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間,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迫不得已。


    前朝也好,現世也罷。


    即使是炎主之主,後宮王妃,也無法做到,絕對的自由,為所欲為。


    更別提,那調皮搗蛋的公主殿下。


    若是一切順利,依荷妃所料。青禾趁著國主高興,過去認個錯,撒個嬌兒,扮幾個可愛的鬼臉兒,禁足令頃刻可解。


    奈何,洛青禾運氣不大好。


    國主親爹剛鬆了口,高興勁兒尚未散去,很快有流言傳入宮中,入了國主耳朵。


    為了不被那些禦史聒噪,也想堵住那悠悠眾口,洛長風胡亂找個理由,便將公主圈禁。比禁足要嚴重得多。


    他也不想的。


    前腳剛在宮中,召見了書齋的俊傑學子,一派明君氣象。緊接著,宮外就爆出,公主私盜禦靈司的醜聞。


    以至於禦靈司首官,都被裹挾其中,進而牽連出,雌雄大盜罪名不盡不實……亂七八糟一大堆。


    國主怒,公主是他女兒,禦靈司又是他著手改編。二者可以說,都是新朝新氣象,怎能如此聲名狼藉?


    為了避嫌,他還是將青禾關起來。至少,也等那失物複得,才可放她出去胡鬧。


    說起禦靈司,也很令人厭惡!


    雷引這廝,此前挺好個人。每天閑雲野鶴,修一修靈氣,談一談詩書,淡泊高遠,很有長者風骨。


    怎奈到了禦靈司,一朝權柄在手,人的性情就跟著起了變化。


    還私下裏,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小事兒辦得還算勤勉,大事卻總出紕漏。也不是不能直接換掉此人,給禦靈司新派一任首官。


    隻是,符合各種條件的人,實在不多。


    白梅那邊,倒是有不少人手,卻不好明著動用。無他,避嫌爾。


    其餘名聲在外的,除了一些邪魔歪道之人,便都有了靠山背景。若是重用之,難免瓜葛背後勢力,引發新一輪傾軋爭奪。


    那便無法彰顯出,炎國推陳出新,政通人和的新氣象。最主要的是,不能確保絕對忠誠於王室,或者直說忠心於他洛長風。


    尤為可恨的是,雪域從背後捅了一刀。


    揭發羅綺的事兒,他更早就聽說。其實,也談不上揭發,林楚凡尚未進城,他就從暗影樓得到了消息。


    在國主看來,完全是常規戰損,無外乎雷引貪功,在丘陵地帶,動用了騎兵。更是對付那些修靈之人,有些死傷,在所難免,更何況是用毒。


    為了遮掩此事,他與雷引,還十分默契的來了一手移花接木,蓋棺定論。


    隻是沒想到,雪域一麵促成和親,一麵卻搞這種小動作。


    除去羅綺,倒是給聆風鋪了一條坦途。可是,天香閣的仇恨,不該由我王室背負。至少不應該因為這點兒小事兒。


    羅綺近半月,都有些神思不屬,紅袖館更是鮮有迴訪。


    故而,這些最新的動態,林府總是最後才能知曉。好在楚凡尚處於修養階段,早些晚些,影響並不大。


    他也沉得住氣,整日翻看那些雜書,最近又新添了一門陰火。倒是便宜了小書童,林飛負責翻書,也跟著看了一遍。


    青禾公主,重獲自由,也有個三五天了。剛開始還很雀躍,她連說父王開明。後來聽蒼荷,結結巴巴道出實情,真是又氣,又欣慰。


    若是想上繳,自己何苦被關了這麽許久?她又感慨,三胖真是講義氣,為了幫我脫身,竟將那麽稀奇的寶貝,都還了迴去……


    按理說,翠鳥出籠,該是第一時間,撲到之風別院去。


    青禾轉而一想,雖然自己不氣惱,卻也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的送上門去,平白讓人嘲笑。


    子曦那事兒,她還記仇呢!


    青禾主仆在城內亂逛幾日,聽了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大唿後悔!自己怎麽就信了他的鬼話呢?若是不去自投羅網,說不定也能親眼一睹,他四肢被斷的神韻。


    為此,青禾還特意去了幻真樓。奇怪的是,如此趣事兒,三哥竟然沒有到場。


    且連一幅寫實畫麵都沒有,一本相關的話本也不出,更別提登台上演了。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無奈之下,洛青禾隻好梗著脖子,去林府興師問罪。卻趕上一場好戲,也算不虛此行。


    林府,楚凡小院。


    落日餘暉灑滿半方池塘,微風浮動之下,一片金光粼粼。


    書童正與二狗合力,將一方書桌,抬進屋裏。


    然後,一人叼著一串糖葫蘆,身在門內,向外伸出腦袋,看著少爺與冰熊吵架。


    一個動嘴,一個動手,很是有些怪異趣味。青禾主仆上門時候,正趕上此景。索性也不進院,躲在另外一處門口,偷聽些歌。


    林楚凡怒道,“照你這麽說,池水變綠,味道變臭,還要怪道我的頭上?我都快一個多月不曾下水了!”


    林楚凡剛說完,那邊熊寶哢哢刻了一段,放到他身前。


    林楚凡大怒,“不下水還有錯?我這副樣子,能下去麽?合著我靈力亂竄,還有淨化池水的作用咯?你靈力更多,怎麽不下去淨化一下!”


    熊掌一抹,那冰恢複平整。哢哢又是一串。


    林楚凡氣得跳腳,卻撞得腳痛,“養魚?好家夥,你的熊尾巴終於露出來了!這麽點兒水,養多少魚才夠你吃啊。才不信你的鬼話!惹急了我就換水,反正有你在,咱家缺不了水。”


    聽到此處,青禾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見楚凡聞聲而動,她也不藏,大方走了出來。


    熊寶機靈,直接一座冰橋架起,青禾公主美滋滋踱步而過。


    青禾邊走邊幫腔,“熊寶說的沒錯。你這是一方死水,若是不養些魚蝦,早晚會臭的。”


    林楚凡卻執拗,“胡說!魚在底下亂攪,水就不清了。”


    青禾捏著她的小下巴,遲疑道,“嗯…最多,我再幫你種上一些荷花!王宮裏的池塘,都是這麽弄的。”


    荷花?


    林楚凡一聽,癟著嘴想了會兒。雖然不大中意,卻也不想再唱反調。這倆字太具威懾力。他不由得,將求助的目光,放在蒼荷身上。


    宮女也不知自己是否領會了林公子的本意,建議道,“公主,宮內的池塘,是有人定期換水的。眼前這一方,時常被熊寶冰封,恐怕也養不活太多東西吧。”


    青禾大感有趣,“哎?是麽,我咋從來沒見過,他們換水呢?”


    看著她女扮男裝,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楚凡有心調笑,卻及時止住。


    就你,要說惹禍是把好手,宮人勞作,你能注意才有鬼了。


    一段淨水公案,就此不了了之。


    青禾原本是想興師問罪的,被這樣一鬧,也沒了那股悶氣。見青禾不提,楚凡也沒再說起镔鐵的事兒。


    很快,兩女被紅豔豔的糖葫蘆,吸引了目光。這才看到,門裏多了一個男子。麵黃肌瘦,模樣比楚凡大上許多,估計有二十多歲。


    二狗也是一驚,想不到能見到如此大人物,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林飛出門,互相介紹了一番。


    公主殿下心情不錯,所以也不為難。畢竟,還吃著人家做的零食呢。


    青禾好奇道,“你叫二狗?這名字咋像是罵人話。你就不想改個好聽點兒的?”


    王二狗憨厚一笑,“鄉親們從小就這麽叫我,聽習慣了,還覺得蠻,蠻親切的。”


    青禾點了點頭,繼續啃食中的一串。


    這次竟然是葡萄和橘子的混串,她一時不察,吃了滿嘴甜。沒有山楂的酸味,倒也不是特別可惜,別有一番味道在其中,青禾眼睛發亮,繼續動起口來。


    大概是剛出牢籠的緣故,青禾不敢太過放肆,隻蹭了一頓晚飯,便早早迴宮去了。


    留下書童收拾狼藉,楚凡與二狗,躲在一角,竊竊私語。


    林楚凡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蠱惑道,“這事兒不危險,你權當幫我個忙。我手上有件東西,急需用掉,否則會惹出禍患。你什麽都不用做,安靜待著就好。事後,我派人送你迴去,不影響你明天出攤。”


    想來林府中人,對自己一向不錯。還每天送不少冰,也不收自己錢。二狗便點頭應了下來。


    林飛在一旁看著,嘴角抽搐,還真是幫忙的。


    又是一個既望月,寒蟾當空,群星疏朗。


    池塘中沉著一輪明月,很快被冰封在了池底。


    林飛手腳勤快,搬動一串供桌、香案,上麵散落一些露水、燃燒一半的木塊、金銀銅幣若幹。


    桌子左邊,放著一片綠葉,右側一張座椅,上麵安置著不知所措的二狗。


    若非已經點燃了三炷香,他又不在正中間,還以為,林少爺想殺他祭天呢。


    念及此處,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對麵屋門口,林少爺喚出了娉婷婀娜的少夫人。二狗自然不大懂這些溢美之詞,他隻是覺得好看,美!


    羅綺穿著青黑色的長裙,披散著頭發,白紗遮麵。若是黑夜中凸現,很容易聯想到女鬼。


    女鬼,不,羅綺推著楚凡,一路來到桌邊。從他懷裏,抖著手臂,取出那玉匣。


    她也不看,曲指彈開玉匣,便倒在了桌上。石頭骨碌一陣,停在了那堆錢幣附近。


    林飛上前,將輪椅拖了迴去。


    熊寶趴在冰上,就在羅綺斜後方。這是楚凡交代的,防止意外發生,熊哥可以接應一二。畢竟,它已經是院裏的第二高手。


    靜待香燭燃盡的寂靜中,羅綺盯著那光華閃爍的貯靈石,心中很是矛盾。


    她恨自己不爭氣,如此輕易就勾起舊事。楚凡雖然不說,想必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他倒是舍得,將這樣一顆,拿來給人喚靈。


    還是個做糖葫蘆的小販?人選很是隨意呢。主要目的,恐怕是想,讓我親手毀了這顆石頭吧。倒是用心良苦。


    再一想,當初為了幫她免於責罰,楚凡才承擔了這個名號。如今又為了幫她克服心中陰霾,竟連各大門派都曾爭搶的至寶,拿出來消耗。


    而自己呢,身上還背負著刺探情報的任務。


    若是探查下去,必定涉及楚凡的隱私,泄露出去,總是不好。若是拖延不查,又有背叛師門的嫌疑,我該怎麽辦呢?


    熊寶一聲嗚咽,打斷了羅綺的沉思。原是那香燭,燃到了根腳。


    美人也不耽擱,一雙玉手從長袖裏探出,掛著兩色的手鐲,上下翻飛,迅速結出一串手印。


    很是讓人眼花繚亂,如同一段僅需用手的舞蹈。


    二狗正盯著那顆閃閃發光的石頭發呆,一時間看的竟然癡了。


    直到那好看的少夫人,跳了一段舞,然後雙手向前一推,他就被一陣強光,吸到了半空。


    再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楚凡也是第一次在晚上搞這個,很是嚇了一跳。


    那喚靈陣法,白日看著,就很是耀眼奪目。想不到晚上,更是聲勢浩大。


    仿佛一輪明月,駕臨小院,又像一顆驕陽,驅散黑暗,照亮了夜空。遠了不敢說,整個林府,倒是亮堂堂,如青天白日一般。


    足足有五六個唿吸的時間,才逐漸收斂光芒。


    若非有熊寶護駕,這些人和物,早已墜入水中。那強光雖然不熱,但威力很大。附近的冰層,被灼透了不少。熊寶連連修補,才不至於狼狽入水。


    二狗跌坐在椅子上,人事不知。桌上的綠葉,也被白光銷毀,唯餘一條肥胖的小蟲,鼓湧著,向二狗的方向爬去。它途經一顆暗淡的石頭,迅速繞過,繼續朝前狂奔。


    林飛迅速上前,將那冰蠶收入銀盒之中,掛在二狗脖子上。或許是距離很近,那胖蟲也不再鬧騰,安安靜靜趴在裏麵。


    羅綺走到桌上,拾起那顆石頭,放在眼前細看。非但沒了往日的光澤,內裏也是渾濁一片。她細細看了良久,才唿出一口長氣。


    楚凡,我不怕它了。


    忽然想起了什麽,羅綺急匆匆推著林楚凡迴了裏屋。


    書童一陣尷尬,這收尾的工作,本就是他負責的,可是這兩位,也太隨意了些。


    熊寶眼珠一轉,覺得事有蹊蹺,便跟著躲到門邊,豎起耳朵偷聽。


    林楚凡安慰道,“你哭個什麽?可是這石頭沒碎,你不開心。把它砸碎了便是!”


    玉人帶著哭腔,“不是的,楚凡,不是的。我已經好啦!這貯靈石,如傳言中一般,是可以充靈的。”


    林楚凡倒是吃了一驚,“啊?那豈不是,可以接連不斷,製造這種後天高手?”


    羅綺氣笑,拍了拍他的大腦袋,“哪有那麽容易!一般而言,喚靈之後,貯靈石便會化為亟粉,甚至無影無蹤。這種靈氣耗盡,又不粉碎的情況,是可遇不可求的。再有一次,說不定就煙消雲散。”


    聽到不能反複使用,楚凡一臉失望,便沒了興趣。倒是也不算太虧,反正是訛來的,再用一次也好,還能培養個高手呢。


    在他眼中,會修靈的就是高手。


    羅綺卻話鋒一轉,“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體內靈力失控,雖然不知其所以然,卻可憑借此物,緩解一段時日。說不定,等你把它充滿,身上的隱患早就康複了呢。”


    這倒也算個意外之喜,聊勝於無吧。


    若是按照先前的規模,這一顆蟲滿,說不定全身靈力都不夠。到時候,和散靈也沒什麽區別。


    不知天紋還能否坐住?


    林楚凡忽然驚叫,“哎?你親我做什麽,弄我一臉胭脂,別鬧!我有事兒問你。聽朱赫說,魔道高手,修煉地脈煞氣。這地脈煞氣,為何物?”


    美人紅著臉,幫他擦拭了一番頭發。


    羅綺皺著眉頭思忖半晌,才幽幽問了一聲,“你該不會,真的修煉陰火吧?那陰火難於修煉,卻容易被克製。風險很大,更傷心神。要不然還是別練了吧?”


    難練易破?朱赫也沒說啊!難道老小子騙我?


    林楚凡細細想來,第一次見到,是在陰姬手中。熊寶被燒得嗷嗷叫,自己卻沒事兒。


    他當時是用天淚輔助的禦火術,將其隔在了體外。此物連冰都無法撲滅,卻怕火,倒是奇詭。


    哦,對了!那蘇芯蕊當時死狀蹊蹺。若是朱赫所言不錯,恐怕便是噬魂之威。


    林楚凡不再嘴硬,“也不一定修煉,真是好奇,你且教我明白,何為地脈煞氣。對了,咱們天香閣,對於魔道手段,有沒有什麽門規戒律之類的?”


    倒是很少聽他說起,‘咱們天香閣’。


    羅綺心中一暖,便也不管許多,“閣內並無明令禁止,隻是正常人,都不會學那些。傳言,上古之時,天地混沌,如同一個大西瓜。後來,被神明一刀劈成兩半,陽清之氣上升化天,陰濁之氣下沉為地。所謂地脈煞氣,說的便是這陰濁之氣。”


    楚凡看著羅綺,一副哄小孩的樣子,很像以前的母親。


    那時候他還小,和楚夕還能聽到一些,母親講的故事。後來稍微長大些,便是兩位哥哥給講故事。再大些,他們便隻好自己玩耍。


    羅綺見他呆萌,忍不住又補了一口。


    楚凡驚醒,“啊?哦,陰氣我知曉。師叔曾言,月光就屬一種陰性靈氣。這濁氣又為何物?”


    羅綺細細解釋道道,“顧名思義,渾濁駁雜的靈氣,一般都在山川峽穀之中聚集。與我們平日吐納修習所不同,這類靈氣,是通過體表吸入體內的。沒有經曆唿吸一般的過濾,泥沙俱下。好的壞的,合適的不合適的,都會吸進來。很容易走火入魔!”


    林楚凡思忖良久,試探總結道,“那就是,不區分屬性的靈氣?”


    羅綺略微思忖,點頭又搖頭,“是,也不全是。以我為例。雖然靈氣屬性不顯,卻仍是吐納修習所得,將來若有顯化屬性的一日,必然是對我自身有好處的一種,或者幾種。可是地脈煞氣,則是有什麽便吸什麽,來者不拒。雖然進步很快,但是有損根基。”


    楚凡略微點頭,似乎是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羅綺依舊不放心,細細解釋了一番,見他渾不在意,隻能不大情願的,搬出一個大人物。


    羅綺委屈道,“此事,你最好問一下聆風郡主。她修為高,見識也多,應該比我知曉厲害。”


    林楚凡大搖其頭,“不能問她!師叔的性子,不會讓我練的。聽你這麽說來,這地脈煞氣,還有一套搭配的吸納方法?怎的沒聽朱赫提及?”


    羅綺複又流淌眼淚,哭訴道,“你!你還是想練!我明天就去告訴無夢,讓她治你!”


    熊寶支棱著耳朵,聽了大半天,也算有所收獲,不由得聯想。


    『若是陰濁之氣,那太陰靈力,也是符合的。楚夕修這陰火,恐怕也行。哦,還需要禦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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