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城迴來已有一個多月,五月的天,偶爾陽光明媚,可更多的是大雨滂沱。


    書言踩著被雨水打濕的米色高跟鞋,走入了同仁醫院的電梯廂。


    到了九樓,沿步上經過的醫生與護士們,都與她頷首打招唿,似乎早已習慣書言的掐點出現。


    呂麗華在兩個星期前,就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記得當天早上,收到何院長打來的電話時,他們還在會議室裏開著例行會議,顧景承匆忙解散了會議,帶著她就往同仁醫院這邊趕。


    書言無法忘記顧景承當時的那個表情,根本沒有所謂的興奮、高興、雀躍……


    有的隻是難以掩飾的緊張與害怕。


    書言很少見到他會出現這樣的神色,似乎很是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見到呂麗華的刹那,他依舊還是那個他,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早就練就一身波瀾不驚的本領。


    顧景承舉步艱難地走到了床榻的邊緣,他神色如常,溫柔地喚著他的媽媽。可床上坐著的女人,由於昏迷的時間過於漫長,記憶還需要時間的重新整合,一時並未認出他。


    顧景承也不失望,他安靜地跪在床榻邊,娓娓述說著他與她之間的關係。


    床上坐著的女人,聽得一愣又一愣,從眼眸的疑惑可以觀察出,她既不接受,也不抵抗。


    顧景承忽然眸光一沉,便伏身至呂麗華的膝蓋上。


    那句‘媽’喚出聲的同時,淚,也頃刻湧了出來。


    這應該是他成年以來,第一次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哭出來吧!


    寬敞明亮的病房裏,七八個主治醫生,連帶著十幾個護士與護工。他哭得旁若無人,也毫不在意。


    恍惚間,書言又覺得,他並不是那個他。


    顧景承與我們大多數普通人一樣,曾經也隻是個孩子,一個有媽媽的孩子。


    他也會對著他的媽媽撒嬌,對著她哭泣,對著她傻笑,對著她抱怨,對著她發脾氣……


    書言拎著保溫瓶,在廊道裏拐了個彎,便推門走進了呂麗華的病房。


    “溫小姐,你來啦!”病房裏,兩個護工一前一後地稱唿著她。


    “阿姨,你們好!”書言同時也打了聲招唿。


    兩名護工看見書言很是開心,平常都是輪流到飯堂裏吃飯,現在有書言看著,總算可以安心同行下去了。


    “那……溫小姐,接下來就麻煩你啦!我們先下去吃個飯。”


    “好!阿姨,你們慢走!”


    偌大的病房裏,就隻剩下兩個女人。


    一人站著,一人則坐著。


    見到書言,呂麗華很是開心“兒媳婦,你來啦!”


    聽到她喚她兒媳婦,書言忍俊不住地開心,但還是故作認真地微揚著嘴角矯正道“伯母,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現在還不是你的兒媳婦,你就叫我書言,或者小言……嗯……又或者阿言都可以……”


    書言一麵嘟囔著,一麵把保溫瓶裏燉的湯小心翼翼地倒出來。


    她細心的樣子,很是讓人賞心悅目,呂麗華不禁笑了起來。


    “兒媳婦,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過來?承承呢?”


    她還叫兒媳婦?書言萬般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從呂麗華醒過來之後,便堅決稱唿她為“兒媳婦”。有時顧景承不在這裏還好,如果顧景承在的話,書言就會覺得很是尷尬,畢竟,顧景承也沒吭聲,她也不是他的媳婦!


    “伯母,你又不記得了?我昨天跟你說過,他因為工作上的事,前天就出國了。”書言笑眯眯地瞟了她一眼。


    “是嗎?有說過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呂麗華半晌也摸不著頭腦,再問“那他什麽時候迴來?”


    她問得很是急切,眼眸裏藏匿著一驚一乍的神色,似乎一刻都離不開他,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雖然呂麗華的記憶仍然斷斷續續,時隱時現的,根本拚湊不出一條完整的信息,但她是知道的!她知道顧景承是她的兒子,血濃於水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即使沒有了記憶,仍會有所感知!


    你小的時候,媽媽保護你;等你長大了,你就是那個保護媽媽的人。


    呂麗華的依賴讓人很是心疼,書言總能從這樣的眼睛中看到曾經的自己。


    “大概時間也沒定,不過他昨晚有跟我提起,最快要兩個多星期。”書言說完便將手中的那碗熱湯,遞給了呂麗華。


    她柔聲哄道“伯母,你不用怕!這段時間我會和以前一樣,等下了班就過來陪你,好嗎?”


    說著說著,便催促著她快點把手裏的湯喝完。


    兩人互相有說有笑地聊了大半個小時,醫生進來做了個簡單檢查後,書言便用輪椅車推著呂麗華來到了三樓的術後複健室。


    呂麗華剛醒過來的那段時間裏,由於肌肉的長時間僵硬,手腳根本無法活動,經過兩個星期的堅持複健,才有一點點起色。手的靈活性基本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這條腿好像廢了似的,根本無法動彈。


    情到哀傷時,呂麗華總是很沮喪,不停呢喃著“我這條腿應該是沒救了!”


    而書言總會常常鼓勵著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所以,每次來醫院陪她時,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堅持複健一個多小時。雖然,醫生也給不了一個確切的時間,也不敢保證能夠百分百地站起來。但是書言相信,隻要持之以恆地複建,一定會有站起來的那一天。


    三樓複建室裏,書言陪著呂麗華在單雙杠的複建器材上龜速行走著。


    “行了!行了!兒媳婦,你也累了,你到那邊坐著等我,這裏有譚護士陪著我,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呂麗華小幅度地揮動著手,讓書言去到對麵的椅子上等她。


    書言原本想說‘我不累’,可話到嘴邊,見呂麗華態度很是強硬,驟然便閉上了嘴。


    心想:這性格簡直與顧景承一模一樣,果然是母子同款:嘴硬心軟!


    對麵的休息區裏,書言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靈機一動,便將手機從包包裏掏了出來。


    她不慌不忙地打開手機拍錄視頻功能,把呂麗華在複建器材上行走著的艱難畫麵,心細地拍錄了下來。


    雖然站在暗角裏偷拍他人的這個行為,很是可恥!但她內心裏的渴望,驅動著她,心想:顧景承應該也想看吧!


    畢竟今天早上起床時,就收到他一連串不帶斷裂的信息,全都是問呂麗華的情況,和一些注意事項。


    書言像做賊似的,偷偷舉起手機,往前探了幾步,蹲了五分鍾,拍錄了一個三分鍾的視頻,立刻就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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