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林衝滿臉關切地咬著牙,狠狠地跺了跺腳,“我答應你!”


    祝彪停下了手,得意地看了林衝一眼,漠然搖了搖頭,“很抱歉,來不及了!”


    林衝連忙又攔著道:“不管你提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祝彪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了手,問林衝道:“當真?”


    林衝毫不遲疑,果斷點頭,“千真萬確!”


    祝彪上下打量了林衝一眼,“那我要你跪在我的麵前,給我磕頭!”


    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蒼天和娘親。


    莫說林衝這個傲骨錚錚的好男兒,便隻是最不濟的懦夫草包,也絕受不了這種屈辱。


    但是,在近千人或者憤怒或者驚訝或者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林衝竟然是,緩緩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祝彪在內。他也隻不過是為了折辱林衝,而隨口一說,萬萬沒想到,林衝竟然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屈膝彎了腿。


    唯有一個人,妙目中淚如泉湧,卻閃過了一絲決絕,緊抿著嘴唇,脖頸狠狠地往前探了出去。


    閃著寒光的利刃,刺進了她的雙眸中,卻沒有讓她產生半分猶疑。


    鮮血迸濺,花容失色。


    眾人齊聲驚唿中,祝彪也慌了神。如今的扈三娘,可稱得上是他的護身符,更是製約林衝的利器。若一旦扈三娘有所閃失,他也就失去了所有和林衝抗衡的本錢。


    左手拽著扈三娘的後心往後重重一扯,右手的利刃往外一拉,祝彪心中並不確定,這麽說能否為扈三娘挽迴一線生機來。但是他的生機,卻因為這一變故,而徹底斷絕。


    約莫百步之外的一處高樓上,已經彎弓搭箭等了許久的龐萬春,終於等來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容不得他多想,扣弦的手指便下意識地鬆開了。


    這一箭,逝如流星,疾如閃電,隻不過眨眼之間,便精準無誤地刺穿了祝彪的喉嚨。


    一箭,驚天。


    祝彪與扈三娘,同時倒地。


    臨死之前,祝彪還圓瞪著雙眼,雙手死死地抓住了那還在抖動著的箭羽,滿臉的不甘心與不理解。


    豹子頭林衝,如豹子一般,飛撲到了扈三娘的身邊,搶在她的身體著地前,穩穩地托住了她。


    曾經那光滑如玉的脖頸上,此時卻已多出了兩道血淋淋的口子,讓林衝隻感覺到一陣陣眩暈。


    扈三娘的臉色雖然蒼白如紙,但神識還未完全模糊,看著滿臉擔憂的林衝,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能夠死在郎君的懷裏,妾身此生無憾。”


    林衝暴躁吼道:“說什麽傻話呢?我不讓你死,閻王親自來了,也帶不走你!”


    手忙腳亂地摸出金瘡藥來給扈三娘止了血,林衝狀若瘋魔一般地嘶吼道:“快找安道全來!”


    林衝急怒之下,卻是忘了,安道全留守在梁山上,並未隨軍而來。


    眼看著躺在自己懷裏的扈三娘,臉色越來越白,唿吸也越來越微弱,林衝心裏恨極了自己,為什麽不帶著安道全一起下山?


    就在林衝急得跳腳之時,卻有一個人,硬著頭皮走過來對他道:“大王,老夫對醫道小有涉獵,若是信得過我,便容我瞧瞧如何?”


    林衝抬眼去看時,卻是須發皆白的張員外。


    隻是猶豫了片刻,林衝便果斷拱手道:“員外肯施以援手,在下感激莫名。不管如何,我都欠員外一個人情。”


    張員外擺了擺手,“醫者父母心,大王放心,老朽必當盡力。”


    林衝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讓開地方,看著張員外為扈三娘診脈。


    醫道講究“望聞問切”,張員外卻直接略過了前三步,倒不是他隨意應付,而是如今扈三娘的情況,已經用不上那些步驟了。


    張員外微眯著眼睛,食指輕動,撚須不語。


    廳堂上的氣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靜靜地等待或者祈禱著最後的結果。


    所有人都看到了林衝對扈三娘的情誼,也都明白,扈三娘若是無事,一切都好說。一旦扈三娘有個三長兩短,恐怕祝家莊今日,就難逃滅頂之災了。


    堂外腳步聲匆匆響起,石秀拽著一個老者的衣領子,急匆匆地擠了進來,滿頭大汗地喊道:“哥哥,安神醫留在山上,我去請了個郎中來先給嫂嫂看一下。”


    林衝瞪了他一眼,豎起食指在唇邊比劃了一下。


    石秀頓時了然,點點頭,將那個“請”來的郎中扔到了一邊。


    差不多過了接近一刻鍾,張員外才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掛著輕鬆的神情。


    林衝不敢大意,連忙問道:“員外,內子的傷勢如何?”


    張員外緩緩搖了搖頭,“不太樂觀,但幸好尊夫人體質遠超常人,我開張方子,好生調理一番,也應無大礙。”


    林衝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滿臉感激地看著張員外道:“員外大恩,林衝沒齒難忘。日後但有差遣,在下無有不從!”


    張員外深深地看了林衝一眼,點點頭道:“你這人,倒與傳說中的那個賊頭子並不盡相同。”


    林衝拱了拱手,苦笑道:“倒是在下唐突了,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員外勿怪。”


    張員外擺了擺手,歎口氣道:“老朽活了一個甲子,這雙招子雖渾濁了些,但看人還算準成。你這人,若非造化擺弄,早就一飛衝天了。”


    林衝汗顏道:“員外過獎,在下愧不敢當。”


    張員外點了點頭,“今日之事,是非對錯,老朽不想多問。但我豁出這張老臉去想向你討個人情,不知大王肯給我這老不死一個麵子不?”


    林衝正色道:“員外請講,能力範圍之內,在下決不推辭!”


    張員外點點頭道:“今日造的殺孽,已經足夠多了。老朽懇求大王,莫要再殺人了。”


    林衝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癱在那裏瑟瑟發抖的祝朝奉一眼,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張員外欣慰地拍了拍林衝的肩膀,轉身吩咐小張員外道:“帶上你的妹子,還有祝莊主,迴家!”


    “老東西,哪裏走!”


    石秀攥著刀,滿臉殺氣地攔在了背著祝朝奉的張家家丁麵前。


    那家丁,被石秀的氣勢嚇到,兩腿發抖,險些就失手將祝朝奉摔下來。


    張員外淡淡地看了林衝一眼,林衝咬著牙閉著眼睛吼道:“放他走!”


    石秀滿臉不甘地咬著牙,“哥哥!”


    林衝抬高了聲調,“我說了,放他走!”


    石秀恨恨地跺了跺腳,縱然再不願意,也隻能讓開了路。


    祝朝奉被張員外帶走,祝氏三兄弟祝龍死在李應刀下,祝虎被林衝刺死,祝彪則喪命於龐萬春的神箭之下。祝家莊的核心人物,隻剩下了欒廷玉一個人,被縛住了雙手,帶到了林衝麵前。


    挺胸昂頭,鼻孔朝上的欒廷玉,看也不看林衝一眼,滿身的傲骨正氣。


    林衝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放他走吧。”


    不止是石秀等人,便是欒廷玉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本以為,林衝不是要苦口婆心地勸降,便是在拉攏不成之後,惱羞成怒一刀砍了自己。卻沒想到,林衝竟然是二話不說,就要放自己走。


    難道,他就不怕縱虎歸山麽?


    欒廷玉感覺到一陣被小看的屈辱,狠狠地瞪著林衝道:“你果真敢放我走?”


    林衝心憂扈三娘的傷勢,懶得與他多說,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般。


    重獲自由的欒廷玉,自然不會沒腦子到這會兒就與林衝再打上一架。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林衝一眼,攥緊了雙拳咬牙道:“我發誓,你一定會後悔的!”


    林衝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我也勸你一句,莫要再與我作對。這一次我能放了你,是因為張老員外求情。但下一次,你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欒廷玉狠狠地啐了一口,“下一次見麵之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們,後會有期!”


    望著欒廷玉大步而去的背影,林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李應進門時,與欒廷玉擦肩而過,兩人雖是舊識,但這會兒誰也沒有寒暄打招唿的心情,因此隻是對視了一眼,便各自走開。


    林衝看到李應,心情多少有些複雜,拱拱手道:“李莊主,今日之事,多謝了!”


    李應淡淡道:“林寨主,難道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


    林衝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招了招手,將狗兒並黃大山等人喚了過來,“早知這件事瞞不住,在下也索性坦誠些。當日假扮客商鬧事以及祝家莊莊丁的,的確是我手下的人。為的,便是離間李莊主與祝家莊的關係。”


    李應深深地看了林衝一眼,“那林寨主,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麽?”


    林衝點點頭,“此事的確是我我做得不對,李莊主要打要罵,盡可隨意,林衝絕不敢皺一下眉頭,說一個不字!”


    李應緩緩搖了搖頭,“打罵之事,有失體統,也於事無補。林寨主若是誠心悔過,便將祝家莊內所有的存糧錢帛割愛與我,如何?”


    林衝想也不想,便慨然點頭答應道,“可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窪草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實混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實混蛋並收藏水窪草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