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微風似乎吹動石橋。


    齊天大聖停下腳步,一抬手,將金箍棒抗在肩頭。


    火眼金睛閉上,又睜開,臉上卻無感慨:


    “許久不見啊,也有七百多年了。”


    氣息流轉間,袁青定心問道:


    “七百三十四年了,如今,大聖何往?”


    大聖輕輕將金箍棒拄在石橋上,道:


    “俺老孫皈依佛門,如今保唐僧西天取經,正要過你這青雲嶺。”


    說著,大聖樂道:


    “你擺這陣仗,是要作甚?”


    袁青點頭:


    “原來如此,大聖莫急,小弟因未能遠迎,是以特命嶺中大小,來此迎接。”


    即運法力,聲傳幾千裏:


    “小的們,恭迎齊天大聖美猴王!”


    此時這獅臂橋周邊,早有一萬鎮魔軍,一萬巡山妖兵,及許多妖將校尉,管事頭目,並十幾萬小妖凡人。


    聽得大王號令,長槍杵地,拔劍出鞘。


    槍林劍海之間,齊聲高喊:


    “恭迎齊天大聖美猴王!”


    “恭迎齊天大聖美猴王!”


    “恭迎齊天大聖美猴王!”


    這三聲,轟隆隆!


    震動雲霄,顫抖山嶺!


    無窮妖氣升騰,靈韻滔天,直衝獅臂橋!


    白龍馬口鼻噴煙,踏蹄不止。


    那唐僧看見遮天妖氣,緊握韁繩。


    八戒拿住釘鈀,沙僧放下擔子。


    大聖在馬前當先,拄著金箍棒,卻開懷暢笑:


    “哈哈哈哈!”


    “竟還有兄弟如此禮待!好!”


    袁青一揮手,喝道:


    “來啊,上酒菜素齋,今日大宴!”


    不等唐僧他們定心,胡總管已經到了,就在這石橋上擺了兩張靈雲桌,又放好玉石椅。


    早有幾隊氣息清靈的女妖,端上一碟碟美味佳肴,靈米靈菜,靈酒靈茶。


    待玉碗玉箸都上齊,青雲嶺諸位將軍也都立在袁青身後。


    “大聖,諸位聖僧,請!”


    “好!俺老孫就知道,你是個豪爽的!”


    大聖說著,收了金箍棒,也就與袁青坐了,那八戒早已拿起玉箸,端起靈米飯:


    “青猿王,我老豬就不跟你客氣了!”


    沙悟淨將唐僧扶下馬來,也都就坐。


    左將軍鐵臂和鐵箭,也在這一桌坐下。


    而另一雲桌,則是坐了蛟魔王、虎蛟、龍蛟有、靈隼、攝魂王、雲中君、黑牛、小參精、豬吞天、白狼、黃虎兒、硬骨、熊石等。


    連那龍馬前,也放了一口玉槽,裏麵是一些各樣新鮮靈草。


    獅臂橋下,此時有一頭巨龜遊過來,上麵有身穿彩衣輕紗,氣息清靈的女妖,揮袖起舞。


    一朵白雲順著水流下,停在巨龜不遠處,白雲上,虎妖玉髒彈起七欲琴,放出七色彩光。


    錚–––


    悠揚婉轉琴聲妙,七光七弦映道心。


    一生喜樂有多少,今日行者遇故知!


    石橋邊,樂舞動心;


    雲桌上,靈香四溢。


    這桌上菜肴,都是些:


    珍珠靈米飯,翡翠白菜湯,香煎豆腐,炒蘑菇,煮軟淮山,清炒靈藕,茄子豆角,炒竹筍,麵筋蒸卷,靈瓜靈果,酸梅甜杏等等!


    袁青舉杯:


    “大聖,諸位聖僧,此乃嶺中素酒,多年陳釀,且飲!”


    “賢弟,師父師弟,喝!”


    齊天大聖即舉杯,暢快飲下靈酒,這才跟袁青一一介紹:


    “這位是我師傅唐僧,乃是東土大唐駕前禦弟,唐三藏法師。


    “這位是我二師弟豬悟能,又名八戒,乃是天蓬元帥臨凡,曾掌管天河八萬水師!


    “這位是我三師弟沙悟淨,乃是卷簾大將下凡!”


    袁青即再舉杯:


    “原來是三藏法師、天蓬元帥和卷簾大將,久仰,失禮了!”


    那唐僧拿著杯子,猶猶豫豫,那八戒暫時放下飯桶,與沙僧一同舉杯喝幹,都說:


    “多謝青猿王款待!”


    袁青又給猴哥滿了酒,笑道:


    “唐聖僧,你若不愛酒,飲茶亦可。”


    唐僧這才放下酒杯,倒了茶,以茶代酒:


    “貧僧多謝大王!”


    “無妨。”


    說著,袁青夾了一塊豆腐:


    “諸位安心吃喝,這素齋,本座仔細安排,都是新鍋煎炒烹製,油也都是菜油。”


    大聖又飲了一杯,玉箸夾上幾片鮮筍吃了,笑道:


    “不錯!不錯!賢弟你如今也是太乙金仙,有如此排場,稱個本座卻是比當年合適!”


    說著,又看向鐵臂鐵箭:


    “連鐵臂也入太乙境了,鐵箭也成散仙了!當真不錯!”


    袁青笑笑不語,鐵臂鐵箭隻是行禮,感謝大聖當年提攜相助,舉杯敬酒不停。


    當年美猴王來青雲嶺,因覺自己名聲不如牛魔王,還以“本座”磨煉袁青武藝,現在袁青今非昔比,各自都開懷宴飲。


    這一桌吃著,另一張桌上,眾將軍等也自然吃喝,那蛟魔王早就知道是自家七弟來了,卻不太好相認,也就不說話,跟眾將軍吃著。


    隻有那攝魂王,清澈黑光遮麵,流著口水,手中玉箸打顫,勉力夾著菜,眼睛卻看著唐僧。


    他確實鼻子靈,聞到唐僧肉香,隻是修身養性多年,尚且還能控製住。


    且不說這獅臂橋上,青雲嶺眾妖王與取經師徒宴飲,那橋下,群妖也擺起宴來,隻是略慢些。


    連連綿綿宴十裏,獅臂橋上妖聖佛。


    靈酒飄香千萬丈,諸般菜肴助修行!


    “說起來,賢弟你當年沒有長住花果山,或許是好事!”


    獅臂橋上,大聖低眉看著杯中酒,道:


    “俺老孫當年上天做官,當了齊天大聖,又大鬧天宮,吃蟠桃禦酒金丹,卻蹉跎許多歲月。”


    袁青笑道:


    “想來若是我在花果山,也能跟著吃頓飽!”


    八戒已將席麵吃了大半,又看見有新上來的靈香麵筋,一邊夾著吃,一邊多嘴歎氣道:


    “猴哥大氣,肯定也能讓大王吃飽,隻是當年卻苦了我們。”


    大聖全不管這呆子,隻將酒飲了:


    “吃不吃飽不好說,隻怕當時跟著老孫要遭災。”


    “大聖,都過去了,且飲!”


    因八戒吃得快,唐僧、沙僧都慢慢吃著,並不好說話,而不斷有侍女端上靈米飯、各樣靈菜素齋。


    不多時,那橋邊馱著女妖的巨龜離去,又另有一頭巨龜遊來,背上卻是十個精銳妖兵,披甲持兵,齊演武藝。


    錚錚!


    玉髒的琴聲變得激昂!


    嘈嘈切切錯雜彈,珍珠落在玉盤上;


    獻武妖兵演殺意,如起刀兵不留生!


    此時胡總管卻又來到桌邊,上了一些生的靈菜。


    袁青則取出沉銀碗,變作兩尺大小,放在桌上。


    沙僧奇道:


    “青猿大王,這是?”


    袁青笑著,取出來兩個葫蘆:


    “此乃混沌鍋。”


    即將兩個葫蘆往沉銀碗裏倒,頓時倒出一些太陰月華丹、太陽日精丹!


    這兩種丹,都有百來粒,各在碗中兩邊!


    頓時間,日月精華流轉,兩波靈丹如陰陽雙魚,在碗中追逐轉動!


    袁青攝起一根去皮的靈玉藕,放入沉銀碗中,頓時間,太陽真火、太陰月華沾染!


    這藕霎時熟了,放出冷熱香味!


    袁青再將藕攝起來,揮手分成十六片,兩片一份,分別落在各自碗碟中,連那白龍馬槽裏也有。


    大聖笑著夾起碗中藕片,道:


    “賢弟,你確實會吃,這般吃法也有!”


    八戒一口將兩片吃下:


    “今日托福,吃的過癮!”


    沙僧也連忙吃了,隻有唐僧,他乃凡體,見了靈丹放出的極冷極熱,並不敢吃。


    “本座疏忽了,三藏法師乃是凡體,該吃這個。”


    袁青即攝起陰陽靈丹各自一粒,融成混元丹,落在唐僧碗中,道:


    “法師,此乃陰陽混元丹,便是凡體吃了也無礙。”


    大聖早已經看清楚:


    “師父,此丹乃是日月精華凝成,但吃無妨。”


    唐僧聞言,這才吃了,隻覺一股暖流在體內湧動,身心舒泰。


    此丹不比那些仙果,他未曾修行法力,不能煉化吸收,好處隻一般。


    袁青則又接連往沉銀碗中放下靈玉藕、靈筍、豆皮、蘿卜等,各分一些,兩桌都有。


    一眾在席者,吃了都覺可口,連攝魂王,也被冷熱氣息定了心,暫時止住口水。


    接著,袁青又將混元丹多捏出一些,依舊分了,然後就是不停往沉銀碗中投下各樣素菜,一邊吃,一邊以法力分著。


    除了唐僧還在吃菜,八戒還多吃些靈米飯,其餘一眾都隻偶爾吃桌上菜肴,因為這陰陽氣息沾染的素菜都是十分美味,又能靜心煉法!


    這混沌鍋,一吃就吃到傍晚,此時琴聲早停,巨龜已走。


    眼看天色將暗,袁青這才將碗中陰陽靈丹全部攝出來,各分了一些。


    待吃完靈丹,兩桌席麵也吃的差不多了,大聖才放下玉杯玉箸:


    “賢弟,難得你竟然如此用心款待我等!俺老孫謝過了!”


    “大聖,今日天晚,且到前麵休息,那邊也有許多凡人開的客棧。”


    這一猿一猴同時起身,鐵臂鐵箭也起身,那另一桌妖將等也都起身,沙僧摻著三藏法師起來,那八戒也不知吃了多少靈米靈菜,勉力站起:


    “撐死我了,青猿大王這一頓,管我幾月不餓!”


    八戒走過去牽馬,見那白龍馬也是肚子微微脹起,摸著自己的肚子笑道:


    “真是托猴哥的福,青猿大王果然豪爽,連你也吃了一頓好的!”


    接著沙僧挑起擔子,大聖挽著師父,即與袁青一同過橋。


    眾妖將已然退下,隻沿途有早就吃完的妖兵矗立。


    不多時,沿大路到了一個山崖隘口前,那兩邊有不少木石房屋。


    袁青指著那隘口道:


    “此處乃是青雲關,大聖,今日將晚,且就在這裏找個客棧休息。”


    大聖看向師父,隻道:


    “師父,今日我們幾個都吃的飽了,吃的醉了,不好再走,且在這裏歇息一晚,明天上路。”


    這三藏法師點頭,那些菜肴不錯,他也吃了不少,正想休息。


    此間房屋不少,來往妖怪、凡人也多,還好有妖兵稍微分開道路,不然不好走。


    正走著,大聖忽然聽到路邊有叫賣聲:


    “烤素齋了!烤素齋了!”


    喊話攬客的,正是阿苗,她和她爹將攤子擺在一間常住客棧的旁邊,但卻賣的素齋。


    大聖即走過去,問道:


    “你這是素齋?我怎麽聞著有一股肉味啊…”


    袁青等就在旁邊,這阿苗雖然經常拜那神像,卻不認得青猿王本尊,此時見一大波人過來,隻當生意來了:


    “客人莫怪,今天猿神邀請那個大聖,忽然辦素齋,我跟我爹正好賣完了烤肉,索性又買了一些瓜果蔬菜,烤素齋賣。


    “因為匆忙,一時間難免還有些肉味,但應該沒問題,您吃點小土豆麽?還是紫茄子、豆角韭菜這些?”


    大聖搖頭,指著袁青,笑道:


    “你認得他麽?”


    阿苗一臉懵逼,這位看著像是大人物,但確實不認得:


    “不認得,這位是?”


    “哈哈哈哈!”


    大聖聞言,樂的不行!


    袁青眉毛動了動,隻道:


    “我就是猿神,你不是經常拜我麽。”


    “啊?”


    阿苗當場呆住。


    袁青則與大聖笑著轉身,送他們住進阿苗旁邊這家客棧。


    待這師徒住下,袁青這才離開,即找到攝魂王,方才宴時,他跟猴哥都察覺到了,隻是當時沒有點破,攝魂王也忍住了。


    此時攝魂王正在托雲峰一處洞府中,用貓爪子雕刻木魚。


    “攝魂王,你今日怎麽心神不守?”


    攝魂王正雕木魚,聞言停下:


    “大王!那個凡人和尚,肉真的很香!我差點就沒忍住……”


    袁青倒是沒想到,唐僧肉居然能被攝魂王聞出來,伸手歎道:


    “且委屈你,再往妖牢住些日子,待他們走了便無妨。”


    “也好。”


    攝魂王點頭,咬住沒雕完的小木魚,就跳到袁青手上。


    袁青幾步來到妖牢旁邊,走入其中,正要打開緣性對麵的牢門,攝魂王尾巴一擺:


    “大王!我不想住他對麵!”


    袁青想了想,將攝魂王放在緣性隔壁,兩個互相看不見,然後才離開。


    緣性隔牆笑道:


    “攝魂王,我看你又拿著木魚?”


    ……


    青雲關下,客棧中,那白龍馬拴在後院,唐僧師徒在一間房裏休息,唐僧睡床,其餘三個都鋪了竹席、被褥。


    那唐僧已然躺著入定,漸漸睡了;


    八戒挺著肚子,鼾聲大作;


    沙僧蓋好了被子,像流沙河裏一塊沉底的石頭般,任憑鼾聲如水麵蕩漾,早就睡著了;


    隻有美猴王,靠在窗邊,看著月色。


    當年俺老孫,比這更威風…


    真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啊!


    也罷,如今俺老孫已是行者,明日早些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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