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追上來的,但看上去卻是沒精打采的。估計也是誤打誤湊了巧,並沒有指望著這潑天的功勞落在他們的頭上。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倒還有幾分警惕,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還不時地拿著刀鞘撥弄草叢。至於另外兩個,則完全就是在應付公事罷了,嘴裏麵竊竊私語正在討論著的,竟然是水井街的王寡婦風騷還是紫竹街的李家小媳婦更帶勁。


    眼看著他們已經從自己的腳底下走過去了,林衝也很有耐性的一動不動。憑自己的身手,殺了這三個人沒什麽難度,但想要無聲無息不驚動旁人,就必須要瞅準時機再動手了。


    這三個差役,兩個執刀,一個背弓,目測都不是什麽厲害角色。等到三人走遠之後,林衝才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然後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夜晚的涼風,靜靜地吹著,稀疏的月光下,三個差役並不知道,死神已經從身後逼近了他們。


    那兩個滿嘴葷話的差役,因腳下的山路變窄,不得不放棄了勾肩搭背。而這,就是林衝一直在等待著的機會。


    走在中間的那個差役,正說到高興處,唾沫星子四濺,滿臉的猥瑣之色,哪裏會想到喪家之犬一般的林衝,會膽大包天地找他們的麻煩。


    一聲若有若無的悶哼,在他的身後響起,他卻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還是興高采烈地說著他的光榮采花史。


    林衝手裏攥著滴血的短刀,將已經沒了生息的差役拖到樹後,從他的身背後解下弓箭來,緩緩站起了身來。


    “俺說老牛啊,你是沒那個豔福了,李家那小媳婦的男人,前些日子叢東京迴來了。別羨慕俺,俺這些日子沒見到那個小浪蹄子,心裏麵也是長了草一般的癢癢呢!”


    “老牛,哎,老牛,老牛呢?”


    一句話說到後麵,中間的那個差役已經轉過了身來,聲調也陡然提高,充滿了恐懼。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支離弦之箭,攜著勁風之聲,帶著凜冽的殺機,精準地射中了他的咽喉。


    一箭離手,林衝強忍著肩膀上撕裂一般的疼痛,再一次掣箭拉弓,瞄準了最後一個差役。


    雖是槍棒教頭,林衝的箭術,可是也一點都不差,雖然因肩膀的傷勢影響了準頭,但用來對付普通的差役,仍然是綽綽有餘。


    第二支箭,可能是因為力竭顫抖的緣故,林衝並沒有一箭斃敵,而隻是射在了他的大腿上。


    那差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手捂著大腿剛要扯開嗓子求救,林衝卻已經豹子一般地竄到了他的跟前,手起刀落,又是帶走了一條人命。


    連殺三人,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撕裂,汩汩的鮮血噴湧而出,疼的林衝眼前一陣發黑。


    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陣子,林衝才總算恢複了一點元氣,隨手從地上薅了一把野草,也不管有用沒用,揉碎了胡亂塗在了傷口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剛要走,想了想又停下了腳步,拖著一個差役的屍體鑽到了樹後麵。


    再出來的時候,林衝已經是換上了差役的公服,背著弓提著刀,挪著腳步朝著前方走去。


    老牛等三個差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當雷橫看到自己三個屬下慘狀的時候,插翅虎差點就變成了爆炸虎。但此時,林衝已經走的遠了,饒是他的怒火,能夠燒盡整片山林,也和林衝沒有關係了。


    此時的林衝,已經好似強弩之末一般,肩膀上的傷勢,越來越嚴重了。他的意識,也逐漸模糊了起來。求生的欲望,讓他不肯倒下,腳下深一步前一步的往前走著。直到,縷縷炊煙進入他的眼簾,就再也堅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為了給自己的屬下報仇,更為了自己的前途,朱仝和雷橫帶人,打著火把幾乎將整片山林翻了個個,但整整一夜過去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們仍然是一無所獲。所有差役,都折騰了整整一宿,此時有一個算一個,都困乏到了極點,若不是雷橫不時發出一陣鬱悶的虎吼,恐怕走著路他們都能夠睡過去。


    朱仝長歎了一口氣,表情中難掩失望地搖了搖頭,“罷了,別找了,迴縣吧。”


    雷橫不甘心地咬著牙道:“空著手迴去,怎麽和知縣相公交差?”


    朱仝無奈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弟兄們都累狠了,再找下去,也是徒勞無功。”


    雷橫咬著牙道:“俺不甘心!”


    朱仝揉著腦門有氣無力地道:“再不甘心,也是沒法。”


    下了山之後,朱仝自領著人迴縣城,雷橫卻是轉了圈,又到了晁蓋的莊上。


    如果事情順利,雷橫自不介意放晁蓋一馬,畢竟托塔天王也算是縣裏的名人,又和宋江交情深厚,輕易動不得。但是如今,雷橫讚了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就隻能來找晁蓋的麻煩了。


    晁蓋顯然也心裏有數,畢恭畢敬的將雷橫迎進門不說,還不等他開口,就主動奉上了紋銀千兩。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字,換成銅錢的話,足有千貫之多,這可相當於一個從三品知府兩年的俸祿了。而北宋的官員薪水,更是曆史上首屈一指的。


    雷橫窮苦出身,打過鐵宰過牛,對錢財看的要遠比一般人重。朱仝敬重宋江,是因為他的人品。而雷橫之所以在宋江麵前也畢恭畢敬,則純粹是因為宋江有錢,也舍得拿錢給他花。


    所以,在這白花花的銀子麵前,他心動了。


    而晁蓋,顯然對雷橫的人品喜好也有所了解,這才投其所好,花錢免災。


    雷橫強忍著心裏的狂喜,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也就不好再找晁蓋的麻煩了,胡亂應付了兩句,便心滿意足地帶著銀子離開了。


    晁蓋一直將雷橫送到村口,初升的朝陽下,他的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小心侍立在一旁的,是晁蓋的心腹管家晁忠,撿迴來在身邊養到大的,對晁蓋自然是忠心耿耿。猶豫了許久,方才小心地上前稟道:“老爺,我已經查清楚了,咱們的莊客,昨天並沒有人出門。”


    晁蓋緩緩轉迴身來,問道:“一個都沒有?”


    晁忠篤定地迴道:“一個都沒有!”


    晁蓋皺著眉頭道:“那倒是奇怪了,官府從哪裏得到了這麽準確的消息?”


    晁忠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隻有一個人,可能向官府通風報信。”


    晁蓋厲聲問道:“是誰?”


    晁忠迴道:“是學究,他昨日來尋你,俺本要通稟,他卻攔了下來,說自去尋你。俺想著,他也不是外人,就任由他去了。後來想想,好像隻過了盞茶功夫,他就離開了。”


    晁蓋大口地喘著粗氣,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現實。可是他心裏又清楚,晁忠不可能騙他。


    沉默了許久,晁蓋才苦澀地點了點頭,“俺曉得了。這件事,不要聲張。”


    學究姓吳,單名一個用字,綽號智多星。雖隻是個落第秀才,在村中教書,但卻與晁蓋往來密切,相交甚厚,所以晁忠才沒有把他當外人。


    被自己人出賣的感覺,很難收。


    晁蓋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絞疼,迴莊之後,便吩咐晁忠,他身體不舒服,閉門謝客。


    而這個時候,吳用卻施施然地上門了。


    晁忠麵色不善地瞪著他,伸手攔住了他往裏進的腳步,不陰不陽地道:“學究見諒,我家老爺說了,不見外客。”


    吳用淡淡道:“我與保正,兄弟相稱,生死之交,怎是外客?”


    晁忠懶得與他囉嗦,隻是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說不見就不見,學究若是餓了,自可去廚房尋點吃的。莫說是你,便是上門乞討化緣的,咱們老爺心善,也不忍心看著他們餓肚子。”


    吳用聞言,也不著惱,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笑道:“即使如此,那小可改日再來好了。”


    晁忠冷冰冰道:“不送!”


    吳用拱了拱手,“幫我轉告你家老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若他仍想不明白,那小可也沒臉與他相交了。”


    後院躺在床榻上的晁蓋,聽到晁忠轉告吳用的話後,心裏麵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想了許久,最終隻是長歎了一聲。


    吳用離開了東溪村,便直奔縣城,晁蓋的反應,讓他稍稍有些心驚。他心裏清楚得很,在東溪村左近村莊,之所以能吃的開,根本原因並不是他學問有多淵博,而隻是眾莊戶看在晁蓋的麵子上,才肯咬著牙拿出束脩來把孩子交給他。畢竟,對於莊稼人來說,學問再好,也不如多種幾畝地來得實惠。


    若是晁蓋厭了他,那麽在東溪村一帶,他就再也沒有容身之地了。


    所以,這種時候,就必須有個人站出來為自己說兩句好話。而這個中人,宋江最合適不過了。


    此時的宋江,並沒有在縣衙辦公。昨晚朱仝等人忙活了一夜,她也跟著沒睡好,因此點了卯之後,便打著哈欠背著手又離開了縣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窪草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實混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實混蛋並收藏水窪草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