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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已夜深,孤崖之頂,秦營。


    大帳中,親兵們已經燒好了一大盆水,夏侯惇最後一次巡視歸來,便跳進了盆中,美美的洗了個熱水澡。


    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


    夏侯惇雖然是武人,但對生活品質卻極是注重,即使是在行軍打仗的時候,每每有空閑之時,就會洗個澡,放鬆放鬆。


    在夏侯惇看來,洗澡可以緩解一天的疲憊,恢複精神,有利於第二天以最佳的狀態繼續指揮將士們。


    “白起,李廣,你們自以為斷了本將的水源,卻作夢也想不到,本將還能侈奢的洗澡吧,哼……”躺在水裏的夏侯惇冷笑著,享受的表情間,又浮現出幾分諷刺的冷笑聲。


    就在夏侯惇正享受之時,外麵親兵匆匆而入,拱手道:“稟大將軍,出事了,山背別營那邊好象聽到了喊殺聲,咱們把桶伸下去,下麵的弟兄也停止了給桶裏添水。”


    別營出現殺聲?


    停止往桶裏添水?


    夏侯惇身形驀然一震,獨目睜開,眼中迸射出一絲忌憚的驚色,心頭陡然間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快去看看!”夏侯惇不及多想,騰的就從水裏跳了出來。


    澡洗了一半的夏侯惇,匆匆擦幹身子,重新披掛衣甲出帳,直奔山崖邊而去。


    這時候,趙儼等一眾副將們,皆已聚集在了山崖邊上,正望著黑漆漆的崖頂出神,一個個竊竊私議,神色都都緊張不已。


    山崖邊上,則是擺了數十隻木桶,一個個都空空蕩蕩,沒有一滴水。


    按照夏侯惇跟王平的約定,每晚入夜之時,他就會從山崖頂上用繩索伸下去木桶,王平則派兵將那些木桶添好水,借著夜色掩護,神不知鬼不覺的提上崖頂來。


    今日白天的存水已用盡,將士們都等著著新水,卻不料,到了約定的時間,下麵非但沒給他們供水,反而響起了喊殺聲。


    這意外的變化,頓時令秦軍上下,皆是感到了不安憂慮,緊張的情緒很快就開始在士卒們當中擴散開來。


    “怎麽迴事,下邊發生了什麽?”夏侯惇匆匆趕來,邊喝問,邊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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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向下方張望。


    他隻看到下麵星火點點亂動,隱隱有殺聲傳來,卻看不清下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將軍,王平停止了供水,又有殺聲傳上來,該不會是魏軍發現了咱們的暗水源,派兵來攻別營吧?”趙儼憂心忡忡的問道。


    “不可能!”夏侯惇眉頭一皺,想也不想就予以否定,“這別營藏於密林之中,又在斷崖之後,與我們形不成唿應,白起小賊怎麽可能注意到那裏,絕不可能!”


    “那這供水中斷,還有那殺聲,又怎麽解釋?”趙儼依舊是憂慮道。


    就在他說話功夫,下麵的殺聲漸漸消失,一切又歸於了平靜。


    夏侯惇暗了口氣,便安慰眾將士先不要著急,叫他們繼續把桶伸下去,說不定隻是一場意外,很快別營就會恢複供水。


    眾秦軍們隻好強壓下憂懼之心,繼續按照夏侯惇所說去做,不斷把木桶伸下去,巴巴的盼望著下麵的兄弟們,能給他們添一口要命的水。


    可惜,整整一個晚上,無論他們把木桶伸下去提上去多少次,下麵的別營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沒給他們添哪怕一滴水。


    對夏侯惇來說,那可以說是無比艱難的一個晚上。


    由於時間倉促,夏侯惇移兵山上之時,並沒有準備足夠的儲水器具,每日的儲水隻靠一日所用,必須要每天晚上都要從山下暗水源補充。


    而今日的用水,基本已經用完,就等著今晚補充,若今晚沒有得到水補的話,明天一早將士們就沒辦法燒水煮飯,甚至喝的水都不夠。


    夏侯惇很清楚那將是什麽後果。


    所以,整個晚上,夏侯惇比誰都焦慮,一晚上都沒合眼,始終盯在崖邊,幻想著某一刻,提上來的桶子裏,能夠不再是空空如也。


    東方漸漸發白,天就快要亮了。


    夏侯惇的焦慮也達到了頂點,他心中已預感到了什麽,他害怕麵對那殘酷的事實:


    當天光大亮之時,他就會清楚的看到,下方的大營已樹起了魏軍的旗幟!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夏侯惇下令,再次把木桶放下去。


    不知過了許久,眼看就要再次失望之時,一名士卒忽然驚喜的叫道:“有動靜了,水桶變重了,他們給水桶添水啦!”


    緊接著,其餘士卒的驚喜叫聲接連而起,紛紛稱水桶變重了。


    夏侯惇暗鬆了一口氣,悄悄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嘴裏喃喃罵道:“原來是虛驚一場,這個王平,等天亮了,本將一定得寫封書信斥問他一番,差點就亂了軍心……”


    夏侯惇嘴裏罵罵咧咧之時,每一桶水被提了上來,眾士卒們巴巴的望向那水桶,巴望著能先飲一口,解解渴。


    當他們看清那水桶之時,所有人卻皆是一聲驚唿,提桶的那名士卒,更是嚇的咣當一聲,把水桶脫手跌落在了地上。


    “人頭,桶裏裝的竟然是人頭!”周圍的士卒們,立刻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我這桶裏裝的也是人頭!”


    “媽呀,都是人頭,是別營弟兄的人頭。”


    “怎麽迴事,這是怎麽迴事啊!”


    尖叫聲,驚恐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一隻隻木桶被提了上來,統統都打翻在地,裏邊竟然全裝的是別營同袍的人頭。


    夏侯惇的那張原本已放鬆的臉,轉眼已扭曲成不成人樣,拳頭暗暗緊握,牙齒也咬的哢哢作響。


    “難道,別營的秘密,竟真的被魏軍識破了不成?”夏侯惇從牙縫當中,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脖子像灌了鉛一般,向著山崖下望了下去。


    驀然間,夏侯惇仿佛被雷擊了般,身形劇烈一晃,整個人倒退了一步,猙獰扭曲的臉,已是變到蒼白無比。


    他清楚的看到,別營之中,一麵麵“魏”字戰旗,正在飛舞。


    營中改旗易幟,意味著王平已經失了大營,意味著暗水源竟已被魏軍所在,而那一麵“李”字將旗,意味著攻陷他命門之敵,就是射他一箭的李廣。


    “王平廢物,你這個廢物,誤我大事,誤我大事啊——”憤怒之極的夏侯惇,吼頭裏滾出一聲震天咆哮。


    左右士卒皆是嚇了一跳,紛紛退開一邊,很快卻又議論紛起,別營失陷,水源被斷的消息,轉眼遍傳全軍。


    那些一早起來,等著吃飯喝水的秦卒們,得知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原本就不足的士氣,陡然間就跌落在了穀地,統統都陷入了慌惶之中。


    “大將軍,咱們水源被斷了,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啊!?”趙儼聲音沙啞的叫問道。


    夏侯惇手中大槍一揮,咆哮怒吼道:“給我放箭,給我往下扔飛石,我要殺了李廣那狗雜種!”


    號令傳下,慌張的士卒們隻得紛紛舉起弓箭,向著崖下飛射而起,舉起一枚枚石塊,向著下方別營砸去。


    轉眼間,轟響之聲四起,別營便被淹沒在了塵霧之中。


    當崖上的秦軍在狂轟之時,李廣早已率領陷營的將士們,撤出了百步之外,躲在密林之中,以諷刺的目光,笑看敵軍浪費寶貴的箭矢。


    “收到我送給你的禮物,知道暗水源被斷,夏侯惇,你果然是惱羞成怒了麽……”立馬仰望的李廣,嘴角揚起諷刺的冷笑。


    林子當中,數以萬計的魏軍將士們,皆是哈哈大笑起來,肆意的嘲諷崖上浪費箭矢的敵卒。


    山崖上,夏侯惇跟瘋了似的,叫士卒們不停的放箭,甚至自己還親自奪下強弓,朝著下方狂射。


    片刻間,七八千支利箭,就這樣被消耗。


    趙儼實在是看不下去,隻得苦勸道:“大將軍息怒吧,魏軍應該沒那麽蠢,等著被我們射殺,想必早已撤出了別營,大將軍,不要再這樣無謂的浪費箭矢了,我們每一支箭矢都很寶貴啊。”


    在趙儼的苦勸之下,夏侯惇終於是稍稍冷靜了幾分,意識到自己中了魏軍的激將法,白白浪費了那麽多箭矢,即刻下令停止射擊。


    破風之聲漸息,秦軍終於停止了繼續愚蠢下去。


    夏侯惇把手中硬弓一扔,怒瞪向崖下,恨恨罵道:“白起,李廣,你們兩個冒充古人的鼠輩,你們以為斷了我水源,就能奈何得了我麽,有膽就來攻山啊,我夏侯惇絕不會讓你們得逞!”


    夏侯惇空有一腔怒火,卻也改變不了水源被斷的事實,當天一整天,秦軍都沒有水來埋飯,隻能啃一些士幹糧,殘存的幾桶水,隻能勉強的分給士卒們解渴。


    魏軍雖然拿下了暗水源,卻顯然不急於攻山,隻將秦軍圍起來,擺出一副打算將他們活活渴死在山上的架勢。


    一連三天,魏軍按兵不動,秦軍僅存的幾桶水,很快也被九千多人分淨,整整兩天都滴水未盡。


    隨著時間的推移,渴到嗓子冒煙的秦軍士卒們,情緒越發焦躁,原本就不旺盛的鬥誌,正在飛速的向著崩潰邊緣跌落。


    夏侯惇之前的那點傲氣,也在飛速的流逝,幾乎就快要被逼瘋了。


    先前他敢於把兵馬屯駐於孤崖之上,就是仗著自己有一條暗水源,可以無視魏軍切斷水道,憑借著孤崖的險峻,把魏軍死死的釘在這裏。


    而現在,暗水源被斷後,夏侯惇才發現,自己當初的決定是有多麽錯誤,形同於給自己挖了個坑,自己跳了下去。


    “難道,當真天不佑我大秦,我夏侯惇和九千將士,真要被渴死在這座孤崖上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望著一個個困渴難耐,虛弱無力到極點的士卒們,夏侯惇仰望蒼天,心中發出了絕望悲憤的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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