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下意識就覺得是遇到碰瓷的了,畢竟在後世這種利用路人善心碰瓷訛詐的老人還不少。


    她正要拉傅懷錦後退,卻見這小妮子動作還快,已經撲上去扶人了。


    “阿婆,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裏,要緊不?”


    沈知意……


    果然是沒被社會荼毒的孩子,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那小老太頭發花白,穿得破破爛爛的,整個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艱難的爬起來,手上還拽著個布口袋:“沒事沒事,就是能不能麻煩小姑娘帶我去趟衛生院。”


    沈知意警惕的把傅懷錦拉起來:“阿婆,您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麽突然自己就摔了,可嚇我們一跳,您住哪兒呢,要不要我讓公安同誌幫您通知家裏人。”


    她聲音不小,加上這邊的動靜,路旁稀稀拉拉坐著拉家常的老太太和正玩耍的孩子,都往這邊來看個熱鬧。


    吳亞恩也是第一迴幹這種事,臉色也漲得通紅,但在走投無路時,身上那點兒自尊也不足掛齒。


    她厚著臉皮道:“我家住得遠就不麻煩公安同誌了,我就是想去衛生院買點藥,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使就摔了跤,能不能麻煩兩個小同誌送我去趟衛生院,我家裏人生著病……”


    傅懷錦自己也是苦過來的,更加看不得這些,皺著眉頭直扯沈知意的衣服。


    那眼裏寫滿了:嫂子,舉手之勞的事,咱們幫幫吧。


    這時一個搖著蒲扇的小腳老太也道:“小同誌有空就幫幫忙吧,這年紀大了,身體都是毛病,一個搞不好就死在外麵了。”


    其他幾個圍觀的老人家有人點頭,有人沉默。


    他們這把年紀都是經曆過饑荒,戰爭的人,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年齡越是增長就越是明顯。


    看眼前這老太太年紀也不小了,還要獨自跑出來買藥,隻怕家裏也沒剩幾個人了。


    沈知意也沉默了,雖然她不覺得出門在外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一個陌生人有什麽不對,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艱苦的年代還有很多人在掙紮著活下去。


    理智告訴自己不該多管閑事,但最終沈知意還是心軟了:“阿婆,您要買什麽藥?”


    “退,退燒藥,要兩粒。”吳亞恩既感激又窘迫,死死捏著手裏的布袋,想說她沒有錢能不能用布袋裏的糧食換,但又害怕家裏的老伴的孫子唯一救命的希望因為這句話就沒有了。


    她的複雜沈知意細心的注意到了,再看眼前這老太太破舊的穿著,略微一想大概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


    這年代一顆退燒藥也要好幾毛錢並不算便宜,她或許負擔不起,才故意摔倒想求人發發善心。


    沈知意想起上一世顛沛流離在外時,因為身體殘缺遇到力所不能及的事需要求助時,那些帶著希望的無助和絕望。


    沈知意這一迴沒有在猶豫,和傅懷錦一左一右的攙著吳亞恩往衛生院的方向走了。


    看熱鬧的人群也都散了去,搖著蒲扇的那位小腳老太太看著遠去的背影,把蒲扇在身上拍了拍,感歎道:“還是好人多啊。”


    吳亞恩剛才那一摔雖沒摔出個好歹,但到底年紀大了,走得會子步子就越來越慢了。


    沈知意步子也緩了下來,隨口問道:“阿婆,你家裏人呢?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吳亞恩迴道:“都死了,就剩下個病著的老伴和小孫子了。”


    聲音不輕不重,甚至都不帶一點感情,仿佛對家人的離世早已麻木。


    沈知意隻覺這個話頭找得太差了,半天都不知說什麽。


    反倒是吳亞恩一臉的平靜,從前她也悲傷也難過,可再難過也都過去了。


    人死如燈滅,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活下去。


    傅懷錦也覺得心情十分沉重起來,爺奶和爹相繼去世,家裏也隻有她和大哥了。


    沈知意……


    這真的是個非常非常差的話題。


    好在照相館的那條街距離衛生院並不算太遠,走了十來分鍾也就到了。


    沈知意找到醫生,不一會就拿了兩包用紙包好的藥,紙上還寫著藥名。


    她把藥交到老太太手中:“阿婆,這個是退燒藥,高燒的時候才能吃,要是不退燒就隔八個小時吃一粒,但是不能多吃,這個是消炎藥,我也不知你用不用得上,反正也買了點,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就行了。”


    吳亞恩隻覺手上的兩個紙包似有千斤重,目光中盡是無言的感激。


    都活到這個年紀了,心裏都明白,小同誌早就看出來了,這是在可憐她一個老太婆。


    而現在的她,確實需要別人的可憐。


    吳亞恩原本是想用手裏僅有的兩斤糧食換兩顆退燒藥的,但沈知意的好心讓她改變了想法。


    “謝謝小同誌,實不相瞞我囊中羞澀,無法給錢給你,能不能用這個和你換藥,再換點糧?”


    沈知意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手中被塞了個觸感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小心髒忍不住“噗噗”狂跳。


    ……


    今天不是休息日,傅懷安去吳永元家時候,他還在單位上班,隻有他媳婦在家帶孩子。


    傅懷安把東西送過去,也沒多留,客氣客氣的坐了幾分鍾喝了杯糖水就找媳婦去了。


    結果在約好的百貨大樓門前沒看見人,還以為兩人是逛得忘記時間了,索性就在外頭等著。


    可左等右等百貨大樓都快下班了,還沒見自家小妹和媳婦的影子,他就跑裏頭去逛了一圈,出來時臉色卻很不好。


    自家媳婦和小妹壓根就沒在百貨大樓。


    傅懷安心裏急死了,這兩人是去哪了?


    他跨上自行車正想去照相館那邊看看,遠遠的看見自家媳婦帶著小妹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他忙踩著自行車上前,在兩人麵前急急停下:“你們上哪去了,可把我給嚇的。”


    傅懷錦跑得氣喘籲籲的,卻滿臉高興道:“我跟嫂子當雷鋒去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傅懷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什麽雷鋒?”


    沈知意和傅懷錦對視一眼就笑了起來。


    傅懷安都急死了,這兩個還笑得出來,頓時沒好氣道:“笑個屁啊笑,都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沈知意連忙安撫他:“是是是,都是我們不對,天都快黑了,咱們迴家吧,迴家再說。”


    傅懷安看看沈知意又看看傅懷錦,這兩人搞什麽呢,神秘兮兮的。


    但也沒多說什麽,迴家說就迴家說吧。


    等迴到家,看到沈知意手裏的東西時,傅懷安深吸一口氣,見房門都關得緊緊的,這才小聲問:“這東西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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