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喊住他們,馮寶寶忽地感覺到腦袋劇烈眩暈起來,狼眼手電照向甬道的光束、胖子跟徐叫花的身影模模糊糊成了兩三道,身子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馮寶寶使勁甩了甩腦袋,看到胖子跟徐叫花也都搖搖晃晃的在鵝卵石甬道上打起轉來,她拍了拍耳朵,餘音全是甬道兩側那些龍頭噴湧水流的聲音和水渠裏地下暗河奔騰咆哮的動靜,意識到了這些聲音跟鵝卵石是蹊蹺的來源。


    她努力想要堵住耳朵不聽這些聲音,但是腦子裏嗡嗡作響,像是天旋地轉,耳邊不由自主的就會迴響起這些水流的聲音,靴子踩在高低凹凸的卵石上,腳掌有一股酥麻的感覺。她痛苦地坐在了地上,想要將心神鎮定下來,手腳卻開始不受控製的搖晃,一時間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這時,馮寶寶瞥見了距離甬道不遠處的一道溝渠,銀色的水流正順流而下,被狼眼手電一照,淅淅瀝瀝的迸濺大團水珠。


    馮寶寶強忍住眩暈,屏氣凝神將一旁直嚷嚷著‘哎喲頭怎麽這麽暈’的胖子提摟過來,指著溝渠推搡道:“跳下去!快!”


    胖子兩眼迷離的直往後縮,“老大,我水性不好啊!”


    “讓你跳你就跳!”馮寶寶難受得齜牙咧嘴。


    “老大……”


    砰!


    撲通——


    馮寶寶肚子裏火頓時就上來了,揪住胖子的脖領拽過來,朝著屁股就是一腳踹下了河。


    落水前胖子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聲,嗓子都扯破了,“老大,記得下來撈我啊——”


    馮寶寶感覺腦袋裏的嗡鳴聲越來越劇烈,耳朵裏的巨大水聲像是要將鼓膜撕裂,她呲著牙又看向徐叫花,徐叫花倒是很自覺,把藏藍色的旅行包從肩上卸下來,雙手捂著耳朵道:“不勞您親自動手了,我自行了斷。”


    說完,徐叫花撲通一聲也跳下了水渠。


    兩紋巨大的水花成漣漪狀向四周擴散開,再一聲落水,馮寶寶一個猛子埋頭紮進了水裏,砸出的第三片水花將前兩片水花徹底擊散。


    噗!


    哈唿唿唿——


    水流淹沒腦袋的瞬間,馮寶寶感覺耳邊那種嗡嗡的噪聲模糊了許多,腦子一下清醒過來,順勢就抓住胖子的衣領從水底遊上來,胖子被淹的不輕,哼哧哼哧的直嘔水。


    馮寶寶打量了一下水底,約有四五米深,水底鋪著一層厚厚的泥沙,泥沙上可以看到有貝殼、海藻這些東西,旁邊蒼青色的甬道河岸還密集的長著水草跟苔蘚,幽幽綠綠,如果不用手電照還會以為摸到的是一團毛發。


    狼眼手電防水性能極好,馮寶寶將它重新撈上來,拍打了一下水珠,晃來晃去的照著水渠,水麵波光粼粼四處反射亮光,再往遠處看就是一片漆黑了。


    “這甬道上的卵石跟銜水的龍頭都有問題,應該是動了什麽手腳,有點像迷魂梯的陣法,看來這墓主人還有兩把刷子的。”馮寶寶甩了甩披散開的頭發說道。


    徐叫花遊過來看了她一眼,臉色有些發燙,低著頭道:“馮寶寶,你衣服拉鏈開了……”


    馮寶寶低頭一看,身上的藍色三葉草外套被水一濕,緊緊貼合在身上,衣服拉鏈被水衝開,裏麵的迷彩緊身衣從胸口處明顯的凸出兩塊來,再加上頭發正濕漉漉的往下滴水,看上去很誘惑的說。


    “靠,你個死登徒子,我掐死你啊!”馮寶寶作勢要從水裏麵撲騰起來。


    胖子連忙拽住了她的胳膊,可憐巴巴道:“老大,你別鬆開我啊,我可不想再被淹一迴了啊——”


    馮寶寶鼻音哼了徐叫花一聲,徐叫花悻悻的自己遊上了甬道,稍後馮寶寶又將胖子托上去,徐叫花伸出手準備拉她的時候,馮寶寶看也沒看直接雙手撐住地麵嘩啦一聲從水裏躍出來,幹淨利索的迴到甬道上站著。


    水花噴濺了徐叫花一臉,他身上的汙垢被水流衝刷幹淨,終於露出原本的麵貌來,小米膚色,五官清秀中帶有一抹俊俏,甬道裏有冰涼的冷風吹過去,映著對方漆黑的眼眸,裏麵清澈、寧靜,如同千年的古玉,無瑕、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種冰冰涼涼的質感。


    這是馮寶寶第一次看清徐叫花的真實麵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隻猜到對方應該是個不醜的男子,沒想到居然還是個帥哥款,果然看走了眼。


    想到自己是被帥哥看了,馮寶寶忽覺得也沒吃多大虧,剛才的事也就都忘了,雙手抬起來堵住了耳朵對二人道:“先把耳朵堵上,這些水流的聲音會刺激我們的感官,產生錯覺。”


    徐叫花扶住胖子,兩人都堵上了耳朵,隨後將背包重新收拾好背在了身上,馮寶寶招唿了一下他們,繼續沿著甬道向前走去。


    甬道上的卵石依舊坑坑窪窪的嵌在上麵,時不時還會冒出來兩顆大的絆一下自己,馮寶寶在前麵探路,嘴裏叼著小手電很仔細地照看腳下,走了大約二十分鍾,甬道漸漸平坦了下來。


    馮寶寶稍微鬆開捂住耳朵的手掌,發現耳畔的流水聲已經小了許多,甬道兩岸龍頭銜水的景觀也已經消失了,甬道漸寬,眼前出現的是一處籃球場大小的長方形平台。


    馮寶寶將小手電收迴來,從背包上摘下狼眼手電照過去,這時胖子從水裏上來也清醒多了,不需要徐叫花繼續扶著,他提著另外一個狼眼手電一塊照著,長方形平台上的景象盡收眼底。


    長方形平台在長邊與甬道盡頭聯結,長邊的兩側則是拱出兩座石橋的樣式,兩道水渠的水流正是從石橋下麵流淌出來,石橋出水口極小,隻留有幾個拳頭大小的泉眼,從甬道兩旁匯集出去,卻漸漸能匯成兩條出龍之勢,令馮寶寶不得不暗歎古人的獨具匠心。


    長方形平台的兩個寬邊則是兩道高達數米的石壁,得天獨厚的地下牆體將此處拱衛起來,正立長方形平台兩邊各有一尊石獸看守門庭,而另一條長邊則是建了一扇門,門上刻有千奇百怪的圖騰紋飾,緊緊閉合起來。


    “老大,這是什麽圖騰啊,看上去亂七八糟的,以前也從來沒有見過。”胖子拿手電照了照門上東一道西一道的圖案,有些頭大。


    “這上麵的確是圖騰,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圖騰的順序是打亂之後形成的吧?”馮寶寶凝神看著門扇上圖騰奇怪的符號,偏頭問徐叫花。


    徐叫花嗯了聲,從甬道走上了長方形平台,徑直來到門扇前方,手掌拍了拍上麵,圖騰上沉積千年的灰塵被曝起一團,掀了他灰頭土臉,原本洗刷幹淨的臉龐又變作了黑。


    徐叫花顯然沒想到沉積的灰塵這麽多,有些尷尬的抖了抖頭發上的碎石末,解釋道:“這上麵的圖騰是天命玄鳥,是先秦時期極受皇朝崇拜的聖物,這扇門上的天命玄鳥被人為地分割成了六十四塊石板,六十四塊石板上的圖騰又被打亂順序,要想開門,必須得將圖騰拚起來才行。”


    “我靠,那個時候就開始玩拚圖遊戲了,古時候的人還真能奇思妙想嘿,”徐胖子眼尖,拿著狼眼手電晃了晃門上的圖騰石板,又跑過去摸了摸那兩尊石獸,遲疑道:“我說,這兩個家夥,該不會就是天命玄鳥吧?”


    兩尊石獸各自昂首挺胸的立在石墩上,尾巴像是一把蒲扇,工匠在上麵十分精致的刻出六道弧線,蒲扇被分成了七片尾巴的樣式。石獸的腦袋上頂著一根略微高抬的翎羽,短喙哮天,兩邊翅膀振起在半空中,仿佛下一秒就會淩空飛起來,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感慨當時的雕刻技藝已經發達到了何種地步。


    兩尊石刻的天命玄鳥除了方向不同外,幾乎一模一樣,馮寶寶走到門扇前麵使勁敲了敲,門裏發出一陣沉悶的金屬敲擊聲,上麵的碎石沙再次灑落一團,也糊了她一臉沙子。


    “咳咳咳……這門扇是青銅的?”馮寶寶泥黃的臉上吐出口沙子來,兩眼放光說道。


    徐叫花點了點頭,“門是青銅直接燒鑄而成的,門上的圖騰又是天命玄鳥,咱們來時的甬道樣式也是秦漢時候的建築風格,由此我推斷,這個墓最晚是在漢代,甚至有可能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


    胖子嘿的一下就樂起來,激動道:“那這要真是戰國或者春秋大墓的話,咱們幾個這迴豈不是要挖出國寶來啦?”


    馮寶寶輕踹了他一腳,笑罵道:“瞧你沒出息的樣兒,挖到國寶又能怎麽樣,你還真敢拿出去賣啊?咱們進去取點明器就走,那些國寶級的就留在這裏等國家考古隊的來發掘就行了,別本來賺錢的買賣又給弄成送命的勾當,告訴你啊,待會兒進去了沒我的吩咐,你什麽也不許亂碰,每次就你的手最不老實!”


    胖子嬉皮笑臉的點著頭,咬著狼眼手電的繩帶搓了搓手道:“現在怎麽著,二位,咱們開始動手唄……嗯?不對啊,這青銅門上麵的六十四塊圖騰全都嵌得結結實實的,怎麽挪動它們啊,這動都動不了,天命玄鳥該怎麽拚?”


    徐叫花哎了聲,讓胖子閃開身子,小心翼翼的從包裏麵把他那塊方形石板取了出來,上麵‘專業催債,一百元一天’的狗爬字依舊辣眼睛。石板與青銅門上的圖騰板樣式相比較,一模一樣,都是花青岩的石頭,隻不過小一些,此時被狼眼手電的光束照射,散發出一種詭異的綠光。


    整座青銅門長寬都是一丈左右,上麵的六十四塊石板錯雜排列,馮寶寶看著徐叫花直接將他手上的石板翻轉過來,居然是一雙眼睛,眼睛裏麵刻出一團混沌,兩點三線的出現幾道漩渦,不知是經過多少風雨的打磨,石板上的眼睛傷痕累累,顯得猙獰可怖。


    “天命玄鳥,主輪迴,傳說通靈者可以透過它的眼睛看見自己的未來。這塊石板,我早說過了,是我們進入地宮的鑰匙。”


    徐叫花捧著石板朝著青銅門正中走去,這時,馮寶寶才發現在六十四塊圖騰石板正中的位置上,有一塊石板是鏤空出來的,石板上隻有一顆腦袋,腦袋上的眼睛卻不翼而飛。


    徐叫花將帶眼睛的石板扣了進去,剛好吻合,緊接著聽見青銅門傳來轟的一聲輕響,馮寶寶感覺地麵震了一震,頭頂上又掉落下來幾撮碎屑,隨後又安靜下來。


    馮寶寶甩一甩焦糖色的短發,重新紮到腦後豎成馬尾,問道:“你把它按迴去也是這樣啊,六十四塊圖騰緊緊嵌在青銅門上,怎麽移動?”


    徐叫花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隨後伸出了右手,他的手指比常人的略長略粗一些,看上去很有力道,下一秒,隻聽硜叱一聲,徐叫花將五指猛地插進了刻有天命玄鳥腦袋的那塊大石板上,青銅門後轟轟隆隆的運作起來,像是機括輪軸轉動發出的聲音。


    馮寶寶一臉震驚地看著徐叫花,胖子明顯也被嚇住了,很難想象他是手上有多大的力道才能直接插進去石板,看徐叫花的表情,似乎並不很費力,很輕鬆就做到了。


    徐叫花將五指插在石板上來迴動了兩下,竟硬生將這塊石板從青銅門上取下來,放在了地上,隨後拔出手指甩了甩,指頭有些紅腫,聽見他嘀咕道:“這下青銅門上就隻剩六十三塊石板了,剩下的,就要考拚圖能力了。”


    馮寶寶直勾勾看著徐叫花,略挑起眉來,“叫花子,你來的時候看來都做足準備了啊,這一環扣一環的,我跟胖子都沒見過天命玄鳥的圖騰,想必你應該有辦法拚出來吧?”


    胖子蹲在另一邊捧起石板來,盯著上麵的五指洞正看得入迷。


    徐叫花笑道:“天命玄鳥自然是有過研究,而且我們卸嶺力士最擅長的就是神機妙算,這青銅門上麵的圖騰共六十四塊,按照伏羲六十四卦的原理打亂的,要想還原,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演算。”


    馮寶寶拉起背包直接坐到了石獸旁邊,擺擺手道:“那好,就給你時間,拚不出來早點說啊,可別浪費我們時間。”


    “神機妙算可不是空有虛名的,你就別指望能贏了。”徐叫花輕笑,便轉身去盯住青銅門上的六十三塊石板看起來,如同入定一般。


    胖子捧著另一塊石板背著包挪過來,衝馮寶寶神秘兮兮道:“老大,你看這石板上的指洞,我戳一下都覺得疼,尋常人要是不練個二三十年,還真練不出這般指力來。”


    馮寶寶沒有迴他,眼睛一直看著徐叫花在走來走去的,這些石板上繁複複雜的圖騰花紋曲折蔓延,代表著一個燦爛的文明,隨著石板的移動,仿佛煌煌數千年的文明正在從夢中醒來,古代先哲的靈魂在青銅門上閃耀生輝。


    徐叫花走一步算一步,上乾下乾純陽走,上坤下坤純陰走,伏羲六十四卦本就晦澀難懂,此時徐叫花用卸嶺派的神機妙算之術一步步的進行推演,很快額頭上就出了細汗,澄亮的瞳子因為心力不支而蒙起了陰翳。


    “胖子,你去扶他過來歇會兒,他說,你動。”馮寶寶推了推胖子。


    胖子嗯了聲,過去對徐叫花道:“徐叫花,老大說讓你坐下來歇著,你說方位,我幫你移這些石板。”


    徐叫花也沒有客氣,轉身來到馮寶寶的跟前一屁股坐下來,朝後懶洋洋伸手,“水。”


    馮寶寶白了他一眼,“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兒看。”


    徐叫花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呲牙一笑,“天下盜賊是一家嘛。”


    馮寶寶又翻白眼:“你是卸嶺鏟子狗。”


    徐叫花:“……”


    歇息一會兒,徐叫花重新朝青銅門上的石板看過去,對胖子道:“左下角作原點,我說坐標,你按照我說的移動方位。”


    胖子嗯了聲,站在青銅門前麵,比劃了個ok的手勢。


    “3、6,向左移。”


    隆隆——


    “3、7,向上移。”


    隆隆——


    “2、7,向右移。”


    隆隆——


    “2、6,向下移。”


    “……”


    ……


    青銅門上的石板笨重無比,胖子來來迴迴的挪上挪下,有些位置比較高的石板他還要踮起腳甚至蹦躂著去推它們,雖然隻是力氣活,不過也是累得手腳酸麻。


    徐叫花指揮了約有一個鍾頭的時間,馮寶寶一步步看著青銅門上的天命玄鳥圖騰逐漸成型了,天命玄鳥展翅翱翔,七尾衝天而起,四周有火焰熊熊燃燒,暗暗預示了玄鳥浴火重生,與它的輪迴眼倒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玄鳥騰雲方出眾,白龍駕霧得最高。


    馮寶寶內心有些激動起來,能有這樣實力修建如此大規模陵墓的墓主,裏麵肯定會有珍寶發掘出來,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心情大好起來,眼珠靈動,另有一番動人的氣韻。


    徐叫花從地上站起來,撿起來那塊被戳穿五個手指洞的石板,找到圖騰上唯一缺少的那一塊空洞,單手一按扣了進去。


    轟隆隆——


    馮寶寶感覺腳底一陣劇烈晃動,從頭頂上淅淅瀝瀝的散落下許多石沙來,青銅門在暗黑的地道裏緩緩移動起來,圖騰隨之旋轉,仿佛在模擬天地變化,三個人倒退數米仰望這扇巨門,心生敬畏起來。


    緊接著,青銅門背後齒輪咬合的轉動發出格格格的機械聲,隨後青銅門從中間分離,向裏打開,青銅門的底座像是沿著一條固定的軌道在移動,吱吱嘎嘎,緩緩滑過去。


    馮寶寶看著逐漸大開的青銅門,下意識的用狼眼手電照進去,卻發現裏麵黑黢黢一片,狼眼手電的光柱像是被吞沒在裏麵,看不清任何東西。


    黑暗的空氣中,泛著一股熏香,幽幽的紅光從鞥深處傳遞過來,馮寶寶突然覺得有些壓抑,感覺在青銅門後麵的黑暗中像是有一隻無形大手鉗住自己的咽喉,不由得有些心慌。


    格。


    最後一聲響,青銅門從中間分離的兩頁門扇各自卡在了什麽東西上,停了下來。


    突然,馮寶寶一拉胖子跟徐叫花,喊道:“快退開。”


    胖子跟徐叫花被馮寶寶拉的一陣趔趄,接連退出五六步去,馮寶寶仍是覺得心慌,繼續喊,“再退!”


    三人一直退出十幾米開外的位置,迴到了甬道上,馮寶寶直接按著兩人趴了下來,將背包砸在他們頭上蓋住,一聲嬌喝,“不要抬頭!”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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