薑無海還未醒過來,躡手躡腳的出了門,等薑無海聽不到動靜後,如脫籠之兔般向天霖峰跑去,不想耽擱一分一秒。


    很快,鍾言便來到了天霖峰石階前,他從布袋裏拿出了一個簡易的漏刻,把漏刻放在一旁的平地上,漏刻見底則是到了午時,如果他下來的時候漏刻還未見底,就說明他贏定了。鍾言長唿了一口氣,有條不紊的登上了天霖峰。雖然天霖峰並不險峻,但是一個接一個的石階十分考驗體力,昨日,鍾言爬到一半時就已經快天黑了,所以隻好抓緊時間往山下趕,但是現在師父定的時間還算充裕,所以鍾言也並不擔心。


    鍾言一心想著登頂,一下有了目標,有目標之後鍾言感覺心無旁騖,腳踏石階的啪啪聲,小動物穿過草叢的沙沙聲,喘氣時的唿唿聲,都不在鍾言的耳中出現,仿佛耳中的聲音已經靜止了。


    太陽漸漸高升,鍾言也爬到了昨日的位置,此時鍾言唿吸的聲音變得有些急躁,他放慢了腳步,這時,一聲叫喊聲從草叢裏傳了出來,鍾言本想在此休息片刻,剛巧聽到了這個聲音,扒開草叢,向裏麵看了過去。


    一位白胡子老人躺在草叢後的一小塊平地上,痛苦的呻吟著,一隻手捂著他的腰不停地揉動,好像受了不輕的傷。


    鍾言趕緊跑到老人身前,低身詢問道:“老人家,你怎麽了?”


    老人聽見鍾言的聲音,微眯的雙眼緩緩睜開,顫抖著聲音說道:“剛才我本想去摘樹上的菌菇,結果沒注意到那裏有一處突起的石頭,一腳踩偏摔倒了,好像……好像腰扭的不輕啊。”


    “老爺爺,我先扶您起來吧。”鍾言不忍心讓老人自己在地上幹躺著,伸手將老人扶了起來。


    老人身體並沒有用力,反而有點故意往下沉的感覺,鍾言體力已經消耗了大半,被老人一拽,一個踉蹌差點跟老人一塊兒倒地。


    鍾言手撐著地,以免跌倒,他以為是自己沒有扶好導致老人沒站起來的,心裏有些內疚,還不忘對老人問道:“老爺爺,是我傷到你了嗎?”


    聽到鍾言的話,那老人叫喊聲更大了,“哎呦!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太用力,抻的更厲害了,下半身好像都沒知覺了。”


    鍾言一驚,老人雖然沒有指責他,但他難免還是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導致老人傷情加重了,急忙說道:“啊?老爺爺,都是我不好,我去給您叫郎中。”


    老人見鍾言起身要離開,趕緊將捂住他的手用加了幾分力氣,鍾言沒想到這老人力氣如此大,自己這一下竟然沒起來,問道:“老爺爺,怎麽了?”


    老人說道:“你一上一下,我怕是等不得這麽久的時間,不如你就背我下山吧。”


    “好……”鍾言“好”字還未說出口,立刻想起今日可是有任務在身,現在這個時間帶老人下山,怕是不能再規定時間完成和師父的賭約了,而且師父下了最後通牒,這次的機會再錯過,即便薑無海因為疼愛他教給他武功,但鍾言可沒有臉麵學。


    鍾言正糾結著,老人又叫喊起來,鍾言情急之下說道:“老爺爺,不如我帶你去山上,等到了山上我再背您下來。”鍾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自己也覺得毫無邏輯可言,可這種情況下,他也想不出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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