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的腿是非常精湛的外科手術截斷的,顯然洞底並不具備先進的醫療條件。


    沈香引一邊扯著雞腿吃,一邊琢磨。


    她看到旁邊收集起來的酒水,提議說:“我向來相信緣分,我們結識於此,就是莫大的緣分,前路危險,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起喝一個。”


    老吳分酒:“古雲實,你這位朋友什麽路數?能單槍匹馬鬥得過黑熊!”


    古雲實充當翻譯,沈香引迴說:“練氣功的。”再多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沈香引低杯敬酒給彭老:“彭老,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可是稀有人才,不在城市裏養尊處優,為了學術入險境田野調查,遭此罹難後又百折不摧度過半生,到最後仍舊為所有人著想,佩服。”


    她越說越感動,在座的所有人也都默默低下了頭。


    眾人對於彭老的大義和堅韌,都是敬重的。


    彭老渾濁的眸子映出熱淚光,聲音有些顫抖:“但願你們這次,真的能找到出路。”


    好真誠,沈香引感性上願意相信他是好人。


    但大概率不是。


    劉則在她和巨熊一起墜落下來之前,說過一句話。


    他說,要親自探究、觀察,看看清楚她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劉則養蠱,做實驗,這個洞穴就像極了一個實驗用的器皿。


    既然要觀察,一定有“眼”。


    她不覺得這裏會有什麽監視器,或者劉則能躲在哪裏看看清楚。


    她猜,彭老就是那個“眼”。


    盡管蹊蹺,但這是一個可能性很大的猜想。


    一杯酒敬完,沈香引話鋒一轉:“彭老,您對學術一定有很深的熱愛,之前研究的是哪方麵的課題?”


    彭老頓了一下:“巫蠱文化。”


    迴答得很籠統。


    沈香引點頭:“巫蠱現在被大眾所熟知,普遍被認為是一種細菌或者寄生蟲。對了,我有個朋友,對這方麵造詣很深,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


    沈香引抬眼看彭老的表情,溝壑縱橫的臉一點表情都沒有,寬鬆的眼皮耷拉著也看不清楚她的目光,發黑發青的手指蓋,慢條斯理的揪著熱乎乎的白饅頭吃。


    沈香引一字一頓道:“劉、則。”


    彭老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抬眼對上她的眸子,眼神堅定但語氣平淡:“不認識。”


    沈香引收斂眼神,撒謊的人大多會非常堅定的看著對方的眼睛,一來顯得真誠,實則是欲蓋彌彰,二來,撒謊的人潛意識想確認,對方相不相信這個謊言。


    沈香引麵兒上波瀾不驚:“他懂九梳密蠱呢,很厲害,要是有機會出去,我引你們見見。”


    不等彭老迴複,沈香引立刻又說:“不過幾十年滄海桑田,您又斷了雙腿,應該對這些也不感興趣了,話說迴來,彭老,當年您從高空墜入水中摔斷腿,這麽艱苦的條件……怎麽處理的傷口?”


    見他臉色不好,沈香引又補了一句:“別介意,如果這洞壁裏有什麽急求或者妙用的錦囊,對我們在路上來說可能會有保命的作用。”


    彭老緩緩開口:“沒什麽特別的,我當時隨身背著一些急救的物品,就用上了。”


    鶴衝天詫異問:“您隨身帶了手術刀?”


    彭老搖頭,知道他們在問他雙腿是如何截肢的,“是後來被遺棄到這裏的老哥哥救了我,石頭磨鋒利後幫我弄好的。”


    沈香引點點頭,石頭磨得再鋒利,也不可能割出這麽平整的創麵。


    她看起來隻是八卦好奇,一邊撚起一塊酥皮點心滿足的品嚐一口,又聊起來:“我好像還不知道這座山叫什麽,地下的洞窟真夠神奇的,我們從山神禁地掉下來,穿過溶洞迷宮來到這裏,就到了山頂先人廟的地下,真是四通八達、內有乾坤。”


    阿金不是很有胃口,蔫蔫的迴複:“五髒山。一二三四五的五,髒東西的髒。”


    這麽靈氣四溢鍾靈毓秀的地方,叫五髒?沈香引接著問:“什麽典故?”


    阿金解說說:“傳聞幾百年前,五瘟神聚集散播瘟疫,曾途經此處,在一處山洞停留七七四十九日,後銷聲匿跡神隱,自此山的背陰麵常年薄霧不散,但也僅限於山神禁地,濃霧不過河。村裏老人說,五瘟神把瘟疫、疾病等肮髒汙穢的東西留在了山洞裏…所以就叫五髒山。”


    沈香引一邊聽著,用桌上的布料擦淨手指上沾的雞油,她從沒聽說過這個典故。


    難怪沒有人會趟過河來這一邊,挺瘮人。


    瘟神似乎和整件事都有關係。


    之前在劉則的地下室,也發現了北方黑瘟鬼。


    阿金見她不再迴話,有些試探的說:“你們說,村長有沒有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此話一出,各種不屑或憤怒的聲音四起。


    這些老人們,對村長可都是恨之入骨。


    古雲實首當其衝不服氣:“阿金哥,你是不是在這裏呆傻了!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是覺得村長是無辜的嗎?!”


    阿金欲言又止半天:“你們都不知道,村長怕我壓力大,叫大家保密的…十幾年前,我八歲,貪玩在山裏摔斷腿,咱們村裏的條件你也知道,那是斷了骨頭!要送到外麵的醫院去救,但同時間,村長自己的兒子,奇哥哥,發高燒,也需要運到外麵去看病。當時交通不比現在發達……村裏的勞動力隻夠抬一個擔架出去的……村長安排了大家抬我翻山越嶺四十多公裏上醫院……所以奇哥哥才燒壞了腦子……但是村長從來沒有怨過我,他甚至怕我愧疚,也不讓其他人提起這件事。”


    阿金越說越激動,急切想讓大家了解他心目中的村長,絕不是為了利己而十惡不赦之人。


    沈香引理解他,但不同意,“他也許待你好,但不代表待在座的所有人都好。他也許在某些方麵值得敬佩,但不代表所有行為都正確。這件事也沒必要再說,等你出去了,可以親口問問他。”


    阿金垂下腦袋,也不反駁了:“你們如果能出去,一定要迴來救我們。”


    古雲實拍著胸脯道:“當然,沒有理由不救。”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能出去再說。”


    瞬間空氣都凝固了,平心而論,沈香引自己也挺犯怵,四十年的未知,甬道裏麵到底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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