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港口全是用鵝卵石鋪就,硬質路麵顯得十分幹淨,但是邁出通向西班牙堡壘的大條大道之後,中國城方向卻隻有用硬土踩踏出來的路麵。


    “弗朗機人叫咱們這兒八連城,所有明人都要居住在這裏麵,至於那邊那個堡壘,除了幾個在裏麵做弗朗機饅頭的明人允許通行以外,其餘人都不能靠近。”


    林根一邊向劉錫命等人介紹馬尼拉港口的情況,一邊走到了八連城的柵欄門口。


    這裏還站了四個同樣身著鎧甲的西班牙士兵把守住木製大門。


    林根從懷裏掏出一張像是憑證一樣的東西給這幾個人看了看,又指著遠處碼頭上的船隻和劉錫命等人解釋了幾句,這才被允許進入。


    走過城門,李彪低聲對劉錫命說道:“這怎麽感覺像是囚犯一樣?”


    林根好像聽到了李彪說的,轉頭看了看他兩眼沒有多說。


    劉錫命掐了一把李彪的胳膊,白了他一眼示意閉嘴。


    然而讓劉錫命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八連城裏竟然頗為壯觀,房屋修建整齊劃一,街上往來的人員也非常多。


    聽著熟悉的閩南、廣東口音,劉錫命等人都以為自己是行走在廣州的街頭。


    城內更是店鋪繁多,裏麵販賣的商品種類有不少劉錫命都不認識,看得眾人麵麵相覷。


    隻是雖然如此繁華,但是城內百姓的穿著卻顯得很樸素,臉上照樣是大明平民百姓那種苦大仇深的表情。


    一群群穿著粗布衣服的漢人兒童在街上嬉戲打鬧,不少人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衣著光鮮的劉錫命等人打量。


    不過看到前麵帶路的林根之後,許多人又收迴了目光,一些人麻木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朝林根點頭示意。


    這個時候有一些屋子裏已經亮起了火光,林根帶著劉錫命等人徑直走入一家館子裏,裏麵擺了七八張上了年份的木頭桌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客人都沒有。


    “劉老爺將就一下,不過李家的生醃海蝦味道可是一絕,待會兒你們一定要嚐嚐。”,林根帶著劉錫命等人坐定下來,直接朝他們笑道。


    他顯然和店家很熟,一走進坐定就直接大喊起來,“李丙,來貴客了,你還不出來招待。”


    一個身材中等、滿臉皺紋的中年男子聞聲而出,點頭哈腰地朝劉錫命等人走了過來,一邊用手裏的抹布替幾人擦了擦桌子。


    “沒想到今天還有貴客,這位老爺、阿根,你們想吃點兒啥?”


    林根眼巴巴地看向劉錫命。


    李彪會意地一笑,滿是豪氣地一拍桌子,“什麽好吃就上什麽,反正的讓我們吃飽吃好。”


    飯館兒主人李丙眼睛一亮,將手裏抹布朝肩頭一搭,“好勒,客官們稍等。”


    劉錫命笑看向林根,


    指了指李丙的背影道:“聽你們的口音,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吧?”


    “老爺好眼力,咱們這兒最多的就是福建和廣東兩地百姓。”


    林根有些好奇地看向劉錫命,“不過說來也怪,往常到馬尼拉來的老爺們基本也都是這兩個地方的,像老爺這樣滿口官話的卻是少見。”


    李家飯館沒有酒,劉錫命讓李彪將自己等人帶著的酒壺拿出來給林根滿上了一杯。


    “我等確實不是這兩省的客商,不過是聽聞馬尼拉有弗朗機人大批量收購我大明貨物,所以想著來碰碰運氣的。”


    “那劉老爺你們是來對了”,林根沒想到劉錫命等人還帶了酒,搓了搓手一臉興奮地呲了一口,“好酒!”


    他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讚歎道:“老爺帶的好酒,要說這馬尼拉啊,確實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棉布這玩意兒在呂宋更是好賣,眼下全島的土人都是穿的咱們大明的棉布呢。”


    “哦?”劉錫命來了興趣,“那不知能出多大量的貨物,我這裏可是有大量棉布想要出售的,林兄要是能幫我找到幾個收購的客商那便是最好了,到時少不得你的好處。”


    林根一臉不舍地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老爺放心,經常來做生意的客商我都認得,到時候替你轉圜轉圜就是了。”


    李丙的動作是挺快,劉錫命等人正說話的功夫,他和他的內人,一個滿臉疲憊的中年婦人便端著幾個大粗瓷碗走了出來。


    “幾位老爺,小店特色醉蝦,你們想嚐著,其他菜馬上就來。”


    昏黃的油燈下,漂浮點點蔥花的醉蝦讓劉錫命等人食欲大增,一個個毫不客氣的品嚐起來。


    劉錫命一邊用手剝去蝦殼,一邊看向同樣胡吃海塞的林根。


    “我看這八連城裏的明人怕不是得有近萬人,這城裏景色不錯,怎麽大家看起來卻似乎過的很是艱辛,還有林兄你,你替弗朗機人做事,他們都沒什麽優待麽?”


    “啪”


    林根本來吃的好好的,聽到這個話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將桌上大瓷碗震的一跳。


    “何止萬人,劉老爺有所不知,咱們明人在這馬尼拉至少有三四萬人,可是人再多又怎麽樣,誰叫這幫人弗朗機人有火銃呢。”


    “這幫狗日的番人,他們就沒把咱們明人當過人,咱們在這兒不隻要交幾倍於土人的重稅,就算在能幹,也都被他們賺去了,加上還要經常被他們抽調勞役,不死也要扒一層皮。”


    “到這兒來的明人都是在家鄉裏活不下去的,平常隻要有口飯吃大家忍忍也就好了,可是這些番人真是不當人啊,就因為咱們溫順,對咱們比對土人可狠多了。”


    “前年的時候,那個弗朗機人總督科庫埃拉還強行從咱們這征調了六千多人到那個什麽卡


    蘭巴湖邊上去墾荒,老天爺啊,那裏可是一片蠻荒啊,加上又濕又熱,眼下已經死了一兩百人了。”


    林根說著竟然抹起淚來,“我弟弟因為不識字,也被他們征調到卡蘭巴去了,我本以為我好歹也是替弗朗機人做事,求他們幫忙應該沒問題,誰知道人家根本就是把我們當狗啊。”


    “哈哈哈”


    林根在那兒抹淚訴說,劉錫命竟然爆出一陣大笑出來。


    他一邊笑著揉了揉臉,一邊搖頭晃腦地笑道:


    “林兄這故事編的未免太生動了,隻是劉某卻是有些不信,我明人在此地有數萬人,若真是如你所說的這樣苦不堪言,怎地不見有人揭竿而起?你分明是框我罷了。”


    啪!


    林根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滿臉都是憤怒之色。


    “血海深仇誰願意拿出來說笑,我們倒是想要反抗,可是這些番人有火銃有大炮,人人還披甲在身,我們手無寸鐵,如何能鬥得過他們?”


    “誰能想到才從官府的火坑裏逃出來,到了這海外蠻夷之地還要受番人壓迫,早知道還不如死在明國好了。”


    林根說的一臉苦色。


    劉錫命還是笑著搖頭,“不信,不信,你們若真是這樣,怎麽可能對我一個外人就說這些,就不怕我去給弗朗機人報信嗎?”


    這時李丙也端了一碗蒸海鮮出來,一邊朝劉錫命說道:


    “這位老爺可別不信,咱們這兒誰不是苦大仇深的,但是就像阿根說的一樣,就算你有仇又能怎樣,還不是得照樣盤著。”


    “至於說老爺要去報信,我們這些人窮得榨不出幾個油水,誰會專門去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劉錫命示意親衛繼續倒酒,自己則想法一邊灌酒一邊從林根這裏打探起馬尼拉的消息來。


    昏暗的燈光下,林根的臉色變得通紅,也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從他嘴裏,馬尼拉的具體情形一一在劉錫命等人眼前展開。


    確實如範林堡所說,眼下馬尼拉城內真正的西班牙人總共也不會超過4000人,這其中還有一小半是傳教士、醫生等技術人員。


    真正屬於總督府管轄的部隊總共2800人左右,其中還有100人的騎兵。


    別看西班牙人的人數不多,但是相較華人和土人而言,先進的武器裝備以及良好的戰鬥素養,讓他們在呂宋所向披靡。


    自60多年前在此建立殖民地以來,西班牙人已經征服了呂宋和棉蘭兩島大部分的區域。


    當然了,這種所謂的征服有很大的迷惑性。


    西班牙人主要依靠土人中的部落酋長等人物控製地方,主要還是通過經濟手段,比如低價從土人手裏收購糧食、香料這些來賺取利益,並非如大明一樣直接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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