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認命一般,任由那些差役,把自己捆成了粽子一般。隻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狠厲如刀,盯著都頭冷森森道:“你要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價!”


    都頭冷笑一聲,揚揚手道:“劉二,你帶幾個人守在這裏,等這些醉鬼醒過來,一個都不準落下,全都押往縣衙!”


    衙差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壯漢拱手領命,點了幾個人,隨自己留了下來。


    楊誌和白勝被帶走了,樹林深處卻閃出兩個人來。


    走在前麵那個,豹頭環眼,滿臉滄桑,正是梁山寨主豹子頭林衝。歎口氣道:“楊誌,得罪了。”


    跟在林衝身後的神機軍師朱武問道:“這些人,哥哥打算如何處置?”


    林衝深深地看了倒在地上的宋江一眼,笑道:“這件事,必將會捅破天,總要有人替我們背黑鍋。這及時雨,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朱武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俗話說,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他們既已犯下了誅九族的大罪,自然不在乎再添上個一件兩件了。”


    林衝道:“此事能成,還得多謝宋江那夥人大鬧鄆城縣衙,否則的話,我們上哪兒去弄那些衙差衣服。”


    說著話揮揮手,林子中便湧出一夥人來,趕著一輛牛車,七手八腳的將那些挑子仍在車上,再蓋上草簾子,便急匆匆下了岡子,往東而去。


    林衝又吩咐人將宋江等人拖到了遠處,這才與朱武一塊下了黃泥岡,奔梁山而去。


    再說那都頭,押著楊誌與白勝,下了黃泥岡剛走出去不遠,便見遠處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一個差役,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告道:“都頭,有人造反,占了縣衙,到處燒殺搶掠,知縣命我速傳你迴去鎮壓!”


    都頭聞言大驚,慌忙又問道:“有多少反賊?”


    衙差道:“數不清,無邊無際的像蝗蟲一般。”


    都頭聞言,二話不說,轉身便往反方向大步跑去。


    眾衙差見狀,哪裏還不明白?鳥獸散一般,哄的散開,各自尋路便跑。


    楊誌傻愣愣地看著眼前亂哄哄的場麵,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但等他迴過身來的時候,身邊已隻剩下了另外一個粽子白勝。


    白勝也是傻愣愣的,但是當楊誌如刀般的目光射過來,他立時清醒過來,拔腳就跑。


    白日鼠白勝,本事低微,膽子更小,但他這個綽號得名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他跑起路來,兩腳飛快,步子邁得雖不大,步頻卻遠比一般人要快。


    楊誌被縛了雙手,腳下速度雖也不慢,但想要去追白勝時,也已經來不及了。


    在路邊踅摸到一塊有棱角的石頭,磨斷了繩索,心知不妙的楊誌,便大步往黃泥岡的方向跑去。


    黃泥岡上,燥熱依舊,宋江等人卻已不見蹤影,而此時老都管等人,也已經悠悠醒來。


    見到滿臉晦暗的楊誌,老都管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歎口氣拱著手道:“悔不聽提轄善言,方有今日之禍。”


    楊誌咬著牙,一言不發,隻是恨恨地捶打著樹幹。


    老都管歎口氣,又問道:“楊提轄,莫要懊惱,那些歹人,既已露了行跡,便絕對逃不掉的。”


    楊誌歎口氣道:“連灑家都不知道,是何人劫了生辰綱,老都管又從何得知?”


    老都管皺眉道:“自是那黑矮漢子並他手下的人無疑。”


    楊誌緩緩搖了搖頭,“怕是另有其人,否則的話,怎會連他們一並麻翻?”


    老都管反問道:“提轄怎知他們不是故意佯裝來哄騙我等?”


    一語點醒夢中人,楊誌點頭道:“還是老都管心思縝密,灑家險些被他們糊弄過去。”


    老都管道:“那我們這就去本處官司首告,我自留下隨衙聽候,捉拿賊人。辛苦提轄連夜趕迴大名府,報與中書相公,再申複太師得知,定不讓那些賊人逍遙法外!”


    楊誌卻是搖了搖頭,“那鄄城縣衙,已被亂匪攻破,恐怕無暇理會我等。”


    老都管驚疑不定,“提轄怎知曉的?”


    楊誌便把老都管等人昏倒之後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聽的老都管連連搖頭,歎口氣道:“提轄怕是被人哄弄了。”


    楊誌楞道:“老都管何出此言?”


    老都管道:“我雖未親眼見過,但也基本斷定,那些差役都是歹人假扮的。”


    楊誌卻是搖頭不信,“姑且不說別的,單隻是他們拿出來的公文,並非偽造。”


    老都管歎口氣,“提轄若是不信,咱們便往那鄄城縣衙走一遭,若真遭了匪亂,老朽迴到大名府後,豁出這張老臉去不要,為提轄謀一個兵馬督監的差事如何?”


    楊誌沉吟不語,但很顯然有些意動了。


    老都管繼續道:“可若鄄城無事,提轄怎麽說?”


    楊誌搖了搖頭,“家祖的赫赫聲威,都是靠戰場上一槍一刀打出來的。灑家雖沒家祖的本事,但也願學他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平步青雲雖然好,但灑家卻覺得不踏實。老都管的好意,灑家心領了。”


    老都管見楊誌並不上鉤,雖有些不甘,但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是苦笑道:“既然提轄無意權勢,那便罷了,咱們這就往鄄城縣衙去吧。”


    宋江等人酒喝得多,醒來的自然就晚,一直到夜幕降臨時分,吳用才第一個悠悠醒來。


    天似穹廬,籠蓋在頭頂上,繁星點點下,蟲唱鳥鳴,涼風習習,吳用卻隻感覺到心涼如冰,左右看了一眼,強撐著坐起來,推了推宋江。


    宋江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吳用呢喃道:“學究,咱們這是身在陰曹地府了麽?”


    吳用苦笑道:“雖還活著,但恐怕不比死了強多少。”


    宋江皺眉道:“那白勝,不像個膽大的,如何就敢下藥?”


    吳用搖頭道:“這時候,再去追究這個,已沒什麽意思。若我所料不錯,恐怕生辰綱十有八九是被別人劫走了。”


    宋江歎口氣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沒什麽好惋惜的。”


    吳用道:“若隻是這麽簡單,倒也好了。怕隻怕,羊肉沒吃到,反落了一身騷。哥哥,不管如何,此地都不宜久留。”


    宋江表情沉重地點點頭,“那就即可迴山,再派人前來探聽。”


    宋江等一行人,下山之時躊躇滿誌,如今卻要狼狽迴去,心情如何能好起來?


    心情同樣不好的,還有鄄城縣衙裏的楊誌,挨著個地看遍了鄄城縣的都頭衙差,卻並沒有他印象中的麵孔。楊誌如何還不明白,恐怕他是遇上西貝貨了。


    顧不上去理會老都管那奇怪的眼神,楊誌便連夜趕迴了大名府。


    老都管等人,將印象中宋江,吳用還有白勝等人的模樣說了出來,然後由畫師畫了出來,按圖索驥,追拿宋江等人的同時,也不忘上報到濮州。


    去年,梁中書賀壽的生辰綱,便是在濮州境內丟失。當時蔡京大怒之下,叢知廣濟軍,到濮州知州,鄄城縣令,一個不落,全都革職法辦,刺配三千裏外。


    如今的鄄城知縣,是楊誌的本家,單名一個濟字,五十多歲,老成穩重。自打上任之後,便戰戰兢兢,如今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老爺子生怕像前任那樣,到嶺南煙瘴之地受苦,便在當夜吞金自殺。


    知縣自殺,知州的迴複又沒下來,鄄城縣頓時亂了套,也就給了林衝包括宋江等人從容撤離的機會。


    等林衝率人迴到梁山上,又過了一天,濮州知州才終於匆匆由範縣趕了過來。濮州治所在鄄城不假,可知州馬文元前些日子趕巧去範縣視察,因此也就耽擱了些時間。


    等他聞聽到消息,和楊老爺子差不多,也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死過去。但他畢竟年輕,官位又高,舍不得一死了之,隻能是硬著頭皮趕迴來灑出人去搜捕宋江等人的下落。


    心裏麵恨死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叛匪,同時也忍不住暗自埋怨梁中書不曉事,明知道惦記生辰綱的不止一個兩個,卻隻派了這點人沿路護送,不出事才怪?


    隻是埋怨歸埋怨,馬文元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將濮州翻了個底朝天的同時,也不忘去信臨近州府,要求那些地方協同搜捕。


    這其中,就包括濟州知州張叔夜。


    張叔夜,時年五十餘歲,出身官宦世家。才幹極為不俗,隻是因叢弟張克公得罪了蔡京,被迫離京,叢禮部侍郎被貶到濟州做知州。


    北宋官場,沉沉浮浮是常有的事,所以張叔夜倒也並沒有感覺到沮喪,到任之後,革新除弊,安撫民生,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績。


    馬文元的信函拿在手裏細細地讀了一遍,張叔夜忍不住楊天歎了一口氣,望著西方自語道:“老賊不除,國無寧日。官家,難不成你真的離不開他?”


    張叔夜膝下有兩子,長子張伯奮,次子張仲熊都是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兄弟兩人聽到張叔夜的感慨,對視一眼後,張仲熊咬牙道:“為了老賊的壽辰,梁世成在大名府做下了惡事無數,罄竹難書,十萬貫金珠寶貝,那都是生民百姓肚子裏的口糧!被劫了卻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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