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袁青在青雲嶺煉寶修行,話說五行山下,孫悟空已經被壓了六七十年了。


    肚餓嚼鐵丸,口渴飲銅汁。


    真正是:


    獠牙堅硬無窮力,金鐵就比飯還軟;


    怒火熾熱千千丈,銅汁真比水還涼!


    畫餅充饑身不饑,山間青桃賽蟠桃;


    望梅止渴心更渴,椰酒好過玉瓊漿!


    “如來!”


    聲含怒意,迴蕩山嶺,不斷有碎石滾落。


    幾十裏外,五方揭諦和土地出現,麵麵相覷。


    這猴子又叫了。


    好幾十年了,孫悟空一開始經常在山下吼叫,後來就少了,但仍舊時不時來一下,或許是心中怒海泛起漣漪。


    那土地小心來到孫悟空麵前。


    “大聖,可是餓了?渴了?小神即備飲食來。”


    一雙眼睛帶著金光,盯著他。


    “滾開!”


    土地不敢多話,就退走。


    一個囚犯,竟然敢對獄卒如此態度,倒是奇怪。


    “可恨啊!俺老孫不服!”


    猴王那沒被壓住的手猛的捶在地上。


    山搖地動!


    但有那金帖,附近地麵被錘也無變化,隻又有些邊沿碎石落下。


    ……


    “今天大聖沒胃口,不過吃了這麽久,銅鐵都不多了。”


    金頭揭諦理也不理土地,看那震動停了,才道:


    “那你就拘個本地的來,讓他上貢一些。”


    另外幾個揭諦不見蹤影,土地點點頭,就念起拘神咒。


    說來可笑,他自己以前也是常常被拘的。


    這真仙境土地咒一念完,即拘出來一個土地神。


    這拘出來的土地不過陽神境,一開始有些恐懼,然後就麵露尊敬,陪著笑:


    “見過兩位上仙,小老兒錢樂,不知何事差遣?”


    “你去備些銅、鐵來,各要十萬斤。”


    “啊?”錢樂略慌:


    “不知上仙何時需要,我一時之間隻能勉強湊出一萬斤鐵,三千斤銅……”


    “哼!”


    金頭揭諦有些不滿:


    “你怎麽就拘來一個陽神境?他能有什麽銅鐵?”


    那真仙境土地就要散了拘神咒,運更多法力,重新再念咒。


    “上仙等等!這周邊土地都跟小老兒差不多修為,這個差事能辦,能辦,隻是要遲個一兩月!”


    “那就如此吧!”金頭揭諦倒是不在乎這一兩個月的時間。


    “多謝上仙,能為上仙效勞,是小老兒的福分。”


    那真仙境土地臉皮抖了抖,點點頭,散了拘神咒。


    看了看真仙境的土地,這金頭揭諦道:


    “這年頭,你們土地都是這樣麽?感覺怪怪的。”


    ……


    兩個月後,五行山下遠遠的來了一隊人馬,有二十來個人。


    十幾輛驢車拉著鐵塊銅塊,那些精壯漢子推著,慢慢到了五行山二十來裏外。


    “都快點!迴去後,本神自有好處給你們!”


    說話的正是錢樂,此時他正以法力,仔細托著兩盤酒菜。


    雖然都是凡物,不過兩隻燒雞,兩碟藕片,以及一些竹筍豆腐瓜果,和兩壇陳酒。


    這二十萬斤銅鐵花了他許多資財,哪還能備更好的酒菜?


    隻希望有些收獲,讓自己修為增長一二。


    那五方揭諦和土地,自然已經發現他們。


    仍舊是金頭揭諦現身:


    “真是精窮!連個儲物的法器也沒有。”


    一陣微風,金頭揭諦和土地已經出現在錢樂身前。


    “好了!”


    那真仙境土地張口吐出一團黃霧,把那二十萬斤銅鐵都收了。


    那些凡人見此景象,連忙下拜:


    “見過神仙!”


    錢樂即道:“你們都先迴去,待會本神自會給你們好處!”


    這些人不敢遲疑,都磕頭拜了拜,就趕著驢車離開。


    錢樂這才轉身分別一禮:


    “見過兩位上仙!”


    接著又將酒菜獻上:


    “兩位上仙,這是小老兒備了一點酒菜,不成敬意,見諒。”


    那金頭揭諦看了看酒菜,道:


    “你都收了吧,我不吃這些。”


    莫說其他葷腥,那藕也不過凡物,他提不起胃口。


    眼見這位上仙不滿意,另一位上仙雖然收了酒菜,卻也沒有絲毫要付酬勞的意思,這錢樂,壯起膽子:


    “小的愚笨,不知上仙愛好,還請見諒,如今身無他物,隻得另送一禮獻給上仙。”


    那金頭揭諦也不皺眉,倒要看看,這區區陽神境的土地,能玩出什麽花樣。


    見狀,錢樂更是定心,他很清楚,有的時候禮是次要的,不能滿足對方的獲得感,也可以滿足對方的成就感。


    “上仙,三百多年前,小老兒當年還是凡人時,曾有仙緣,得了兩卷道法,今日正好獻給上仙。”


    這錢樂,就將當年袁青傳給他的一卷粗淺煉氣法門念出來。


    這一卷道書念出來,金頭揭諦和真仙境土地都笑了笑,那土地道:


    “這種粗淺法門,便是你如今陽神境,也能看出來,隻是十分一般!”


    金頭揭諦點頭:“你這可不算仙緣!頂多是個遊方道士亂寫的。”


    錢樂卻笑道:


    “兩位上仙,正是如此,但這第二卷,我如今也參不透半分,所以敢作為獻禮。”


    又把第二卷,講善惡我三性的道書念出來。


    這卷道書一念,那揭諦和土地都沒了笑意。


    金頭揭諦略一沉思,道:


    “這一卷確實有些玄妙,但又似是而非,恐怕那傳你仙緣的存在,自己也是一清半楚,以我看來,你不悟還好,若悟了反而有危險!”


    “啊?”錢樂頓時一驚,又連忙道:


    “多謝上仙救命之恩!”


    金頭揭諦搖搖頭,消失不見,隻留下話語:


    “你隨意傳他些法門吧。”


    錢樂聞言大喜,又朝真仙境土地拜下。


    “以後或許還要你弄些銅鐵過來,本神便傳你一門收納法門,再傳你一門護道法門。”


    “多謝上神!”


    錢樂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居然是神非仙,也不管,隻磕頭謝了。


    這邊兩個土地在傳法門,那五行山下一片寂靜。


    孫悟空早已將一切聽的一清二楚。


    起初隻被那瓜果酒液吸引了一下注意,然後又聽見那錢樂送禮勾當。


    先前一卷煉氣道法十分粗淺,聽著可笑,但後麵那卷道法,卻勾起他的迴憶。


    誰曾想當年,花果山七位兄弟,在水簾洞宴飲,衝天妖氣,無邊豪邁,說那混元大羅境界!


    如今卻身困此地,更無一個兄弟來看!


    隻是當年牛魔王說,不,是那喜歡自稱本座的青猿王說,這斬三屍法門,非天驕,非是有望大羅金仙者不可傳。


    怎麽會被一個凡人得到隻言片語?


    也不知花果山如何了,那一日自己敗了,可還有猴子猴孫幸存?…


    那青猿王現在成太乙了沒,成了太乙,倒是可以自稱本座…


    斬一屍便可成就混元大羅散仙……


    也不知青猿王怎麽會夢中聽見此道……


    如來,是不是混元大羅境界?


    !


    行念至此,如一道驚雷劃過,孫悟空心中怒海再起波瀾!


    “吼!”


    “可恨!”


    良久,怒海又暫時平息。


    忽然,孫悟空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好,你如來若是混元境,俺老孫為何不可?


    十幾裏外,兩個土地被山搖地動打斷傳道,錢樂嚇得不輕,看了看這個真仙境的前輩,卻見他並不說話。


    待地動平息,那真仙境土地道:


    “你迴去吧,若有事,本神自會拘你來。”


    “是!多謝上神!”


    錢樂不敢多問,就轉身離開。


    那真仙境土地則小心來到五行山下。


    “大聖可有胃口,方才有個小神送來瓜果酒菜…”


    “滾開!俺老孫不叫你,莫要來此!”


    那雙金色眼睛又閉目,土地小心退走。


    他始終記得最初的那一年,幾個揭諦險些被大聖隔著百裏用碎石砸死的事。


    齊天大聖雖然被佛祖封了法力,但以他肉身之力,那隻手隨便丟塊碎石,就有不知多少萬億斤力氣,他一個真仙境土地,自然要小心。


    而孫悟空,則開始在五行山下感悟那斬三屍法門。


    一切眾生,都有善我惡我本我,善惡交雜,我心難定,本欲永存,非我非非我……


    ……


    但這斬三屍法門,乃是大羅金仙境圓滿才能修行,孫悟空雖然悟性通天,此時仍舊是太乙金仙,如何能有法力,修出一丁點成就?


    隻不過略微碰觸到善屍惡屍罷了。


    但時間還很長,這些積累總有用處。


    至於五方揭諦和那土地,並未發現任何異樣,那猴王仍舊是偶然怒吼。


    明明笑過,為何還又怒吼?


    隻因孫悟空發覺,這斬三屍之法,太過晦澀,心中怒海又不平息。


    從此,五行山下的日子依舊過著,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孫悟空一直沒有停下參悟。


    至於青雲嶺,已經又過去一些年頭。


    袁青並不知道自己的布置已經成功發動,仍舊在嶺中修行煉寶。


    ……


    北俱蘆洲東北部,千裏靈桃嶺。


    花多草香,處處有果木生長,滿山都是果實香氣。


    此時正值秋天,許多妖怪正在摘果,這千裏山嶺以靈桃稱名,自然是桃樹最多。


    而這摘桃的,也全是猿猴類妖怪,因為此處是通風大聖獼猴王的山場。


    某處山林,許多金黃色果實掛在樹上,一個真仙境的猴妖抗著棍子,道:


    “都仔細點,這一片杏林,果子都是釀苦杏酒用,得幹淨!”


    那摘果子的近百猴妖都答道:


    “校尉放心!”


    這些猴妖都是煉體七八轉修為,甚至有三四個元砂境,摘起果子來自然快,不到兩個時辰,已經將五六裏方圓的杏子都摘下。


    那真仙境校尉用一個毛皮袋子,將杏子全都收了,這才道:


    “都散了吧!自去耍。”


    群猴散了,這校尉才駕風,往靈桃嶺側峰酒元洞飛去。


    酒元洞,自然是專門釀造猴兒酒的地方,以靈桃嶺多年積累,這洞裏釀造的靈果酒,就算沒有十種,也有二三十種。


    而苦杏酒就是近幾十年來釀造的一種新酒。


    不多時,這校尉到了,跟幾個領著猴兵把守的元砂境頭目點了點頭,這校尉就走進洞中。


    走了百來丈,過了幾處岔洞,才來到一個隻有丈高的洞穴中,將那毛皮袋子取出來,交給一個太乙散仙境的猴妖。


    “酒將軍,今年的杏、梅、李三種果子都在這裏。”


    那太乙散仙境的酒將軍點頭,接過袋子,仔細查看。


    這校尉卻疑惑:


    “將軍,怎麽大王近來喜歡上苦杏酒了?酸澀苦辣,又無靈氣,我真不懂。”


    “你問我,我問誰?或許是大王喝膩了靈桃酒?


    “而且大王都閉關五六年了,說不好出關後,又不喜歡苦杏酒了呢?”


    那專司釀酒的酒將軍收起毛皮袋,道:


    “你不如多費些心,看能不能把你管的那些果樹養的蘊化靈氣,說不好大王賞你仙品靈酒!”


    ……


    這兩個猴妖在酒元洞裏說話,與靈桃嶺中其他妖怪一樣,好奇他們大王近些年來的變化。


    卻不知自家大王正在靈桃洞裏受苦。


    一處石洞中,通風大聖獼猴王盤坐在一塊玄靈玉石上,麵目猙獰,猴頭兩側各有三耳,正是通風大聖,六耳獼猴。


    他成就太乙已有千年,此時正在渡火劫。


    那無窮陰火不斷在他腳底湧泉穴出現,直往頭頂泥丸宮燒去!


    吼……


    石室裏不斷迴蕩這他的低聲痛吼!


    這火劫,真個難擋!


    獼猴王已經被燒了五天了!


    若非他乃天生異種,善聆聽,這些年不知道聽了多少雜七雜八的道法道韻,法力深厚,更有許多秘法神通,他也抗不到現在!


    隻因那陰火無比歹毒,妖氣法力隻能阻一阻,若是被燒穿,反而更助火勢!


    一個沒攔住,那就是五髒成灰,四肢皆朽!


    不管這千年如何苦修,都要化作虛幻!


    不成正果者,都有這長生之劫!


    又燒了兩日,體內陰火突然一跳,燒開攔路法力!


    獼猴王臉色一扭,雙手掐法印,運起秘法,喝道:


    “太陰煉形,太陽煉神!”


    那體內法力又再凝結三分,放慢了陰火燒灼!


    ……


    三天後,那陰火消失,火劫結束。


    獼猴王這才鬆了口氣,取出一壇苦杏酒,開封喝了一口。


    “苦苦苦!苦啊!”


    獼猴王起身,在這石室中踱步。


    火劫已經是這般難過,也不知我那當年六兄弟,如今都怎麽樣了,且去看望一二。


    看望自然是假的,如果能學到躲避三災的法門,就好了,憑他這對耳朵,還真有丁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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