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引說柴薇的項鏈有問題。


    柴薇皺起眉,偏了偏腦袋,“不可能,我們撿到項鏈的時候也怕有問題,專門去附近的寺廟祈福過,求的簽是大吉!”


    沈香引:“也許那個寺廟不靈驗,你相信我,你男朋友可能已經被纏上了。”


    柴薇扯扯嘴角,心想,寺廟不靈你靈唄?


    “請問你們有什麽需要嗎?點餐?還是房間需要服務?”


    她不信。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這麽美,這麽年輕,信誓旦旦的樣子像極了裝神弄鬼的神棍。


    沈香引鐵了心要幫她,這裏雖然已經不再是她家,但她依舊不想有人在這裏被邪祟纏身。


    “那你說,你男朋友的反常,會有別的可能性嗎?”


    柴薇沉默不語,顯然是對於沈香引的多管閑事感到厭煩,她已經夠心煩了。


    鶴衝天補了一句:“男人長時間聯係不上,要麽是出事了,要麽是出軌了。”


    看到柴薇瞬間煞白的臉,又補一句:“你覺得是哪個?”


    柴薇繃緊下頜,表情倔強,“多謝你們關心,我想他可能隻是這兩天比較忙。”


    “忙的沒時間花一分鍾接個電話?”沈香引反問。


    柴薇不打算繼續說,“有客房服務需要的話可以打前台電話,我先去忙了。”說完,柴薇側身離開。


    她男朋友李曉峰,在附近一間酒吧做夜場歌手,朋友多,酒局飯局也多,天天醉生夢死的,還真是那種顧不上就抽不出一分鍾接電話的人。


    柴薇今天值夜班,她打算等明早下了班,直接去李曉峰的家裏找他。


    沈香引看著柴薇離開的背影,有些擔憂,想再追上去。


    鶴衝天攔著她,“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去池塘吧,等她需要你幫忙的時候,自然會找你。”


    沈香引:“可是我們住一天就要走了。”


    鶴衝天低笑說:“我續了一個月的房,我們去檀雲州,時間允許就迴來住。”


    這可是她家啊。


    二人一邊說著,散步到池塘邊,沈香引思緒拉迴後沒再想著找迴手鐲,一百多年過去,池塘翻修過,幹涸又重新注水,她的金手鐲找不迴來。


    沈香引邁過迴廊邊緣,麵向池塘,坐在迴廊長椅上。


    這個季節的蓮花隻有花苞,一大朵,淺粉色漸變白色,水佩風裳。


    白色月光灑在上麵蒙著一層靜謐月華,迴廊的暖燈照在水麵上,風一吹,蕩起金閃閃的漣漪,漣漪下,錦鯉遊過,驚鴻一瞥金色鱗片,和黑靜靜的水麵對比強烈。


    “我想起來了,這是沈記裁衣壁畫上的景!”鶴衝天驚訝發現,看向沈香引,水麵反射的月光照在她沉默的臉上,有粼粼光影,美得不可方物。


    她眸子裏的落寞幽深,鶴衝天心髒好像被什麽攥了一把,酸酸的。


    沈香引是脾氣古怪的遊民,是沈記裁衣的老板娘,也是這院子裏的大小姐,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隻是所有人都隨時間遠去,消失,隻留她在原地,物是人非。


    人都有底色,後來經曆的許多,會改變一個人的外表像,卻很難改變本質。


    沈香引的底色就是這院子裏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吧。


    “你的鐲子大概在哪,指給我看,我給你撈上來。”鶴衝天說的篤定。


    沈香引很淺的笑了一下,“瘋了?”


    鶴衝天搖頭,拇指蹭著她的臉頰。


    “大晚上的,冷死人,再說,早不知道被誰撿走了。”沈香引歎了口氣,伸出手,“帶煙了嗎?”


    鶴衝天抿唇不語片刻,掏出煙遞給她一支,“你以前在這院子裏都做些什麽?你家裏都有誰?能和我說說嗎?”


    沈香引早憋的不行了,點燃煙吸一口,開始滔滔不絕,“我爹爹原先是茶商,後來哥哥接了他的生意,我爹就我娘一個正妻,沒納過小妾,所以我們家人少,就我和哥哥兩個孩子。我哥叫沈修然,我還有個嫂嫂……”


    “我那時候每天就是玩,家裏有專門陪我玩的丫鬟小廝,我喜歡繡花,也喜歡遊山玩水,放紙鳶,就是風箏,我有很多小姐妹,一起玩葉子戲,三天兩頭上街去,我爹是旗人,我們家不裹腳也不裹腦,可自由了…”


    “對了,你之前問我,為什麽那麽恨林俏珠……”


    “哥哥斬首後,嫂嫂也被林俏珠害死,那時候我已經病重,混沌度日,等我醒來的時候,家裏隻剩爹爹,是個冬天,皇帝和太後相隔一日離世,上京城很亂,爹爹想帶我離開……”


    “爹爹不在了以後,我就沒家了……”


    沈香引從興奮的滔滔不絕講到聲調落寞緩慢,鶴衝天聽著,心疼到攥緊了手心。


    他攬過她的肩膀,替她擋風,“你現在又有家了,以後你想要什麽,想玩什麽,吃什麽,我都滿足你。”


    沈香引目光閃過一絲雀躍,又很快消失。


    鶴衝天說給她一個家,這個家能維持多久?五十年?六十年?


    鶴衝天沒看到她的表情,接著說:“你那時候沒有可以投奔的親戚嗎?”


    沈香引翻了個白眼,“我爹有個姐姐,她嫁在四川那邊,死的早,留下一個獨子,就是我表哥。我當時輾轉幾千裏去投奔他,隻住了三天就被趕出來了……我爹還在的時候沒少接濟表哥一家。”


    鶴衝天表情跟著冷,唇角緘默,眼眶泛紅,半晌說:“這一脈還有後人?”


    “不知道。”沈香引甩甩頭,“不說這些,有沒有都和我沒關係。”


    她把頭靠著鶴衝天胳膊上,拽過他結實的手臂抱在懷裏,長唿一口氣,“再坐一會兒,迴去睡覺,明天要早起去八方靈塔。”


    沈香引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會被表哥趕出家門,是因為她輾轉幾千裏到表哥家門口的時候,不是暈倒,是死了。


    表哥再三確認沈香引死透了,聯係義莊,用草席子把沈香引裹起來,誰知道沈香引第二天突然出現在廚房找吃的。


    表哥嚇得夠嗆,他有個小女兒,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被嚇得丟了魂兒,找高僧收驚才保下來,之後也變得有些癡傻,誰問她看到了什麽,她都不說。


    這個小女孩,後來也結婚生子,血脈留存了下來,因果循環,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個走不出的圈。


    沈香引無從得知的許多事,在冥冥中,無比巧合的發生著。


    當她和鶴衝天坐在靜謐池邊放鬆的緬懷著過去的點滴時,柴薇夜宿的員工房門外,憑空出現一雙沾滿汙泥的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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