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大火,將整個楚陽城的夜空都映成一片紅火。


    附近數十條街的百姓都出來圍觀,卻沒有一個鄰裏出來幫忙救火,四海鏢局高牆大院,四周的巷子都是從原本四周的百姓手中搶來強折,寬大的隔開,就算是這樣的大火也不會傷到周圍。


    “活該!”一位白發老人解氣地敲敲手中拐仗,“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是啊,這般惡人,早該有人為民除害!”


    ……


    火場四周,罵聲一片。


    而此時,雲葶和於正卻已經抄小路,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場,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城防兵聞訊趕過來的時候,火已經大到無法收拾,城防將也隻能對著滔天大火歎口氣,隻是傳令人馬仔細小心不要讓火勢漫延,然後就派人四處打探,關於這殺人縱馬案的線索。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鏢局中的知情者無一留有活口,周圍百姓莫不說沒有看到雲葶和於正,就是知道了又怎麽出賣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


    長風鏢局。


    常風和李寒鐵並肩站在台階上,看著遠處映得滿天通紅的大火,兩個人俱是緊鎖著眉。


    門外,一位弟子急急地跑進來。


    常風腰身一擰,人已經掠到那人麵前,急急問道,“怎麽樣?!”


    李寒鐵也是緊隨其後。


    那弟子明顯被二人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道,“迴鏢主!著火的確是四海鏢局沒錯,弟子仔細詢問了一圈,圍觀百姓俱是拍手稱快,隻是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聽說死了很多人,現在火勢已經驚動了城防兵,隻不過,火勢太大,城防兵也隻能在包上圍著,不敢救援!”


    “死了很多人,都是些什麽人 ?”常風繼續追問道。


    “喲!”院門處傳來的聲音中透著幾分好奇,“常大哥,李大哥,這是出了什麽事,二位這麽緊張?!”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常風和李寒鐵當即現出驚喜之色,看向院門。


    院門處,雲葶一身素白的衣袍,正含笑向二人行來。


    “雲兄弟!”常風大步迎上前來,注意到雲葶提醒的臉色,立刻揚起手掌,“再次查查,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


    那弟子答應離去,常風和李寒鐵就簇擁著雲葶行進廳中,常風轉身將門閉緊,轉過身來,仔細打量雲葶,看她從頭到腳,無一處有傷,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雲兄弟,那火是你的吧?!”李寒鐵一臉地興奮。


    雲葶淡淡一笑,“他們毀了我們的前院,自然要加倍陪償!”


    “說的對,就是這個道理!”李寒鐵大手一拍,當即拉著雲葶坐在桌邊,“來,雲兄弟,大哥一定要先敬你一杯!”


    雲葶笑著接過酒杯,側臉看向常風,“常大哥,您好像不高興,是不是覺得雲葶坐得過分了?!”


    “雲兄弟切不可誤會!”常風行到她身邊坐下,“我隻是有些擔心,事情鬧得這麽大,隻怕他們背後的勢力不會擅罷幹休!”


    “怕什麽!”李寒鐵滿不在乎地一揮手,“他們又不知道是我們做的!”


    “不錯!”雲葶也向常風安慰一笑,“我知道常大哥是為鏢局裏上下這百十口子擔心,不過你放心好了,那些知情的鏢局弟子已經盡數斃於我的常下,至於那些後院的家眷子弟,並不曾見過我和於正,這兩天,你想辦法將於正送到北方呆上一兩個月,一切自然萬無一失!”


    “這事我來辦,讓於正還迴野狼鎮去,反正他之前一直在那邊,人路都熟!”李寒鐵附和道。


    “恩!”常風雖心中擔心,卻也知道,事已至此,沒有迴頭路可走,當下輕輕點頭,唇上也露出笑意,“雲兄弟為鏢局出了這口惡氣,常風敬你一杯!”


    “二位年長,應該我敬二位哥哥才對!”雲葶豪爽地伸過杯子,與二人輕輕一碰。


    三人同時舉杯,將酒飲盡。


    李寒鐵親自為二人倒酒,雲葶則肅起臉色,“還有一件事,我們要仔細小心,就是關於那一批玄獸元丹的處理問題,雖然此事我們已經做得十分周密,不過萬事小心為上,依我之見,這批玄獸元丹最好不要直接出手,以免引起他人懷疑!”


    “雲兄弟果然心思縝密!”常風輕輕點頭,“隻是有些可惜了這批元丹!”


    “是啊,這些東西要是拿出去賣,至少能賣個上百萬兩!”李寒鐵也是一臉惋惜。


    “二位大哥誤會!”雲葶放下手中的杯子,“我隻是說不能直接出手,並不是說不能賣!”


    常風聞言,好奇轉臉,“你的意思是?!”


    “這幾天我已經仔細想過了,隻靠走鏢的話,鏢局很難有大的發展,應該向其他行業開拓!”雲葶用手指輕扣著桌麵,“或者,這一次,就是我們的轉機!”


    常風歎了口氣,“這件事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一直沒有想到合適的點子,你也知道,要說拐劍弄武我還有點本事,可是論起經商,我們兄弟三人卻沒有那個腦子!”


    “是啊!”李寒鐵也隨著歎了口氣,“我們辛苦幾年賺下的銀子,去年一下子就讓我們給賠光了!”


    雲葶一笑,“如果二位哥哥信得過,明天我就拿一個計劃書來,至於銀子麽,我那裏還有幾十萬兩,再加上二位哥哥的積蓄,應該差不多夠前期的開銷了!”


    “幾十萬兩?!”李寒鐵倒吸一口寒氣,“乖乖,雲葶,你從哪裏來得這麽多錢,雲家不是把你趕出來了麽?!”


    “那可不是雲家的錢,你是兄弟我自己的錢!”雲葶並沒有多解釋,隻是抓起酒杯,“來,為咱們這一次順利投資幹一杯!”


    “來,幹杯!”


    李寒鐵笑起杯子,粗線條如他哪裏會想太多,常風雖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叮得一聲脆響,三人的杯子便碰到一處。


    惦念著計劃書的事情,雲葶並不貪杯,與二人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迴到自己住的小院。


    前世裏,她雖不曾真正的去經商,可是沒吃過豬肉,卻亦見過豬跑,這些天來的醞釀,她早已經成竹在胸。


    來到自己的小書房,雲葶磨墨捏筆,整理一下思緒,當即信筆寫來。


    一夜過去。


    四海鏢局大火漸滅,隻有青煙和灰塵仍在一片狼籍上麵飛騰,後院家眷因為躲閃及時,並不曾真的傷亡,兄弟幾人的幾房妻妾,早已經各自卷了細軟逃得人影不見,仆人們能拿得拿也是各自散去,卻無一人,記掛著那些個死人,甚至連個垂淚的人都沒有。


    昨日裏還是一片繁華,今日裏卻已經是物事人非,樹倒猢猻散。


    小書房裏,雲葶伸個懶腰,揉揉有些微酸的胳膊,仔細將眼前的計劃書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這才滿意地將計劃書整理成一遝,信步行出書房。


    “聽六兒說一早你這書房裏燈還亮著,看這樣子,難不成是熬了一宿?!”柳茹兒從院中關切地行上台階,打量著女兒微有些憔悴的臉色,眼中滿是心疼,“葶兒,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向母親安慰一笑,雲葶輕拍手中的計劃書,“我呀,就是這個忙來著,這是寫給常大家的商業企劃書!”


    “商業企劃書 ?!”柳茹兒一怔,明顯是不理解這個新名詞。


    “總之呢,就是賺錢的法子!”雲葶捉住她的手腕,悄悄把她把著脈,“這幾天葶兒也沒時間陪娘,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吃了學院裏先生開的方子,娘隻覺這胸口好受多了,這幾天話也吃得多!”柳茹兒絞好熱毛巾送到她手上,“我想著,再吃上一陣子,這病肯定能大好!”


    “那就好,藥還夠吃個一兩天,趕明兒我再去幫你抓幾副藥迴來!”雲葶擦淨手臉,柳茹兒立刻就拉著她到前廳吃飯,又取出一隻竹籃子放到桌邊,“這個是娘昨天聊得無閑做得點心和醬肉,迴頭你拿到學院去,給幾位先生嚐嚐,也算是娘的一點心意!”


    雲葶側臉看看裝得滿滿當當的竹籃子,隻是無奈地笑,“好,不過這次你露了手藝,我就怕以後他們吃上癮了!”


    “那娘就每天做給先生們吃!”


    娘倆說說笑笑地吃罷早餐,雲葶便將計劃書封好,請六兒送給常風,她則提了籃子到學院上學,同時修著五個學部,她的時間可謂十分寶貴。


    按順序,今天是到畫字部上課的日子,雲葶一直好奇,自己那幅潑墨如何得了丹青的垂青,今天終於有機會弄個明白。


    雲葶來到學院,先將點心與醬肉分成幾份送到各個學部,最後才到畫字部來見丹青。


    畫字部,位於外院的側部,是一處獨立佇立在山腰上的小院,坐在院中,便可日觀去海,月觀星落。


    院中,除了先生丹青之外,另外還有之前入畫字部修行的學生。


    雲葶走進院來的時候,丹青正站在院中的石桌前,提筆輝毫,隨著他筆鋒遊走,一團火焰很快便在紙上成形,待他提腕收筆,騰得一聲,一團火焰便在石桌上騰燃而起。


    “看到沒有!”丹青放下手中的筆,“記住,所謂畫意,意不在筆,而在心,是要用心去畫,而不是用筆去畫!”


    兩位學生,唯諾稱是。


    雲葶信步行過來,“我之前見小師叔召喚大鵬,並不曾用筆墨,難道他用得便是畫意?!”


    “雲葶!”側臉看到是她,丹青頓露喜色,“不錯,若用筆去畫,畫得太好不過就是一幅而已,隻有用心去畫,才會以畫傳意,最初借助於筆,不過就是讓心有所依!”


    雲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丹青就笑著行到她的身側,“阿寬、東萊,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們的小師弟,雲葶!”


    “見過小師弟!”二位學長立刻向她拱手行禮。


    “二位師兄好!”雲葶客氣迴禮,這才將籃子送到丹青麵前,“這是我娘做得點心和醬肉,給先生和兩位師兄嚐嚐!”


    “夫人好客氣!”丹青接過籃子,轉身遞到身邊一個阿寬手裏,“雲葶,我可是聽說你棋琴俱已入意,我可就早就為你準備了筆紙!”


    雲葶聞言微皺眉頭,“先生,您真的喜歡我那日畫的畫?!”


    “當然!”丹青感歎地搖頭,“那畫筆鋒非常,畫上奔馬似欲脫紙而出,透著明顯地奔跑之意,那是我做上畫字部先生之後,見過最有畫意的考試畫!”


    畫上奔馬?!


    雲葶卻是越聽越糊塗,她就是隨意一潑,就成馬了?!


    “先生,我……我能不能看看那幅畫?!”


    “當然!”丹青右手一探,已經從袖子裏扯出一幅畫來,“那,這畫我可是一直帶在身上呢,剛才還用這畫向你的兩位師兄解釋如何跳出畫功,進入畫意的階段!”


    雲葶接過畫卷,緩緩展開,看著畫紙上那幅奔馬,再看看角落裏自己的簽名,漂亮的長眉不由地皺成一團。


    那馬墨跡形似,與那日她潑出之墨十分相似,隻是它怎麽會變成一匹馬呢?!


    “先生,您確定這是我畫的?!”


    “不是你畫的,還能有誰?!”丹青微微一笑,“你離開之後,我可是與琴瑟一起奔進草舍的,當時我褒貶你的字寫得不好看,還與琴瑟搶了一架呢!”


    走上前來,收起雲葶手中的畫,丹青信手將她拉到石桌前,將筆塞到她的手裏,“來來來,先生親自為你研墨,你再畫一次,我看,這畫意已經快要脫紙而出,既然你已經開了竊,也許一畫便能破意!”


    看著丹青為她仔細研墨,雲葶卻犯了愁。


    “先生,其實這畫不是我畫的,我真的不會畫畫!”


    丹青猛地停住研墨的手,臉上露出黯然之色,“雲葶,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學畫?!”


    雲葶忙著搖頭,“剛才看先生以畫生火,雲葶心中向往之至,隻是我……”


    丹青仔細觀察她的臉色,看她雙目血絲密布,臉色明顯蒼白,頓時現出關切之色,“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這兩天又是學棋又是學琴太累了,老李和琴瑟也真是的,就不知道讓你適當休息休息,這樣吧,你先去四處走走散散心,待覺得有感之時再迴來畫!”


    對方如此關切,雲葶無法拒絕。


    其實她何嚐不想學,隻是無奈,真的不會畫畫,當下向他輕輕點頭,“那我先出去走走!”


    行出院門,順著山間小路一路行向,雲葶隨手扯一根草莖在指間把玩,眼前卻不時閃過那幅奔馬。


    如果說畫不是她畫的,那麽又是誰幫她的呢?!


    行到河邊,隨手將手中草莖丟到河水中,蹲下身去,隨便用手指在水麵上劃著,看著水中自己倒影亂成一團,心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身邊腳步輕響,她疑惑轉臉,卻見小鹿玉兒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停在她身側不遠。


    “怎麽,你也來喝水麽?!”捧起一捧水,她雙手捧到它麵前。


    小家夥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還是走上前來,就著她的手掌喝了幾口水。


    在衣襟上抹淨手指,雲葶隨意坐到草地上,輕輕用手掌撫著小家夥光滑的背毛,“小家夥,你說,我要是真的會畫畫,該多好?!”


    “玉兒,玉兒……”


    遠處,熟悉的聲音悠悠傳來。


    聽到那聲音,鹿和人同時轉過臉,想到思曄的臉,雲葶的心情頓時明豔幾分,“走,我們去找思曄!”


    站起身,她信手將玉兒抱到懷裏,足尖輕點,人便飛身掠起,轉過彎道,很快便看到一位白衣少年正提著籃子,喚著玉兒的名字一邊尋來,自然便是思曄。


    “我們在這!”雲葶彎身抱著玉兒,足尖輕點,人已經落在思曄身前。


    “雲葶!”思曄微有驚色,片刻又揚起唇角,“你怎麽會和玉兒在一塊?!”


    “別提了!”雲葶將小鹿放到草地上,“今天到畫字部與先生學畫,可是我跟本就不會畫,所以就出來走走!”


    “哦!”思曄從籃子裏取出切成條的蘿卜送到玉兒麵前,“其實畫畫很簡單的,你又不是要做畫匠,隻要心中有畫意就行了!”


    雲葶也蹲到他身邊,“可是我連最基本的都不會!”


    思曄不解地抬起臉,“如果你不會畫畫,又怎麽會得到八個甲上,又怎麽會被丹青師兄看中?!”


    “說出來或者你不信!”雲葶聳聳肩膀,“有人幫我改了我的考試畫,將我隨意潑得一團墨改成了一匹馬!”


    “會有這種事?!”思曄揉揉鼻子,“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可會被學院認定為作弊,你可是要被逐出學院的!”


    雲葶歎了口氣,“如此說來,卻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嘍!”


    好不容易進入學院,在幾個學科都有所成,她如何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


    “沒關係!”思曄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可以教你,我相信,以你的悟性一定能很快掌握基本技巧的!”


    “真的?!”雲葶頓露雀躍之色,“那我就,謝謝小師叔嘍,不對,或者我也應該叫你師傅才對!”


    思曄揚笑而笑,“你還是叫我思曄吧,師傅師傅,聽起來好像好老的樣子!”


    “好,就叫思曄!”雲葶急急地拉住他的胳膊,“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將手中的蘿卜放到草地上任玉兒啃食,思曄環視左右,看到水邊一片溫軟沙地,當下眼中一亮,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他隨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牽到沙地旁,“來,我們就以沙為紙,以枝為筆!”


    二人一起行到河邊沙地,思曄很隨意地席地而坐,右手握枝如筆,“其實所謂畫麵,和寫字是一個道理,講究的都是用筆的技巧,現在,注意看我!”


    言罷,他一手輕托袍袖,將樹枝伸向沙地。


    “一般,初生者都先學畫蘭,我們從葉子開始,一筆長,一筆短,一筆點鳳眼!”一邊解說,他手腕輕轉,樹枝沙沙劃過地麵,看似隨意地畫了三筆,便在沙地上生動地描繪出三片蘭葉,轉臉看向身後雲葶,他揚手將手中樹枝送到她手上,“你也試試!”


    接過樹枝,坐到他身側,雲葶學著他的樣子握住手中樹枝,仔細照著他剛才的畫法在沙上描畫,結果畫出來的卻絲毫沒有半點美感,就像是三隻爬在沙地上的蚯蚓。


    “你握筆的力度不夠!”右手從她身後圈過去,思曄很自然地握住她握筆的手,“你學得是畫意,不求工整細致,隻求寫意即可,寫意寫意,其實畫又何曾不是寫,既然想要以畫入意,就好像是用刀殺人一個道理,如果你連自己的刀都握不緊,又如何殺人 ?”


    他的手掌,緊握住她的,溫熱的掌心,淡淡的薄繭摩擦著雲葶手背嬌嫩的肌膚。


    二個人挨得很近,他的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臉,說話的時候,唿吸更是不時地掠過她的發際耳側,隔著薄衫,雲葶分明感覺到他胸口傳來的溫熱。


    雲葶,控製不住的有一瞬走神。


    “你呀!”思曄另一隻伸過來輕捏她臉蛋兒,“想什麽呢,專心一點!”


    雲葶瞬間迴神,心中暗暗自嘲,自己竟然也會被美色所擾,當即向他一笑,“昨夜睡得晚,有點沒精神,來,我們再來!”


    握著她的手掌,思曄再次執手而教。


    一次,兩次……


    看雲葶漸漸關注於畫筆,他的手指輕輕鬆開,挨著她的身子卻並沒有移開,目光也從沙地上移到她細致白皙的後頸,注視著她圓潤的耳垂,他微微眯起鳳眸,輕輕地舔了舔嘴唇,鼻端微微向她湊近,很輕卻很長地吸了口氣。


    片刻,他重新睜開雙眸,眼中的那一抹異色已經盡數消散。


    挺直後背,他的目光越過雲葶的肩膀,看向麵前的沙地。


    此時,雲葶已經將沙地化滿,當下就伸出手去將沙地擺平再畫,連續幾次,感覺到手中樹枝越來越順暢,她微直起身後,轉臉看向身後的思曄,想要喚他看她畫得如何。


    “思曄,你……”


    感覺到她的動作,思曄卻並沒有躲閃。


    二人本就靠得很,她這一轉臉,二個人的臉便已經近到咫尺。


    雲葶的唇,恰好蹭過他的。


    看著在眼中放大的那對星眸,感覺著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雲葶隻覺一股酥麻之感瞬間從唇邊傳遍全身,肌膚如遇冷水一般繃緊,心也刹那縮緊,漏掉一拍。


    一瞬僵硬之後。


    二個人,迅速分開。


    雲葶抬手抹一把嘴唇,略帶尷尬地一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剛剛抹過沙地,本沾著不少細沙,這一抹之地,頓時沾了滿臉。


    看到她小花貓一樣髒兮兮又透著幾分羞囧的樣子,思曄眼底再次露出異色,抬起手掌,他輕輕捉住她的下巴。


    雲葶一僵,“你……”


    “看你這滿臉的沙子!”仿佛兄長寵溺自己的弟妹,思曄輕笑著用另一隻手小心地抹掉她臉上的沙子。


    注視著滿是溫和的眼睛,雲葶心中那一抹尷尬,瞬間也煙沙雲散,“沙子而已,不用管他,你再看看,我這次可畫對了!”


    轉過身去,她再次將沙地擺平,輕吸口氣,抬筆提腕,在沙地上畫起來。


    一長,一短,一點!


    這一次,已經有了幾分神韻。


    思曄輕輕點頭,“很不錯,你確實很有天分,隻要勤加練習,必然會進步神速!”


    “多謝師傅誇獎!”向他孩子氣地一笑,雲葶轉過臉去,繼續在沙地上描畫起來。


    “你先練習,我去拿幾筆畫你帶迴家中臨摹!”思曄長身而起,信步向到不遠處,踏上竹筏,點篙向前。


    行到河中,他轉臉看去,隻見雲葶還會在那裏,神情專注,一幅勿我兩忘的模樣,抬起手指,他輕輕地摩挲著她嘴唇碰過之處,唇邊揚起一抹狡黠莫測的笑意。


    等到思曄再次迴來的時候,雲葶依舊坐在那裏。


    夏末的正午,還依舊有幾分躁熱,她坐在太陽地裏,鼻尖額頭都有一層細汗,臉上的細細絨毛映著陽光,比枝頭最新鮮的水蜜桃還要誘人。


    彎身提起竹籃,思曄注視雲葶片刻,這才跳下竹筏,“好了,休息一會兒,過來吃點東西!”


    雲葶聞言轉臉,這才注意到時間竟然已經早已經過了正午。


    二人行到林邊樹蔭坐下,思曄便從籃子裏取出酒菜。


    “差點忘了,我給你帶了我娘做的醬肉和點心!”雲葶嘟唇吹聲口哨,片刻,大紅馬就應召而來,雲葶起身從它鞍側的袋子裏取出醬肉和點心,重新坐迴思曄身邊,“好了,你繼續野去吧!”


    二個人一邊吃著,雲葶就向他問起關於畫意的事情。


    放下手中吃食,擦淨手指,思曄探手從袖中取出兩隻畫卷並一本書送到她手上,“這是我無聊時畫得畫,還有這本從藏書樓裏拿來的《論畫道》你也一起拿迴去看看,或者對你有所幫助!”


    雲葶展開畫卷,隻見其中一幅赫然是一隻母鹿伏屍於,鹿身上趴著一隻可憐無助的小鹿,整幅畫除了二隻鹿之外,便隻有鹿身周象征著血跡的線條,有著大幅的留白,卻透著無盡的悲涼之意,讓人看罷隻覺胸口發悶。


    “這就是玉兒麽?!”


    “恩!”思曄啜了口酒,“這就是我初見它的樣子!”


    “你當時一定很難過!”雲葶抬起手指,輕輕地撫著畫上的小鹿,“我能感覺到你畫中的孤單和悲傷!”


    “或許,是因為覺得它很可憐吧!”思曄淡淡解釋一句,抓著酒囊的手卻揚起老高,將酒液一口接一口地灌進肚子。


    聽到他喝酒的聲音,雲葶小心地卷起手中的畫,收到一邊,正色看向他的臉,“你的心情,我懂!”


    因為她,也曾經和他一樣,亦是一位孤兒。


    幼年的無數個午夜,她也曾像這隻小鹿一樣,孤單地縮在孤兒院的牆角,抱著自己的雙臂給自己取暖。


    她最清楚,那樣的時候,會是多少冷,會是多少疼!


    當然,這些,她不能告訴思曄,她隻能伸過手去,將手中的酒囊與他的輕輕一碰,“來,幹!”


    酒足飯飽,雲葶隨意靠在樹幹上,翻開那本《論畫道》,隻看了幾眼就眼皮發沉,她努力睜開眼睛,到底還是沒有堅持太久便沉沉睡去,手中書冊啪得一聲落地,也是毫無察覺。


    兩天兩夜不睡,又不曾入塔修練功法,她的精神和體力都已經疲憊到極點,剛才又吃飽喝足,鬆懈下來,困意自然□□。


    側臉,看著對麵睡得香甜的她,思曄眉尖輕挑,片刻,終於還是拈起籃子裏的薄毯,小心地蓋到她的身上。


    蓋好之後,他並不離開。


    一對視線,仔細地注視著那張精致小臉,眉尖微蹙。


    “你有爹有娘,我的心情,你怎麽會懂?!”


    他的臉色迅速地陰沉下去,一向總是單純思曄的臉上,露出陰戾的殺機,被那寒意所迫,雲葶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思曄迅速放鬆身上殺意,將她滑脫的毯子拉到肩頭,重新走迴原處坐下,抓住她喝剩一半的酒囊,仰首灌向喉嚨。


    一隻生著火紅羽毛的小鳥,撲愣著翅膀從遠處飛過來,束羽落在他的肩頭,咯咯地叫了幾聲。


    側臉看看樹邊的雲葶,思曄轉身行向樹林中,白影一閃,人便消失不見。


    恭王府外。


    一隊全身黑色精甲,武裝到牙齒的騎兵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在府外停下。


    為首一人,跨下一匹烏黑的高大駿馬,一身紫色勁裝包裹住健碩身材,黝黑皮甲上,不僅描述著奇異的花紋,還鑲嵌著黑色的晶石。


    如果是懂眼的人看到,立刻就會辯出那是玄鐵級的玄獸元丹,而皮甲上的花紋,也並不是用來裝飾,那些全都是符,用筆意寫就的字符,可以讓穿著者更加輕盈,而且還可以免疫一些低階的攻擊。


    這人生著一對略顯方正的臉,看年紀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五官深邃如雕,眼窩深陷,鷹鉤鼻,明顯地透著幾分草族異族的血統。


    “歡迎王爺迴府!”


    早有侍衛奔上前來,恭敬地在他的馬上俯下身子。


    這一位,正是大楚國當今皇上的第三個兒子,恭王秦浩民,他的母親原是草原部族公主,當年合親嫁入宮中,婚後不久就懷上身孕,誕下皇子。


    這位三王爺恭王也很是爭氣,不僅從小為人聰明,在武學上也是很有建樹,尤其是一把長弓,用得出神入話。


    踩著侍者的背從馬背上下來,秦浩民大步行上台階,兩位副將亦步亦趨。


    府中管家並二位女眷早已經得到消息,帶著丫環家丁在門內排成一行,看到他行上前來,立刻就恭敬地福身行禮,“歡迎王爺迴府!”


    “恩!”極淡地迴一個鼻音,秦浩民連看也沒有看那兩個房間打扮的女人,而是闊步行到廳中。


    仆人們恭敬停下,管家和兩位夫人卻不敢怠慢,忙不迭地隨在他身後入廳。


    自有下人端上熱茶,一位夫人立刻親自接過去,送到秦浩民身邊,親手捧一杯到他手上,“王爺,請用茶!”


    接茶在手,秦浩民抬目看向管家,“秦祿,這些日子,家中可好!”


    “迴王爺的話,家中一切都好,隻是……”管家秦祿清咳一聲,欲言又止。


    秦浩民抬臉看向站在一旁的兩位夫人,“你們二個去幫我準備熱水,一會兒我要沐浴更衣!”


    “是!”二人齊齊答應一聲,放輕腳步退出房去。


    “你們二個去安排一下鏢騎營的人馬,讓他們隨時候命!”秦浩民又道。


    “是!”這一迴,答應的卻是兩個副將。


    眾人俱是離去,廳中便隻餘下秦浩民與管家秦祿。


    “出了什麽事?!”秦浩民沉聲開口。


    秦祿湊前兩步,壓低聲音,“王爺,四海鏢局出事了!”


    “他們?!”秦浩民劍眉微蹙,“不是又打死什麽人了吧?!”


    秦祿悄悄看一眼他的臉色,下意味地後退小半步,“昨天晚上,四海鏢局大火,現在已經是一片廢墟,除了坐鎮錦州的老四,其他人都死了!”


    “什麽?!”秦浩民一聲怒喝,手指收緊,手中茶杯瞬間碎成數片,叮當落地,轉過臉,注視著垂著臉的秦祿,他強壓住怒氣,“誰幹的?!”


    秦祿咽了口吐沫,“目前……目前還沒查出來!”


    “死了這麽多人,著了這麽大的火,竟然查不出半點線索?!”秦浩民擰著眉毛看向秦祿,“我每日供你們吃喝,莫不是要將你們養肥著宰來吃?!”


    秦祿雙腿一軟,人已經跪倒在地,“王爺息怒,其實也不是沒有半點線索,朱六並不是死於昨天,幾天前,他們去找常風鏢局的麻煩,朱六被雲家那個十三殺死,喬三也被常風打斷了胳膊,我已經警告過他們,讓他們不要生氣,這番出事,此事……必然與這長風鏢局脫不了幹係!”


    他自然沒有證據,可是眼下這情況,如果他不找出一個代罪羔羊,隻怕自己就要成為王爺發飆的對象,為了自己,秦祿隻好把推斷說出事實。


    “哼,這點小角色,怎麽可能,就憑常風那個窩囊廢,怎麽會有如此膽色!”秦浩民挑起眉毛,“你剛才說,什麽十三?!”


    看他臉色好轉,秦祿這才鬆了口氣,忙不迭道,“就是雲三公子與歌伎柳茹兒的兒子,雲大將軍家的十三公子雲葶,當然了,現在他已經不在雲家了,雲九重已經將他們母子趕出來,與他們斷絕了關係!”


    “雲葶?!”秦浩民雙手撐著椅背起身,“雲雨辰的兒子,很厲害麽?!”


    “比起王爺,自然是差得很久,隻是為人陰險,小小年紀卻無比冷酷,到府裏不到一個月,就殺了一個仆人,到底是雲三公子的兒子,還有幾分小聰明,前幾天還以八個甲上考入千秋學院,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又與七王爺、九公主他們搞到一處,之前在天下第一樓,他還曾經一口迴絕太子殿下的邀請,現在人就住在常風鏢局的一個小別院裏,與常風等人稱史道弟,狼狽為奸!”秦祿不敢怠慢,一口氣將調查到的所有情況都說出來。


    秦浩民細細聽罷,陰冷雙眸裏越發精光四溢,“這個臭小子,看來不是簡單之輩!”


    秦祿還要再說什麽,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人側臉看去,隻見一位太監急急地行進門來,“恭王殿下,皇上宣你入宮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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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漸西斜。


    一位紅衣女子踏草而來,一路左右張望,看到睡在樹下的雲葶,頓時雙目一亮,急急地跑過來,伸手捏向雲葶的鼻子,“臭小子,好你個雲葶,我找你找遍整個學院,累得腿都要抽筋了,你卻在這裏睡覺?!”


    不等她碰到自己,雲葶的眼睛已經猛地張開,手也是本能地擊向她伸過來的手掌。


    好在,她反應倒快,認出來人是九公主秦若雪,她硬生生將已經擊出去的拳頭又縮了迴來。


    “九公主,你怎麽來了?!”


    “你還問我!”秦若雪不滿地縮迴手掌,“你這個臭小子,不會是把答應我的事情都忘了吧,幸好我親自趕來,要不然,你今天肯定要放我鴿子!”


    經她這一提點,雲葶這才想起來,今日已經到了二十,是她與這位小公主約好到宮裏教她弓術的日子。


    “雲葶怎麽會忘呢,我隻是沒有想到公主會真正前來而已!”雲葶坐直身子,注意到身上毯子,她下意識地四下張望,卻隻看到身邊一個空空的竹藍旁放著思曄留著她的書畫,“公主可看到思曄了麽?!”


    “思曄?!”秦若雪左右看看,“思曄是誰?!”


    “沒什麽!”猜到思曄必然是有事離可,雲葶也沒有多想,當下站起身,將毯子仔細折好放迴籃子,“公主,我們走吧!”


    吹口哨召迴大紅馬,牽住它的韁繩,二人一起行出學院,候在學院門外的兩個侍衛立刻就將秦若雪的馬送上前來,又向雲葶行禮。


    幾人飛身上馬,奔向城中,不多時,便來到北宮門外。


    雲葶早已經見過前世各國都城,大楚國皇宮雖然氣勢恢宏,卻也不會讓她有太多驚豔之色。


    有秦若雪帶路,自然不敢有人盤問雲葶,四人穿過正宮門,來到內宮向陽門外,秦若雪這才帶頭勒住馬,“雲葶,再入此門便是內宮,我們不能再騎馬了!”


    雲葶也知道,這是宮裏規矩,當下跳下馬來,與她並肩牽馬而行。


    穿過一片華美宮殿,秦若雪正要帶著雲葶拐向右邊岔路,就聽得遠處有人高聲道,“九妹,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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