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弦。


    鶴衝天壓著嘴角不笑出來,麵兒上沉靜,不顯山不露水。


    沈香引注意到他身邊的異性了,聽語氣,還挺在意。


    “想知道?”他故作認真。


    鶴衝天嚴峻的神色刺痛她,沈香引心裏煩躁,“隨口問的,我才懶得知道。”說著起身下床,伸懶腰。


    筋絡一寸寸舒展開,突然被鶴衝天攥住手腕拉近。


    後背驀的貼上鶴衝天有力的胳膊,他居高臨下言辭慎重,“真言對酌敢不敢?”


    抬頭迴眸,剛好看到他飛揚跋扈挑起眉尾,“什麽東西?”


    ……


    月光灑在小院的青石板上,銀色光澤映照出鶴衝天硬朗分明的輪廓,看不真切是什麽情緒。


    沈香引和他圍坐在院中央的石桌邊,桌上擺放著一桶酒和兩個酒碗。


    鶴衝天倒酒,酒液在杯中激蕩出清脆聲,碗中反射周圍星點光芒。


    “山裏自在,難得機會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們玩個遊戲。”


    他的聲音蠱人,沈香引推了推麵前的酒碗,饒有興致,“怎麽玩?”


    鶴衝天:“真言對酌,你我一問一答,答不上來,就飲一碗酒,答上來,對方飲酒。”


    他是鐵了心想多少問出點什麽,她越想贏他,想叫他多飲,就要迴答越多的問題。


    沈香引看著麵前的碗,容量不小,眼中閃過遲疑。


    “你不敢?”鶴衝天覦她一眼,輕蔑的語氣不多不少,剛好讓人來氣。


    “你都敢,我怕什麽?隻是你酒量比我好,不公平,我喝一碗,你喝三碗怎麽樣?”


    鶴衝天無奈一笑,沒遲疑,“行。”


    莊師院子裏的酒是自釀的青梅酒,青梅酒通常酒精十幾度,他不會醉。


    沈香引的手指輕撫著酒碗的邊緣,“那好,我先問。”


    “等等。”鶴衝天扭過半個身子,看向黑暗中坐在小院東邊台階上嗑瓜子的玄果。


    “公平起見,玄果過來給下一個禁止撒謊的咒。”


    忽然被點到名的玄果吐出口中瓜子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積極,“抱真守樸咒行不行?”


    沈香引莫名被戳中了笑點,“鶴衝天你要玩這麽狠?自己的後路都不留?”


    鶴衝天剛堅定的嗯一聲,玄果將手裏瓜子攤在桌上,立刻結手印。


    一股氣流衝遍全身,沈香引隻覺得所有感官在瞬間放大,風襲遠山的聲音一浪接一浪,杯中青梅酒散發出清新不膩的誘人味道。


    鶴衝天抬眼看她,目光鎖定,“你問。”


    “江月弦……”


    不待沈香引問完,鶴衝天搶答似的,“我妹。”


    如期看到沈香引錯愕的眼神,鶴衝天接著說:“她在我六歲那年被領養。我母親不喜歡用手機,大部分時候聯係我都是通過江月弦,你知道我這種人,家人的信息要保護好,十天半個月通一次電話。”


    鶴衝天語氣輕快,說的清楚,末了,又補一句:“你該不能把我們孤兒都想得很變態?禁忌之戀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說到禁忌,他眉宇間閃過濃烈抵觸,言辭坦然,沈香引也不知怎麽了,心情大好,十分舒爽,拿起桌上的碗就喝。


    琥珀色的酒液入口,微酸與甘甜在舌尖鋪開,真好喝……


    哎?


    哎??


    “噗——”沈香引猛地朝旁邊噴出酒水。


    “怎麽了?”鶴衝天問。


    食道一路灼燒到胸前,瞬間燒燙臉頰,“你嚐嚐……”


    鶴衝天端起酒碗,飲一口,辛辣順喉而下。


    嗯,莊師是用六十度的衡水老白幹釀的青梅酒。


    這場坦白局,賭注加碼翻倍。


    “該我問了,沈香引,你生日是哪年?”


    杜鴻秋說沈香引的生日在驚蟄,他不確定是3月5日或者6\/7日,總之是快到了。


    簡單一個釣魚的送分題,鶴衝天想讓她先緩緩,自己也喝點,跟上她的狀態。


    不曾想沈香引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半天,憋紅臉說不出一句話,幹脆斟滿酒碗,又幹了一碗。


    鶴衝天眼角微抽,好看的笑僵在臉上:這都不能說?


    遊戲似乎剛開始就失控了,兩碗高度酒下肚,沈香引臉泛紅霞,微帶酒暈。


    咣當一聲,沈香引將酒碗擲在桌上,雙臂撐著桌角。


    “鶴衝天,你開卡車撒肉豆蔻截胡劉則那次,為什麽?”


    鶴衝天怔了一下,不說話,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連飲三碗。


    如果沈香引問難以啟齒的問題,他會答,但是關於母親,他不會說。


    鶴衝天飲得急,語速也急,“在我之前,你談過幾個?”


    沈香引蹙眉,掰手指,一,二,三,四,五……


    “好了好了!”鶴衝天出言打斷她繼續掰手指,又連著急飲三碗,酒氣直衝腦門。


    沈香引繼續問:“你一開始接近我,是不是利用我?”


    鶴衝天直率點頭,“直到厄水的事情結束後,再無分毫利用。”


    字字擲地有聲,像是借著酒力和抱真守樸咒傳達熱忱。


    沈香引被空氣中滾燙的氣息灼到,一顆心無端砰砰狂跳。


    飲酒掩飾不安,一半清冽一半辛辣,燒入喉。


    鶴衝天捏著桌上的酒碗,目光灼灼,聲音卻低沉了幾分,“此時你心裏,男女之情,除了我,還有沒有別人?”


    沈香引想了想,沒有。


    話到嘴邊,怎麽都說不出口。


    酒精在血液裏遊走,腦袋越發昏沉。


    她想說沒有,說不出來。


    腦海中浮現滿地月光,潔白如紗,柔和得不像話。


    眼前,鶴衝天動作幅度很大的連飲三碗酒,一口比一口喝的猛,不要命似的。


    沈香引當他喝傻了,“我沒答上來,你喝什麽?”


    鶴衝天沒迴他,越發黯淡陰沉的眸看得她發毛。


    她是沒有說出來,答案卻振聾發聵。


    空氣凝固在安靜微妙的氛圍中。


    鶴衝天胸口的劇烈起伏,周圍蟋蟀的鳴叫聲、遠處溪流的潺潺、偶爾傳來的野獸低吼,都為當下的安靜憑添一種蠢蠢欲動的張力。


    他突然覺得這個遊戲沒意思極了,自討沒趣。


    人家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都無關情愛,他是一句接一句不離求索。


    也許沈香引從頭到尾就是饞他身子。


    也許她是對的,智者不入愛河。


    愛一個人的靈魂或身體,後者顯然輕鬆又快活。


    但是心底劇烈翻滾著什麽,叫囂著想要衝破胸膛。


    鶴衝天下意識伸手捂著,讓它安生,發覺自己在做什麽後唇角勾出輕笑。


    沈香引一開始就說的很清楚,她給不了很多,有一天,算一天。


    她把話放在明麵上,他就該知道收斂,但為什麽他媽的就是控製不了?


    下一秒,沈香引又喊他,他抬臉看到她的眼,像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像夜空中的星辰,明亮卻難以觸及。


    心一寸寸下沉,沈香引猶豫再三,“如果你不老不死,會不會還這樣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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