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主…您怎麽了?”


    楊依依的臉上浮現出焦急的神色,上前一步卻又頓了頓足,不敢靠的太近…


    即便薛誠身中軟筋散之毒,然以他的體格,想要與楊依依一介女流拚個魚死網破也不是不可能…故而楊依依不敢大意。


    薛誠舉眸看著她局促不安的模樣,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麵色頓時陰沉得很難看:“你在酒裏下毒?”


    “…幫主,您在胡說什麽呢?”楊依依怔了一下,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您是不是喝醉了?”


    楊依依並不知道軟筋散的毒效如何,因而不敢確定薛誠這般模樣是否已經真的中毒並且失去了威脅。


    “美人加美酒,焉能不醉人?”


    薛誠沉吟片刻,神色舒緩了幾分,身體隨即癱倒在榻上,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道:“哈哈,看來是本座多慮了…既然美人沒有下毒,站這麽遠作甚?


    “快…過來陪我飲酒。”


    “……”


    楊依依見他這般模樣,幾乎確定了薛誠已經中毒發作,又怎會再靠近他以身犯險?隻見她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不為所動的笑靨中卻似乎透著一股陰冷……


    “我叫你過來,沒聽到嗎?”薛誠如同一頭狂獸般發出了沉悶的低吼。


    見狀,楊依依臉上的笑意更甚幾分,徹底卸下了偽裝:“薛誠,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薛誠沉著臉問道:“你想幹什麽?”


    “如實迴答我的問題…”楊依依森冷一笑,道:“黑虎令和玄鐵劍是怎麽來的?”


    薛誠十分詫異:“你…你是怎麽知道黑虎令和玄鐵劍的?”


    答非所問?


    楊依依頓時顯得不耐,四下找尋了一番,目光鎖定在梳妝台上的一把剪刀,隨即拿起,向薛誠逼近過來,表情陰冷,殺意盡顯。


    “…慢、慢著!”


    薛誠喝住她,沉吟道:“既然你知道黑虎令和玄鐵劍,那麽你應該也知道,我是前任幫主徐虎的弟子,他把黑虎幫的至寶傳承給我…有何不妥?”


    “死到臨頭了還要說謊嗎?”楊依依冷笑道:“黑虎令確實會傳承於黑虎幫的下任幫主,可他絕無可能將那把蘊含著惡魔詛咒的玄鐵劍也傳承與你…”


    “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實力,不惜欺師滅祖,殺人奪劍!”


    薛誠驚訝不已…


    她連這也知道?


    在薛誠如炬的眸光中,眼前的楊依依似乎與他記憶裏的那個半大的小丫頭身影重合…逐漸幻化成了同一個人!


    “…你、你是小師妹!?”


    “虧你還能記得我。”楊依依冷哼一聲,眼底已不見絲毫往昔對這個天賦異稟的大師哥的崇尚之情,有的隻是無盡的恨意…


    楊依依反手握緊了剪刀,高舉過頭頂,麵色猙獰地道:“薛誠,你喪盡天良,無惡不作,今日我不光要為父報仇,更是要替天行道!”


    眼見尖刃刺來,薛誠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厲之色,身體微微後仰,便躲過了楊依依的攻擊;後者身形不穩向前傾倒,薛誠順勢抬起腿將她壓在桌子上,牢牢製住。


    薛誠卸下了她手中的剪刀,不無得意地大笑起來:“小師妹,剪刀可不是用來傷人的,萬一不小心傷到了自己,師兄該心疼了。”


    “怎…怎麽會這樣?”楊依依被壓製得動彈不得,不禁大驚失色:“你沒有中毒……剛剛都是在裝的?!”


    “憑借這點小伎倆就妄想殺了我,未免也太天真了。”薛誠嗤笑一聲,方才喝下的毒酒竟被他用內力倒逼出來,從口中噴薄而出…


    “我特意把下人遣退,本想給你個動手的機會,怎料…你這下毒的手段著實令我大失所望。”


    “你…”楊依依緊咬銀牙,卻如鯁在喉,獨留深深的絕望在心頭泛濫。


    眼見楊依依的臉頰淌過一行清淚,一副我見猶憐的屈辱的模樣,薛誠不由得嘖嘖憐惜:“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尋得報仇雪恨的機會,不曾想竟落得一個如此遺憾的收場……很不甘心吧?


    不過,師兄我並非你想象中的那般冷血無情,十四年前我不忍心親手殺了師父,今日我同樣不忍心親手殺了你。”


    “你…你說什麽?”楊依依掙紮著抬起頭看他,眼底滿是驚愕:“我爹…他還活著嗎?”


    “那是自然…”薛誠收起腿,從榻上站了起來,抓起一旁的玄鐵劍負於身後。


    他迴眸瞥了楊依依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小師妹,既然你來了,我就滿足你們父女團圓的心願。”


    說罷,他便率先走出了屋子……


    楊依依:“……”


    與魔劍簽訂契約的人,如同遭受可怕的詛咒,在借助魔劍力量的同時,亦會變成一個嗜血好戰的狂魔,即便有上界玄鐵的鎮壓,也難免會精神失控、性情大變,唯有鮮血和殺戮才能稍稍平複下來……


    薛誠如此,曾經的徐虎亦是如此……


    ……


    “爹爹…爹爹……”


    20年前,那個身背巨劍的俠客被未滿3歲的女兒的嗚咽聲喚醒,在他身後,是大火蔓延的村莊,遍地屍骸,血流成河,手中的巨劍血跡斑斑,纏繞在劍刃上的那一縷縷如同鬼魂般的灰霧在詭異的跳動著,隨著他的蘇醒而後慢慢消散……


    “哐當!”沉重的巨劍脫手而落,發出了刺耳的聲響,似乎在諷刺他縈繞在心頭那沉默的悲痛。


    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當看到女兒身後那道已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頓時像發了瘋一般,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將已經死去的妻子緊緊地抱在懷裏,很快便哭成了淚人……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忽然朝巨劍的方向探出手掌,氣運丹田,巨劍隔空飛了過來,穩穩地被他握在手中。


    正當他想要一劍了結自己的時候,一雙肉嘟嘟的小手顫顫巍巍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爹爹,不要。”


    他怔了怔神,垂眸看著女兒稚嫩的小臉,隻見上邊寫滿了恐懼、迷茫、不舍、依賴……


    難以想象,究竟在她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怎樣的創傷,才會讓這個不滿三歲的小女孩在這一刻流露出如此複雜的神色。


    他發出一聲嘶啞的哀歎:“爹是一個惡魔,對不起你娘,對不起死去的村民……百死莫贖。”


    女兒突然抓緊了他的胳膊,用力地搖搖頭,淚跡未幹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倔強:“爹爹,你是爹爹……”


    女兒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他猛然意識到,如今的自己…竟連死都是奢望!


    是啊,不管他是名震江湖的劍客,還是魔劍詛咒的惡魔,可他終究是一個父親……他若是死了,年幼的女兒該怎麽活下去?


    因此,他決定振作起來,為了自己的女兒,也為了減輕身上的罪孽……


    可當他癡癡地看著懷中漸漸冰冷的妻子,眼裏卻僅剩悲痛和不舍;於是,在伸手合上她雙眼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也流下了血與淚……


    他自毀雙目,意欲將所愛之人的容顏永遠定格在這一瞬間,妄想一眼萬年。


    他,名叫徐虎,黑緞纏目,身負巨劍,行俠好義,威震南海,劍意的先驅者,一刀流的鼻祖,黑虎幫的圖騰……


    曾以一己之力將南海魔物斬得血染紅海,曾領一幫之眾與20萬帝國鐵騎鏖戰數月死戰不退……


    然如此波瀾壯闊的一生,卻因為魔劍的詛咒而謂之【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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