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下雙目,纖長的睫毛遮蓋住了他的心緒,再抬眼時已經平靜無波,「那是當然,我永遠是你的哥哥,這是一輩子不會變的,我先走了。」


    江雅芙渾身一震,高高揪著的心,一瞬間跌落,卻也沒跌到底,滿心的酸澀哀戚,夾雜著幾分釋然,其複雜滋味難以言表。


    她起身迴了自己的閨房,沒有注意到花壇的另一邊那個臉色漆黑如墨,拳頭上青筋暴起的人。


    禇羲心不在焉的步入了竹林,就快要走到小築的時候,前麵的路卻被人給堵住了。


    「世子?」


    時沛渾身散發著寒氣,「禇兄不必客氣,喚我一聲時兄即可。兄嫂扶著嶽父休息去了,我隨意出來走走,不如你我二人飲一盞茶可好?」


    禇羲沒多想,「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時兄請。」


    二人在藤椅上坐下,禇羲把爐灶上溫著的茶倒了兩杯,放到時沛麵前,等著他先開口說話。他地位高,且對自己有敵意,自己不好先開口。


    時沛啜了一口清茶,歎道,「好茶。我這是第一次來江家,許多事還不熟悉。有件事還望你指教,禇兄是和江家兄妹一起長大的?」


    禇羲心下猶疑,他的身世經曆世人皆知,他為何多次一問?「是師父寬仁慈愛,待我如親子,才有禇某的今天。」


    「哦?待你如親子,終究不是親子吧?」時沛幽幽的說道。


    禇羲微惱,這是來挑撥關係的?於是迴的便不那麽恭敬了,「那是你低看師父了,也低看了在下。」


    時沛輕笑,「禇兄莫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終究是外姓男,如今雅芙已經是我的妻,閣下即便再與她有兄妹之誼,也不方便再叫她的小名了吧?」


    電光火石之間,禇羲明白發生了什麽,顯然剛才他與江雅芙的對話都被他聽去了。


    於是他趕緊起身朝時沛作揖,「的確是在下唐突了,還請時兄見諒。在下並無別的意思,隻是習慣難改,一時口快罷了。以後再見師妹定然不會那般稱唿了。」


    時沛虛扶了他一把,「禇兄如此識大體,倒顯得我有些斤斤計較了。實在是咱們年輕人交際多,萬一哪次當著外人麵稱唿錯了,犯人口舌,你也知道,我們家……」


    「禇羲明白,國公府自然不是尋常人家。」


    「禇兄不怪罪就好,茶也喝過了,我就不打擾閣下看書了,我去看看雅芙的酒醒了沒有。」


    禇羲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右手拇指和食指不住的摩挲著,目光晦澀難懂。


    時沛一直壓製的怒氣並沒有因為與禇羲的一番談話兒消散,心情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了,雖然禇羲算是明確的拒絕了江雅芙,迴答他的話也是斬釘截鐵,可他麵對江雅芙時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態度的確是不同的,他總疑心那禇羲沒說實話。


    但願是他疑神疑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雅芙並沒有一直想著剛才的事兒,迴到房中不久,困意很快便侵襲了她的大腦,沒一會兒就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後來劉月嬋過來說張平駕車過來接了,叫她起來整理儀容。之後姑嫂二人說了一會兒體己話,時沛就過來催人了。


    迴去的路上,馬車裏異常沉默,江雅芙神色懨懨,時沛則是滿腔的話不知該不該說,從何處說。


    他不能直接質問她,明明二人早就說好了的,生完孩子就和離,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隻要沒和離期間不要做出太傷國公府顏麵的事就行。


    如果他現在像個嫉妒的紅眼兒雞似的高聲質問她,她會怎麽看他?準會以為他在吃她的醋,他在出爾反爾,戰爭剛剛開始便先失了一局。


    「小寶是你的小名?」


    嗯?江雅芙深深的皺了眉!小寶這個乳名雖然表達了父母對她的愛,取的時候卻相當的不走心,小時候還好,大了家裏人還這麽叫她,她就惱了,便勒令家人不許這麽叫。


    可惡習難改,他們也不想改,不管多大,在家人眼裏她始終是個小女孩兒。後來還是爹見她快氣哭了,才嚴令家人,除了家裏這幾口人,當著外人的麵絕對不可以叫這個名字,包括她日後的夫家。畢竟她成親後就是一府的夫人,讓下人們知道她乳名叫小寶也著實有失威嚴。


    時沛是怎麽知道的?她把今天的一幕幕快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可這麽細節的事本就不好想起來,加上她當時見了家人過於激動,所以壓根沒想起來這個小名今天都有誰叫過。


    忽然心裏泄了氣,上輩子一起生活二十年他都不知道,得!這才重生一個月,竟被他給知道了。她瞬間覺得自己在氣勢上矮了半截。


    她高抬著下巴,「是又如何?爹娘給的,挑不得。」她以為時沛是嘲笑她的小名土氣孩子氣。


    時沛後槽牙咬的嘎嘎直響,冷笑道,「不如何,隻是歎夫人瞞的夠緊的,夫妻二十年竟是這般不知心。」


    江雅芙一愣,反唇相譏,「那也是你不知我心,你若是肯多留意我幾分,也未必不會知道。」真要有心的話,奶娘孫媽媽一直在府裏,他開口問了,孫媽媽還能說不知道?


    「哼!伶牙俐齒。」


    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雙雙迴了府裏,一進門就被國公夫人派來的人叫去了,無非是聽說了時沛夜夜苦讀,怕他冷落了新媳婦,要趕快給國公府開枝散葉等等。


    夜裏,時沛一個人在客房,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閉眼腦子裏閃現的就是白天那刺眼的一幕,還有前世他在她妝匣裏發現的那枚玉佩,對了,玉佩!他早晚要想辦法給它弄沒!


    可他又想起了自己留著的那幾封書信,就暫時把弄沒人家玉佩的念頭給壓下了,他若硬來,以她現在對自己的態度非要鬧翻天不可,不可輕舉妄動。


    京中素有聚眾娛樂之風,一則世風開放,二則也是借此機會方便婦人們交際聯絡,更是借機挑選兒媳女婿的大好時機。


    寧王妃素來喜歡張羅這些,寧王府中有一片荷田,夏日裏荷花瀲灩芬芳,暖風徐徐,風光無限,常令人不飲自醉,因此這也是年輕兒女們最為盼望的宴會。每年寧王妃都會請上大批人,鎮國公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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