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臉色不變,神情自若地背著手道:“大官人若想拿林衝去請賞,盡管動手便是,林某絕不反抗。”


    李應有些意外地瞟了林衝一眼,“你不怕死?”


    林衝昂著頭道:“與死比起來,林某倒更怕自己這雙招子瞎了看錯人。”


    李應感興趣道:“此話如何講?”


    林衝道:“人誰不死?或早或晚而已,又有什麽好怕的?但人活一世,若不能坦坦蕩蕩結識幾個朋友,又與草木何異?久聞大官人仗義疏財之名,林某早就有心結交。可大官人若瞧不上在下,那也無話可說,隻當自己是看錯了人,誤將貪財怕事的小人錯認成了真豪傑,死也是咎由自取又有什麽好怕的?”


    李應長歎了一口氣,“你沒看錯,我也的確沒想過要將你押解送官請賞。但也沒可能與你結交,我李家世代清代,不能斷送在我這個不肖子孫的手上。”


    林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崽賣爺田不心疼,李莊主的豪氣,林某佩服的五體投地!”


    李應臉色難看地瞪著林衝,“不管你如何說,我寧願傾家蕩產,也絕不會與你梁山賊寇同流合汙!”


    林衝冷笑道:“那我請問李莊主,梁山賊寇一詞,從何而來?自我做了寨主之後,便嚴令手下打劫來往客商,更不可擾民害民。李莊主若能說出一件不法之事來,我林衝絕不再囉嗦,轉身就走!”


    李應皺著眉頭沉吟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是恨恨道:“就算眼下還算安分,也難保以後不會作惡!”


    林衝嗤笑道:“李莊主這是要以莫須有給我定罪麽?”


    李應霍然站起身來,瞪著林衝道:“無論你說如何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你賊匪的身份!話不投機,林寨主,請迴吧!”


    林衝點了點頭,“不需李莊主驅趕,林某也要告辭了!卻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撲天雕,竟是這般是非不分之人,真讓我失望啊!”


    林衝要走,李應卻不幹了,怒氣衝衝地攔在他麵前,“給我說明白了,我怎麽就是非不分了?”


    林衝漠然道:“祝家莊巧取豪奪,手段卑劣,李莊主卻能視之為友。我苦口婆心,好生相勸,李莊主卻對我惡語相向。行事如此糊塗,也難怪李家莊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被人騎到脖子上侮辱也不敢還手!”


    李應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咬著牙吼道:“林衝,你莫要逼我!”


    林衝直視著李應那幾欲噴火的眼睛,淡淡道:“我早就知道,我說什麽,李莊主都聽不進去。所以,我找了個李莊主的熟人來勸你。”


    “李叔叔,多日不見,一切可好?”


    林衝話音落下,門外走進一人來,正是扈家莊的少莊主飛天虎扈成。


    扈成拱了拱手,道:“李叔叔,難不成時至今日,你仍看不明白麽?”


    李應木然問道:“看明白什麽?”


    扈成歎口氣道:“名義上,祝家莊與你我兩家是生死同盟,互為臂助。但實際上,恐怕在祝家人的眼裏,李家莊與扈家莊不過隻是他們的奴仆使婢罷了。祝朝奉那老貨掌權時還好一些,至少在表麵上,還給咱們兩家留了份顏麵在。可如今大權盡歸於三子之手,又如何還能容得下咱們?”


    李應皺眉問道:“難道扈家莊,情勢也不太好?”


    扈成苦笑道:“起止是不好?若再不奮起反抗,須臾有覆滅之危!利劍懸於脖頸,危在旦夕之間,難道李叔叔要坐以待斃麽?”


    李應深深地看了扈成一眼,“這是扈老哥的意思麽?”


    扈成咬著牙長歎了一口氣,“家父如今,臥床不起,口不能言,又能有什麽主張?”


    李應大吃了一驚,“怎會如此?”


    扈成咬著牙滿臉怨仇道:“前些日子,祝彪那廝,帶人打上門來,不由分說,強搶了家妹去。家父氣惱之下,一病不起,時至今日仍昏迷不醒。”


    “賊子爾敢!”


    李應跺腳罵道:“那祝朝奉,難不成對這一切都不管不問?”


    扈成冷笑道:“祝家三子,羽翼已成,就算那老貨尚有一絲良知,又如何能管得了?”


    李應臉上陰晴不定,好半晌才試探地問道:“那少莊主,有什麽打算?”


    扈成恨恨道:“祝家莊人多勢眾,單憑我扈家上下,就算豁出了全莊性命去,怕也是很難討迴公道。迫於無奈,小侄隻能與林寨主聯手。”


    李應變色道:“賢侄豈不聞與虎謀皮乎?”


    扈成搖頭道:“李叔叔你這是當局者迷,如今貴我兩莊,人心惶惶,若梁山發兵來攻,又如何抵擋得住?如今梁山上下,隻殺貪官汙吏,從不禍害平民,人盡皆知。難不成李叔叔還不知道?”


    李應反口問道:“那梁山為何圖謀祝家莊?”


    扈成語塞,轉頭看向林衝。


    林衝笑道:“也沒想過要瞞著李莊主,非是我要圖謀祝家莊,而是祝家莊的人,招惹到了我的身上。”


    李應嘴角掛著嘲弄問道:“如何招惹到了你?是因為那十輛陷車麽?”


    林衝搖頭,“若隻是如此,那我也懶得理會。這世上亂吠之犬多不勝數,我又怎管得過來?隻是祝彪那廝,千不該萬不該,搶走了我的女人。”


    李應愣了一下,表情古怪地看向扈成,“此話當真?”


    扈成苦笑道:“三娘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她下定了決心,九頭牛都拉不迴來,我又能有什麽法子?”


    李應再看向林衝的目光,便多出了一絲欽佩,“林寨主一怒為紅顏,倒是個性情中人。”


    林衝道:“我知李莊主是個有主意的,也並不會強逼著你上山落草。”


    李應淡淡問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林衝歎口氣道:“便是合我三家兵力,怕也沒有祝家莊多。正麵強攻的話,就算能夠獲勝,也必定損失慘重。所以,我思來想去,也唯有智取一道。”


    李應蹙眉問道:“如何智取?”


    林衝笑著道:“這麽說,李莊主是同意了?”


    李應閉上眼睛,緩緩點了點頭。


    朝陽升起,薄霧散去。祝家莊門外,卻湧來了一夥氣勢洶洶的人。


    二十多個人,大多都是家丁打扮,中間簇擁著兩個穿著富貴的員外,鬧哄哄的就要往寨門裏麵闖。


    守門的莊丁不敢大意,連忙上前攔住了這夥人。


    “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我們張員外都不認得嗎?”


    兩個仆從上前去架開了莊丁的長槍,滿臉兇神惡煞地嚷道。


    莊丁吃不準對方的身份,也就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是一邊拚力攔擋,一邊派人急匆匆地去把管事的人喊來。


    張員外年約五十歲出頭,大腹便便,滿臉橫肉,兩撇八字胡一翹一翹的,張牙舞爪地喊道:“讓祝朝奉還有祝虎那個小崽子出來見我!”


    莊丁節節敗退,已退到了寨門邊上,眼看就要撐不住了,他們背後響起了祝龍的聲音,“張員外大駕光臨,歡迎都來不及,你們這些狗奴才怎麽還敢攔著?”


    張員外看著祝龍,冷哼一聲,“我為何而來,你心裏不清楚嗎?如果你不清楚,那就讓祝虎那個小畜生告訴你!”


    祝龍哪裏會不清楚?可這個時候,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笑嗬嗬地伸手邀請道:“這裏人多嘴雜,不好說話,張員外裏麵請。”


    張員外又瞪了他一眼,氣哼哼道:“今天你們祝家莊要是給不了我一個說法,咱們走著瞧!”


    張家勢大,祝龍也不敢輕易得罪,隻能是陪著笑將他引入了正堂。


    祝朝奉早已得到消息,等在了門外。見到滿臉陰沉的張員外,立即笑眯眯地迎上前去施禮道:“親家要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親自去莊外接你啊!”


    張員外陰著臉,也不理他,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祝朝奉心裏發虛,也不敢生氣,隻能是暗歎了一口氣,跟了進去。


    張員外大喇喇在主位上坐下,“祝朝奉,莫怪我不念交情,剝了你的麵子,實在是這事你們做的不地道。我且問你,當初是你三番五次上門提親,我才勉為其難地答應與你結成兒女親家,是也不是?”


    祝朝奉唯唯諾諾地點頭,“親家說的沒錯,正是如此。”


    張員外冷哼一聲,繼續問道:“那我再來問你,我女兒過門之後,可曾有過七出之罪?”


    祝朝奉又搖頭道:“不曾有過。”


    張員外更火大了,猛地一拍桌子,“那你告訴我,祝虎毆妻的緣由何在?”


    祝朝奉猛打了一個寒戰,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親家想必是誤會了,小夫妻兩個自成婚後,一直都很恩愛。”


    張員外陰仄仄地笑著道:“是這樣麽?那好,祝朝奉,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努努嘴對侍立在一旁的年輕人吩咐道:“去將你姐姐喊過來,我要當麵問她!倒要看看,誰敢讓我張家的掌上千金受委屈!”


    祝朝奉一臉為難地皺眉道:“親家來得卻是不巧,他們夫妻倆昨日剛好去了東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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