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晚都睡在江浸月臥房的次間裏,已備她夜裏差遣。若不是辛夫人突然殺到,她都想不起自己還有個小屋。


    「這個不是她的,我、我保證!」


    江浸月玉麵通紅,努力拔高音量,奈何她生得嬌小,聲音還細軟,半點威懾力也沒有。


    她其實還是很怕辛夫人的,聲音都在抖,可她如果不站出來,她的丫頭就得遭殃。


    辛夫人鼻子哧哧哼哼,「三奶奶這空口無憑,拿什麽保證?再說了,這新房裏那麽些丫鬟婆子,你還能各個都保證?若不是今日湊巧發現了這個,指不定哪天老太太和歡哥兒就都出事了呢!」


    時人最畏懼這類勞什子,且越是身份貴重的人家就越是忌憚。幾年前,先太子就是因為這巫蠱案被廢,現如今還在皇陵督工,看人鋸木頭呢。


    說話間,辛夫人又要命人去拿豆蔻。江浸月急了,「那那那就算有事,也是我們大房的事,我來管,不用夫人操心!」


    陸歡聞言不禁亮起眼睛,她這話雖說得孩子氣了些,但可謂是直戳辛夫人要害。


    不用查他都能猜到,辛夫人今日這麽大張旗鼓地鬧事,為的就是往大房這頭插一腳,自己的石麟院她是不敢惦記了,所以就想了這麽個折,改從新房下手。


    辛夫人氣得不輕,離她近的人幾乎都能聽見她的磨牙聲。這丫頭平時瞧著老實巴交,竟也敢當眾頂她嘴,正經連房都沒圓過呢,誰給她的臉敢在她麵前擺大房奶奶的款?


    趁沒人說話的檔口,雲苓湊到江浸月耳邊提醒她先把娃娃要迴來。


    江浸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那個娃娃呢?拿出來,我去查究竟是誰做的。」


    小爪子孤零零攤在半空中,吹了半天西北風也不見有人搭理。


    辛夫人翻起白眼,「你查?恐怕三奶奶還沒弄清楚情況吧,這東西雖說是在下人房裏搜摸出來的,可不代表就一定是下人做的。」揚起脖子,冷笑,「沒準是主子指使的呢?」


    江浸月一下梗到脖子,瞪圓眼睛,「我沒有!她們也沒有!夫人要是不信我,就去找三爺好了,讓他查總行了吧。」


    冷不丁被她提到,陸歡有些意外,心裏噗通一下,像是冰天雪地中忽然開出了朵花。


    辛夫人不屑地扯動嘴角,她自然不會傻到把這事交給陸歡去辦。她今日來這,搜查巫蠱邪物是虛,刺探大房私產是實。


    老侯爺臨走前曾分過一迴家產,分得很公允,連她這個二房媳婦都不得不服。但同樣一份產業,幾年經營下來,大房那雖換過兩輩人,可進項上隻增不減,反觀他們二房……就真的是淒淒慘慘戚戚了。


    因老太太有言在先,分配過的家產就都是各房私產,彼此間不可再互相惦記。是以眼下陸家總體雖有些困難,而實際上陸歡手裏還攥著金山銀山,她焉能不眼饞?


    「三奶奶是不是清白的,你自己說了可不算。來人,去主屋好好搜搜,看看有沒有遺漏。」


    「慢!」


    辛夫人手才抬到一半,硬生生就被人群中搖著輪椅悠悠進來的陸歡打斷了。


    「娃娃在誰那?」他攤手,略略動了動食指和中指。


    底下人覷著辛夫人的臉色,不敢妄動。辛夫人沒料到他來得這麽快,笑容一僵,半晌才開口打哈哈,「歡哥兒怎麽來了,你身上不好,不該跑這趟的。這東西不幹淨,你碰了隻怕要不好,還是讓嬸子來吧。」


    陸歡搖頭道不妥,「就像媳婦剛說的,這是我們大房的事,我既是大房的家主,也是這件事的受害人之一,難道這個家裏還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去調查這件事嗎?」


    說完,他目光轉而掃向眾人,聲色俱厲,「東西呢?拿出來!同樣的話我可已經說了第二遍了。」


    底下人皆是一抖,終於有人戰戰兢兢上前把娃娃交給他。


    陸歡拿在手裏饒有興趣地看了會,複抬頭向辛夫人笑道:「嬸嬸待在這,可是還想著要搜房?」不等她迴答,他已招唿上陸澄,「去把石麟院各處屋門都打開,索性讓嬸子一次性搜個痛快。」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敢不敢搜!


    辛夫人不敢。


    兩房都已分過家,她既不是大房的人,也不是如今這陸家當家的,就這麽帶人去搜自己侄子的院子,這道理擱哪也說不通啊!


    心裏頭再氣,她也隻能悻悻作罷,領著人灰溜溜出去,臨到門口,又聽陸歡悠哉道:「嬸嬸今日替我這般勞心勞力,待日後查出真兇,我定親手提到嬸子麵前,給嬸子個交待。」


    嗬嗬,交待?隻怕是上門尋釁罷!辛夫人忿忿不平,倏爾又眉眼舒展,能不能查出個所以然還不一定呢,今日這局她可是下過苦功夫的,就算最後成不了事也禍及不到自身。


    「那就辛苦歡哥兒了。」


    辛夫人走後,幾個鵪鶉還瑟瑟杵在那,以為陸歡要開始盤問她們了。


    可誰知陸歡什麽也沒說,把娃娃往陸澄手裏一塞,就讓他們都下去了。豆蔻還嚇得不輕,需雲苓攙著才能走。


    江浸月很想跟她們一塊出去,奈何她是她們的主子,得幫她們說話,隻得硬著頭皮留下,等陸歡發話。


    可陸歡什麽話也沒有,曲肘撐在扶手上,就隻托腮看她。


    如今這天一日熱過一日,光是在屋裏坐著不動都能出一身薄汗,旁人應當都會瘦下來些,可她好像沒有,就穿著輕薄的鵝黃色衫子立在那,臉蛋和肩膀似乎都圓了些,不胖不瘦,正正好。


    誰都沒說話,屋裏靜得出奇,仿佛過了很久才聽見「滴答」一聲,滴壺嘴裏吐出一顆露珠,掉在銅壺裏。


    江浸月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實在猜不透他臉上這詭異的笑到底是不是在生氣,滾了滾喉嚨試圖打破沉默。


    「……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


    ——那啥,就……意思一下嘛,人家好歹幫她趕跑了辛夫人不是?禮數上總得,客氣客氣。


    可她沒想到陸歡這麽不客氣,揮手就讓人去擺飯了,然後繼續托腮,笑吟吟地看著她,嘴角弧度都比剛才高了些。


    江浸月:……


    好吧,想吃就吃吧,這裏是他家,他說了算。


    陸歡本來其實沒打算留下來,石麟院那頭也在備飯,隻是剛剛他忽然發覺這丫頭在躲他,所以就想留下來看個究竟。


    等飯都擺好,她特特繞過自己坐到對角,他才肯定,小東西就是在躲他,心裏當時就不舒服了。


    躲他幹嘛?他又不會吃人。剛剛辛夫人在這,她都沒這麽害怕,難道他比辛夫人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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