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聲音清朗不輸男兒,眾人都轉頭往後看去。


    “這些都是上好的香料,為何都散落在地上?”


    後邊的人對著齊明月行過禮後,卻是緩步走上了亭子,看了眼前麵地上香粉遍地,眼裏露出惋惜之色。


    “陳家姐姐不知道,這是公主想的新奇法子,你看,這是香箭,箭首裹著香粉,就這麽射出去,若射中了人,那香粉便會散落開來,徒留一地清香,可不是又文雅又有趣!”


    亭子裏一個貴女似乎與來人熟識,從桌子上遞了一支香箭過去。


    其他貴女神色卻頗為冷淡,細看來眼裏還有些嫌棄之意,不過奇怪的是,個個都在竭力掩飾這種嫌惡。


    “這丫鬟就是那靶子?”


    陳淑君接過那香箭,仔細看了一眼,而後突然抬頭看向下麵垂首立著的桃葉。


    “怎麽會,陳姐姐誤會了,要說靶子,這些侍女都是!”


    方才遞香箭的貴女忙訕笑著道。


    她們幾個平日裏都是承奉在明月公主身邊的,對公主的心思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就算先前有些疑惑,後麵看呂芳那樣子,也知道公主是特意在折騰這個叫桃葉的丫鬟。


    但這事,公主不願擺在明麵上,她們自然也不能承認。


    “那為何這侍女身上滿是香粉,其他幾個身上,倒是幹淨得很!”


    陳淑君略顯冷硬的話讓齊明月有些惱怒。


    “我們又不比外麵的男子,射中誰不射中誰,不都是正常的事!”


    “朝堂上有陳禦史專提人的錯處,這朝堂下,陳小姐也要挑本公主的錯處嗎!”


    齊明月本是不想說話的,倒不是她怕了眼前這位,而是她幾次行事稍稍出格些,陳淑君的父親禦史大夫陳致禮就在父皇麵前奏表。


    父皇倒是每次隻笑罵她幾句就作罷,但母後卻每次都要罰她抄那些宮規禮儀,抄不完就不讓她出宮。


    不就是怕影響到太子哥哥的名聲。


    但今日的事,可和那些禮儀規矩沒什麽幹係。


    “臣女鬥膽,公主方才這話臣女並不認同,家父身為禦史大夫,上諫天子,下察百官,行的都是職責本分,言的都是朝堂規矩,怎會是專挑人錯處!”


    陳淑君重新行了一禮,禮數周到規矩,但言語裏,卻是寸步不讓。


    “你……放肆!”


    齊明月被堵得說不出話,臉上怒氣難遏。


    “真當本公主怕了你那父親,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公主定要你知道何為皇家尊貴?來人……”


    “公主,陳小姐不過是說話直接了些,不中聽,公主大人大量,可別跟她一般見識!”


    “對啊,今日本是樂事,被壞了興致!”


    ……


    亭子裏的貴女忙上前安撫齊明月。


    她們也看不慣陳家人,皆因自己的父兄或多或少都被陳禦史上奏彈劾過,但盛京的人,誰不知道,陳禦史那一嘴鐵齒銅牙,誰碰上了不得出點血。


    不僅如此,那陳禦史還是個怪人,他那妻子早年病逝,也不張羅著續弦,對這唯一的女兒,是寵到了極點。


    那年有幾個公侯紈絝嘲笑陳小姐的容貌,後來這幾家的家主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受到了陛下的申飭,有一個,甚至還丟了就要到手的好差事。


    若是讓陳禦史知道自己女兒被公主教訓,她們也在一處,那後果如何,她們簡直不敢想。


    畢竟公主是金枝玉葉,這氣不得都出在她們身上。


    “況且這些香料香味濃鬱特別,想來是外邦剛進的貢品,陛下新賞賜給公主的,禦賜之物,本該敬之重之,公主這般隨意浪擲,臣女亦覺得不妥!”


    但令亭中的貴女們沒想到的是,陳淑君竟然還火上澆油。


    “公主息怒,陳禦史安於清貧,這樣名貴的香料陳小姐自是少見,所以見著這滿地香料才這般可惜!”


    與陳淑君熟識的那人頻頻給她使眼色,但陳淑君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她隻好對著齊明月繼續賠笑道。


    “是啊,公主身份尊貴,陛下寵愛,什麽樣的禦賜之物沒見過!”


    另一個貴女也勸道。


    這些貴女待在明月身邊久了,說出的話確實能安撫她的怒氣,但陳淑君這副凜然而立的樣子,對齊明月說,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驕橫如她,怎容得旁人如此。


    “都走開,來……”


    明月正要叫侍女將人押住,一聲破空聲在耳邊響起,下一刻,陳淑君右半邊發髻散落下來,白玉簪子摔在地上,落了個粉碎。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著了,紛紛往那一箭的方向看去,隻見呂芳一臉不在乎地放下手裏的弓。


    “公主貴為金枝玉葉,尊貴無比,豈容你肆意冒犯!”


    呂芳對著陳淑君說完,便把手上的弓往桌子上一扔,走到齊明月身前行了一禮。


    “公主不必跟這些人一般見識,臣女那邊有兄長剛得來的一些新奇物件,公主可否賞臉一看!”


    “既如此,本公主就寬宏一次,不與你一般計較!”


    齊明月見著陳淑君半邊發髻散落,一副狼狽模樣,那股子凜然傲氣,似乎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裏的怒氣就平了不少。


    又有呂芳和眾人的勸說,自覺也沒失了顏麵。


    畢竟她剛才氣急,才會想讓人動手,但今日她若是真的罰了陳淑君,不僅又要被母後責罰,還要被太子哥哥訓斥。


    太子哥哥說不定就真的不讓她來書院了,這樣她還怎麽見阿玖哥哥。


    “恭送公主!”


    齊明月起身,在侍女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剛才一番爭執,倒是把桃葉和謝韞柔擱在了一邊。


    “你沒事吧?公主已經走了,不必害怕!”


    明月走後,謝韞柔溫和地看著桃葉說道。


    “奴婢無礙!”


    桃葉聲音怯怯的,低眉斂目,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你身上這衣裙上都是香粉,若是這樣出去,難免不被外邊那些人議論,不如去我那邊,梳洗一下,換件衣服!”


    桃葉低頭猶豫,身上沾染的香粉有淺紅的,琥珀色的,黑色的,看著的確不成樣子。


    而且這滿身濃鬱香味,若是一路走迴去,怕是要成為書院奇景。


    但她又實在不想跟著眼前這位謝小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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