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阮小七的話,那婆婆更加生氣了,跺著腳又罵道:“那個天殺的災星,好吃懶做的不幹活,整日裏就知道廝混賭錢,輸光了屁股又摸迴來偷走了老娘的釵兒,準是又到鎮上賭去了!”


    林衝讓劃船的嘍囉靠了岸,摸出一貫銅錢來笑著遞給婆婆道:“老人家,你可是誤會了五郎,他這兩天都是在幫我做事呢,這是他的工錢,就由你老保管吧!”


    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阮小七問道:“這是真的?”


    阮小七愣了一下,旋即連連點頭道:“正是這樣,老娘就收著吧,攢起來給我五哥討媳婦。”


    婆婆這才敢要,小心翼翼地接在手裏。一張皺紋密布的臉,綻開了好似菊花一般,忙不迭地道謝,“多謝這位大官人了,我這三個兒子,雖然有些混賬,但都是有一把力氣的,您以後若是有什麽差事,盡管吩咐他們就是。”


    林衝笑著點頭道:“婆婆放心,令郎們都是好男兒,你將來啊,就等著享福吧!”


    阮小七打斷道:“五哥既然不在家,那李兄咱們去找我二哥去!”


    林衝自無不可,告辭了阮母,朝著阮小二家劃去。


    兩舟並行,阮小七上下打量著林衝,狐疑道:“你為何要幫我五哥遮掩?”


    林衝神秘道:“容我賣個關子,稍後七郎自知。”


    阮小七也不再問,隻是悶頭劃船,但心裏已起了個疙瘩,但又想到憑自己弟兄三人的本領,便是林衝有什麽陰謀詭計,應該也是無礙,所以又漸放下心來。


    和阮小七袒胸露腹的隨便比起來,阮小二的穿著就要正常多了,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穿一件棋子布背心,腰係著一條生布裙,正在自家屋後鋤地呢,遠遠地聽到阮小七的唿喊,迴過頭去隻看了一眼,便讓林衝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忌憚。


    船行靠岸,係上纜索,阮小七大聲嚷道:“二哥,這大太陽天,好人也能曬成病秧子,你鋤的哪門子地啊?弟弟今日得了一壇好酒,特來請你吃酒去!”


    近前一看,隻見阮小二渾身上下,一身的腱子肉,好似銅澆鐵鑄一般的健壯,麵帶煞氣,眼露兇光,也不去理睬阮小七,而是滿臉警惕地打量著林衝。


    林衝混若無事一般地笑道:“在下王雄,東京人氏,見過阮二哥!”


    阮小二想了想,道:“既是遠來貴客,那便請屋裏坐吧。”


    不等林衝說話,阮小七便急吼吼地嚷道:“二哥,我已經訂好了酒席,有什麽話咱們還是去那說吧!”


    “聒噪!”


    阮小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從不喝不知其味的酒,更不會稀裏糊塗的與人喝酒!”


    阮小七自小喪父,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唯獨有些打怵阮小二,因此雖有些不情願,但也跟進了阮小二的家中。


    三人坐定,阮小二的渾家給端過來三碗水。林衝也不客氣,端起來便一飲而盡,擦著嘴角笑道:“二郎莫要疑心,我並沒有歹意,隻是見七郎英勇豪邁,這才生了結交之心。”


    阮小二不置可否,淡淡道:“我今年三十有二,自打我記事起,這石碣村來的外人,最遠不過兗州,鄆州,這東京人,還是第一次見過呢。”


    “七弟,老娘說你帶了個人,給我開了一貫的工錢,是怎麽一迴事?”


    簾子掀開,闖進一條大漢來,肩膀上搭著一條舊布衫,漏出胸前一個青鬱鬱的豹子,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邊插著一朵朵紅豔豔的石榴花,眼眉兇狠,煞氣逼人,大喇喇地搶過阮小七的水來喝了啐了一口道:“直娘賊,今天也不知道撞了哪門子邪,兩隻虎頭在手沒成想碰上了一對鎖鏈子,也得虧老娘那釵子是銀的,就是金的,也輸沒了!”


    “還有臉說!”


    阮小二陰沉著一張臉嗬斥道:“早就和你說過,十賭九詐,少去那種地方廝混,也老大不小的了,收收心好好幹也給你討個渾家,你就是不聽!這次有貴客在就饒了你,再有下次,不消老娘出手,我就打斷了你那狗腿!”


    阮小五這才注意到,屋裏多出來一個陌生麵孔。砸吧砸吧嘴,好奇地打量了林衝一番,道:“這位官人看著麵生,你就是俺老娘嘴裏的那個好心大官人吧?”


    林衝站起身來,拱手施禮,“王某隻不過是個跑腿的,可不敢稱大官人,五郎這樣說,我實在是惶恐的很!”


    阮小五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不管怎麽說,你幫俺哄了老娘,俺就得謝謝你。但是俺身無長物,隻有這一身力氣供你使喚。你一句話,水裏火裏,俺阮小五也絕不眨一下眼睛。”


    林衝笑吟吟道:“五郎是個痛快漢子,我也就不和你繞彎子。實話說,我眼下的確碰上了一樁為難事。之前也和七郎說過,家裏主人要過壽,大宴賓朋,別的都不缺,唯缺上百條十四五斤重的大魚,五郎若是能為我尋來,自不會讓你白忙活!”


    此言一出,弟兄三人齊聲歎了一口氣,各自搖頭不語。


    林衝心裏明白,卻是故作糊塗,“之前也曾七郎提起過,說這般大魚,隻有水泊梁山裏才有。我卻是想不明白,這八百裏水泊梁山也不是誰的私人領地,更沒聽說過官府禁止下水捕魚,總不是這水底藏著什麽水怪惡獸吧?”


    兄弟三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阮小二歎了一口氣,“你一個外鄉人,不懂這裏麵的事情,問那麽多也沒啥用。我明白告訴你,這魚啊,你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林衝自然不肯就此善罷甘休,“難不成還真有什麽水怪?可是我看你們兄弟三人,也不似那等膽小鼠輩,便是水底真藏著什麽禍害,也當不會膽怯才是!王某不才,但也練了幾天武藝,倒是想去看看,將三位嚇成這般模樣的,到底是有多麽可怕!”


    “放你娘的狗臭屁!”


    阮小五滿臉的惱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什麽山精水怪!不過是一個落魄的窮酸舉子罷了!僥幸被他占了一個好去處,卻斷了我們兄弟的衣食飯碗,早晚有一天,我定殺上梁山去,取了他的狗頭方解我心頭之恨!”


    林衝心裏暗笑,終於還是有人沉不住氣了,但表麵上強做疑惑道:


    “聽五郎這意思,是梁山上藏著一夥強人?那又為何不通報官府,將其剪除?”


    “我呸!”


    阮小七也忍不住了,重重地啐了一口濃痰,“那些狗官,不來殘害百姓便已是好的,如何指望的上他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捕盜官軍在咱們麵前神氣得很,真碰上了強人,一個個屁滾尿流的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林衝麵露神往之色,感歎道:“若是如此,那倒也快活得很!”


    阮小五歎口氣道:“誰又說不是呢?他們不怕天地,不怕官司,成甕吃酒,大塊吃肉,活神仙一般。隻可惜了我弟兄三人,空有一身本領,卻沒個施展的地方!”


    阮小二瞪了他一眼道:“殺人不是殺雞,那是要償命的!”


    阮小五橫著脖子道:“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寧可隻快活一日,也不願似這般憋屈地活一輩子!”


    阮小七擊掌道:“如今這世道,黑白顛倒。監牢裏關著的,有幾個不是一身冤屈的?真犯了彌天大罪的,反倒逍遙法外。隻可恨那王倫不是個好人,不然的話,我早就上山投奔他去了!”


    阮小七越說越氣,瞅見林衝腿邊那壇子酒,也不客氣,上前一掌拍開了泥封,舉在空中對著嘴便是一通猛灌。


    林衝也不去攔他,隻是問阮小五道:“方才聽五郎說起,這王倫不過是介落第秀才,量也沒多大本事,兄弟們何不殺上山去,取而代之?”


    阮小五也是個好酒的,眼巴巴地看著阮小七喝了許久也不放下,終於按耐不住,一把搶了過來猛灌,自也顧不上答話。


    阮小二細細地看了林衝許久,臉上隱隱露出了一絲笑模樣,“這王倫沒什麽了不起的,便是他的那兩個手下,喚作杜遷,宋萬的,咱們兄弟也不放在眼裏,隻是近日聽說梁山上新來了一個好漢,喚作豹子頭林衝的,東京禁軍教頭出身,十分好武藝,讓人不得不忌憚三分。隻可惜投錯了山門,吃盡了王倫那廝的鳥氣。”


    阮小七擦了擦嘴,恨恨道:“那林衝也是賤骨頭,若換做是我,早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結果了王倫一掃胸中的悶氣!”


    林衝也不搭腔,又問道:“聽三位的意思,若是梁山之主換了人,便要上山入夥了?”


    阮小七看著阮小二,阮小二也不含糊,重重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林衝哈哈笑著站起身來,問阮小二道:“那二郎想必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阮小二也不迴答,隻是反問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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