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群臣對於武廷試是持反對態度的。


    畢竟身為文人,誰不期待宋朝那樣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盛景呢?


    拿笏板比劃禦座,把皇帝嚇到說不敢的。拽著衣裳,不聽完不讓皇上走的。說到激動處,噴皇上一臉唾沫星子的……


    一個賽一個囂張,一個賽一個青史留名。


    在文官麵前沒有死罪,差點兒謀反都隻是哎呦,貶他!


    哪像大明?


    太祖剝皮揎草,太宗滅人十族。朝堂一度重武輕文,勳貴飛揚跋扈。


    可巧上皇禦駕親征,一舉清空了數十萬大軍,許多武將。


    文武形勢立即顛倒。


    盼了許多年的春天終於悄悄來臨,文官們當然不願意皇爺再提拔起一群莽夫來啊!


    武將們也不願意。


    畢竟武將大多勳臣,便沒有世劵,不能世襲罔替,也還能有舉薦的權利呢。武舉一興,等於是搶他們子孫的機會、從他們手中往外摳蛋糕啊!


    醜拒醜拒。


    但架不住皇爺正色:“土木一戰,五十萬大軍打不過幾萬敵軍。宣府大捷,瓦剌二十萬人馬幾乎被消滅殆盡。如此差距,還不能讓爾等明白將領的重要性嗎?”


    “一將無謀,累死三軍。古往今來,多少為將者失誤而在占盡優勢情況下大敗的呢!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些道理不用朕細說,相信爾等也能明白。”


    滿朝靜默之間,隻有朱祁鈺這個皇帝在細數幾位老將年齡。


    王驥英勇無匹,但年逾古稀。


    便是廉頗在世還能再飯幾年?


    楊洪已經告老,石亨、郭登等也都五十有餘。再不著手培養新鮮血液,待二三十年後該何以迎敵?


    勳貴子弟?


    嗬嗬。


    那一瞬間,帝王笑得嘲諷極了:“若出生將門便都英勇善戰,何來土木之敗?”


    是。


    那一戰提起來就是奸宦誤國,甚至君王昏庸。


    可但凡為將者有一絲絲能耐,又何至於五十萬人打不過區區幾萬?


    朱祁鈺眯眼:“原本死者為大,朕無意因已經失敗的戰爭再去歸罪陣亡將士。成國公朱勇老邁無能,讓他派兵去支援,他直接把部隊領入敵軍包圍圈是事實吧?”


    “貓兒莊、楊和口,鷂兒嶺,哪一戰領軍的不是勳貴之臣,哪一戰不是損失慘重?”


    這話一出,與石亨關係好的都不禁替他捏把汗。


    好在他人在大同,否則的話,作為敗軍之將之一,非出列把頭磕破不可。


    老賬本都被翻出來了,群臣可再不敢說什麽。


    任由帝王乾綱獨斷,把武舉重視了起來。


    會試,殿試。


    如文舉一樣的,頭三甲也可以得禦賜甲胄、刀劍等,從承天門而出,參加會武宴的殊榮。


    武狀元還能被神機營帶甲兵士護送迴府嘞!


    授職上,也一改以往錦衣衛百戶等低階小官。而是武狀元可授正三品都指揮使司,榜眼授從三品指揮使司。


    探花也可入錦衣衛,做個四品衛指揮使司。


    進士也五品千戶。


    封官之高,前所未有。當然相應規格,也是高到讓人咋舌。


    武功身法,兵法戰陣與領導能力等都有考校。


    曲高和寡到楊洪都擰緊了花白的老眉:“老臣知皇爺這求將若渴之心,可這規格嚴格執行下去。恐怕景泰元年這武恩科別說三甲了,連個進士都招不上來。”


    彼時,楊洪還在京城與朱祁鈺和演苦肉計呢。


    閑來無事間,君臣常暗相見。


    沒少對此做出交流。


    對此,朱祁鈺半點不慌:“將帥之才難得,朕早就做好了寧缺毋濫的準備。隻當千金市馬骨,讓天下英才見到朕的誠意。”


    “此科後,朕會重點督辦武院。老大人若不棄,過來做個先生呀。有您在,朕便不怕來年科考武科再無人入選了。”


    那時楊俊剛剛伏法,楊家整個九族何去何從都在朱祁鈺一念之間。


    楊洪都不敢盼著他能履行諾言,給他封爵,繼續重用他其餘子侄。隻想著皇爺好歹顧念他一把年紀,為大明戍邊四十年的份上,饒他闔族一命。


    這等橄欖枝伸出來,他哪還有不接的道理?


    當時老淚縱橫,說了句若皇爺不棄,老臣願效犬馬之勞。


    此番迴京之後,已經是侯爺的他歇都沒歇一天,就趕緊去組織來京應考的武舉人們義務輔導去了。


    就想著哪怕臨時抱佛腳呢,也好歹突擊一下。


    別讓他家皇爺的苦心孤詣開了天窗。


    結果,還真別說!


    能讓太祖爺顯聖的自家皇爺,還是有幾分運道,這誰能想到啊?


    咳咳。


    朱祁鈺矜持地笑了笑:“什麽運道?大抵是官職動人心吧!竟讓勳貴子弟不再老老實實等著襲爵,而是直接下場求個正經出身了。”


    沒錯,讓朱祁鈺都覺得驚喜的就是襄城伯李隆之子李瑾,還有永新伯之子許貴。


    夢裏這倆一個是景泰元年襲爵,一個是景泰二年。


    這怎麽?


    麵對帝王疑惑,二人也認真作答。


    許貴言比起循規蹈矩襲爵,他更想憑借自身實力闖出一片天。


    李瑾的理由就有些離奇了:“不敢欺瞞皇爺,小子兄長第三代襄城伯李珍正統十四年秋隨扈出征,戰死沙場。長兄年輕無後嗣,按規矩,該是二兄李璉承繼。可……”


    小少年有些羞怯,咬了咬唇,到底還是紅著臉開口。


    可因二哥李璉長相有些粗獷,所以家中老娘就欲越過二哥將爵位傳於他。但他與二哥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極好,所以不願。


    正趕著皇爺開武舉,提高武進士選官待遇。


    他反複哀求許久,才終於讓娘親吐了口。若他此番能拔得頭籌,初入仕便是三品大員。


    那這爵位就按規矩給二哥,哥倆和和美美,日後守望相助。


    為這,小少年三更燈火五更雞,拚命練舞背兵書。


    不止勤勉,還天賦過人。


    惹得楊洪這個便宜臨時輔導見獵心喜,非要賴著給人家當師傅。


    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啊?


    小少年想也不想拒絕:“不成!小子要參加武會試,當武狀元。到時就是天子門生,豈能另拜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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