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貼著晁蓋的耳朵,將心中的一番籌劃慢慢說完,驚出了晁蓋一身的冷汗,滿臉驚愕地看著吳用問道:“隻有這條路可走了麽?”


    吳用歎口氣道:“我細細思量過,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晁蓋艱難地點點頭道:“你先迴去吧,容俺再想想。”


    吳用抱拳拱手,“宋押司的性命,全係與哥哥一念之間,還望哥哥早下決心!”


    晁蓋煩躁地擺了擺手,“知道了!”


    吳用告辭離去,心裏有了數,此事十有八九已經成了。


    鄆城縣衙,一身是血的宋江,被死狗一般地拖進了死牢之中。趴在那散發著陣陣惡臭味的草席上,一條命已經去了半條,奄奄一息的宋江,隻感覺天地都快要崩塌了一般。終究還是沒有挺住,吃不了打在那認罪書上畫了押。宋江知道,自己認下的,是殺頭的彌天大罪,可他當時實在痛得厲害,隻覺得生不如死,思量著與其受那非人的折磨,倒不如一死了之了幹淨。被扔進了死牢之後,他又開始後悔,畢竟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好死不如賴活著,留著口氣在,總比死後萬事空的強。


    屁股上傳來一陣陣火辣的痛,這是他長這麽大,從未體驗過的鑽心之痛。他不敢翻身,更沒人給他上藥,隻能憑著還算頑強的意誌硬挺著。


    掌燈時分,來了一個送飯的獄卒。走到宋江牢房前時,左右看了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叢食盒最下層摸出一碗飄著油腥的燉菜來,還有一個幹麵餅,一並放在了宋江牢房中。苦笑著自語道:“俺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押司你吉人自有天相,好生珍重吧。”


    宋江艱難地爬到獄卒麵前,壓低了聲音道謝,“小哥有心了,這份情誼,宋江記住了。”


    獄卒也壓低了聲音,“小的以前受過押司的恩惠,但苦於身份低微,所能做的,隻有這些,還望押司莫怪。”


    宋江一陣劇烈的咳嗽,渾身都跟著顫抖,氣若遊絲一般地道:“勞煩小哥去一趟宋家村,轉告我老父親,就說我宋江,我宋江愧對他的養育之恩,隻能來世再盡孝了。”


    獄卒動容道:“押司放心,小的定會一字不落地轉告老太公。”


    宋江微閉上眼睛,長歎一聲,“宋江無用之人,上不能報皇恩,下不能安黎民,此生碌碌,愧對蒼生!”


    獄卒心裏不忍,想了想還是道:“押司莫要太過悲傷,俺聽人說,知縣相公隻是一時被小人蒙蔽,如今縣裏正有人籌劃‘萬言書’,為押司伸冤告屈。”


    “什麽?”


    宋江本來就不是很好看的臉色,聽了這句話之後,變得更加難看了,雙眸中閃過一絲狠厲,“是誰恨我不死?我已落得這般下場,仍不肯放過我?”


    獄卒滿臉的不解,“押司,你莫非是沒聽明白?是你的帖書張文遠,正為救你而積極奔走。”


    “好一個知恩圖報的張三郎!”


    宋江滿是血汙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猙獰的笑意,對獄卒道:“勞煩小哥再去尋一下朱仝,告訴他,讓他替我好好感謝一下張三郎!”


    獄卒見宋江情緒不對,不敢再囉嗦下去,點點頭道:“俺記下了,押司快些吃飯吧,涼了就更不好下咽了。”


    牢飯難吃,宋江很早就知道,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麵前這碗明顯比旁邊監牢好很多的燉菜,竟然是這般難吃。又餿又臭不說,吃在嘴裏更像雜草一般,怎麽都嚼不爛,那塊麵餅就更不用說,咬一口就好像咬在石頭上一樣,差點咯掉了牙。


    有好幾次,宋江都想將吃進嘴裏的東西吐出來,然後磕碎了那個陶碗,引頸自殺。但最後,他還是閉著眼睛捏著鼻子,將所有飯食全都吃進了肚子裏。他不想死,也不甘心就這樣冤死,所以他想要活著,就必須要吃飯,哪怕這飯再難吃。因為現在,他不再是那個威風八麵的及時雨,而隻是一個階下囚,由不得他有半點任性。


    縣衙,內室。


    時文彬滿臉春風地看著眼前的認罪狀,撫須笑道:“卻沒想到,這宋江也是沒骨氣的,不過幾十杖下去,就老老實實地認了罪畫了押,比我想象中的,卻還要省事許多。”


    歐陽明侍立一旁,臉上也掛著得意道:“如此一來,宋江必死無疑,鄆城縣從此風調雨順,指日可待。”


    時文彬點點頭沉吟道:“隻是這首惡伏法,從犯該當如何處置,縣尉可想出了個章程來?”


    歐陽明稟道:“從犯三人,雷橫不去理會,還有朱仝,晁蓋二人,俱是鄆城本地大戶,若處置不當,引起嘩變,恐前功盡棄。下官愚鈍,專等知縣相公示下。”


    時文彬想了想道:“一切等我稟明了州府,再做理會,不過這段時間,卻要派出人手去給我盯緊了,莫要讓這二人逃離了鄆城治下!”


    歐陽明拱手領命,眨了眨眼笑著道:“知縣相公斷案辛苦,下官知道一處酒肆,酒美花嬌,最是解乏……”


    時文彬一臉正氣地擺手攔住道:“你自去便是,休要拉著我一起。”


    歐陽明碰了個釘子,也不敢再囉嗦,訕笑著退了下去。


    時文彬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端起茶盞來品了兩口,估摸著歐陽明已走遠了,這才招唿來一個小廝問道:“那閻婆惜,安置在何處?”


    小廝道:“暫且羈押在後院之中。”


    時文彬點頭吩咐道:“喚她過來見我。”


    小廝領命去了,時文彬的臉上,再度浮現出笑容,誌得意滿的自語道:“鄆城這小地方的勾欄瓦舍,能有什麽好貨色?那黑廝倒是好福氣,這閻婆惜,就算扔在東京,也定是個了不得的花魁。”


    想到閻婆惜那婀娜的身段,嫵媚的風情,勾人的眼神,時文彬不由地癡了。


    小廝引著閻婆惜走進來時,時文彬卻還在愣神。


    小廝連喊了三聲,他才驀然驚醒,臉上閃過一道不自然,輕咳了一聲點點頭,“你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要和她囑咐一下。”


    調整了一下坐姿,時文彬臉上,重新換上了那副剛正嚴肅的模樣。看著閻婆惜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偽造證據,誣告忠良,莫非以為本官是傻子很好糊弄麽?”


    如同一道炸雷在半空響起,嚇的閻婆惜花容失色,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一顆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上,本來就心裏發虛,吃了時文彬這一嚇,更是緊張到了極點,一時間連唿吸都覺得困難,又哪裏說得出話來。


    時文彬嘴角上翹,勾勒出一個詭異的弧度,慢悠悠地端起茶盞道:“依據大宋律法,誣告罪一經查實,視情況輕重而定,但最輕者也需杖三十,黥麵示眾。小娘子這粉雕玉琢一般的臉蛋,若是刺了金印,可真是暴殄天物,令人遺憾啊!”


    閻婆惜若有所悟,再抬起頭看時文彬時,卻已不是印象中那個清正廉明的知縣相公了,而是活脫脫一個盜香竊玉的登徒浪子。滿臉的猥瑣表情,閻婆惜之前在勾欄瓦舍時見過很多。她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父母官表麵上兩袖清風,卻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閻婆惜心裏麵對時文彬再不屑,臉上也不敢露出半點來,而隻是柔怯怯地開口道:“知縣相公憐惜,若真是誣告,奴家也並不知情,當時又驚又怕,隻想知縣相公為奴家做主。”


    時文彬笑吟吟道:“那小娘子,想讓我如何為你做主?”


    閻婆惜強忍著心裏的惡心,扮出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來,“自然是知縣相公說怎樣就怎樣,奴家心裏亂了,沒什麽主意,全聽知縣相公吩咐。”


    時文彬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果真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閻婆惜滿臉嬌柔地點了點頭,媚眼如絲一般,讓時文彬隻覺得渾身發脹,再也坐不住了,低吼一聲,將閻婆惜橫抱在懷裏,朝著床榻大步走去。


    閻婆惜嚶嚀一聲,滿臉春意地摟住了時文彬的脖子。


    這一番折騰,足足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才雲散雨歇。時文彬雖在人前威嚴,床榻上卻是個有情有趣的。大宋律法雖明確禁止官員狎妓,但文人墨客自風流,官員俸祿又高,並沒有幾個真正遵守的。時文彬更是個風月場的老手,一種種手段用出來,猶如一波又一波的怒濤,直讓那閻婆惜一直飄在天上下不來。


    宋江是個沒用的,張文遠相比時文彬又多了幾分小心奉承,反而少了男子漢的氣概。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原先在閻婆惜心中不可或缺的張文遠,在時文彬的這一波波攻擊下,竟然在不覺中支離破碎,幾近消散。


    閻婆惜滿臉紅暈尚未散去,如同一個熟透了的蜜桃一般,慵懶地靠在時文彬結實的臂彎中,夢囈一般地呻吟著,意識竟還未完全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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