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荷嬌笑一陣,翻手收起紅蓮,連接林楚凡脖頸的細藤應聲枯萎。


    其餘六條依舊鮮豔奪目。


    公主殿下抿起嫣紅薄唇,雙眼微眯,手臂張開,俏臉輕揚,擁抱斜上方虛空。


    忽一陣靈力翻湧,青絲輕舞,紅袍飛揚。白皙的脖頸挺直,喉管散出低吟之聲,如泣如訴。


    楚凡聞聲隻覺毛骨悚然,開口欲言,被熊寶製止,『人家剛救你一命,別不知好歹。』


    但見洛青荷臉色緋紅,光澤水潤。低吟十息許方止,六條藤蔓簌簌倒卷而迴,消失不見。


    青荷軀體驟鬆,發絲垂順,披風歸攏,手臂拍落。


    長歎一聲,輕輕擺首,“終究不是妙品,還是差點兒。”


    無人敢接此話,唯恐她沉迷‘妙品’就近取材。


    熊寶步入人堆翻看,個個瘦成皮包骨,一副燃魂術使用過度的架勢。輕輕一撥,竟碎成幾塊,遠不如泥捏的。


    青荷舒緩半晌,“老規矩,保密。我要帶蒼荷走,你們呢?在這等死,還是陪我出去?”


    楚凡掙紮數下,自蒼荷懷中爬出。


    舊傷新複,仍覺虛弱,許是風寒仍在,頭疼腦熱襲來。


    忙爬到熊寶身邊,東拚西湊弄身不倫不類的衣裳穿好。這才開始整理物件兒,挨個揣入懷裏。


    見公主興致頗高,林楚凡壯膽提議,“青禾她一心想奪魁。現在離開是否早了點兒?起碼將這捆箭射光。”


    說罷,自角落捧起一捆箭矢,皆有‘禾’字銘文,不下百支。


    偶見一根殷紅血箭,寒冰凝製,不由心生好奇,拾起細觀,腹誹不止。何時學會這冰箭之術,竟用嘴噴出?匪夷所思。


    青荷擺弄蔥指,心不在焉,“奪魁?比什麽,殺人麽?”


    緋紅麵色已恢複如常,唇邊勾起輕蔑淺笑,不知何處取來活血,正塗抹指甲。


    林楚凡硬著頭皮解釋,“自然是比打獵,獵奴隻是其中一環。我也不懂,聽青禾說的。”


    蒼荷在一旁整理衣衫,取出油紙包,欲言又止。


    青荷塗抹十隻血紅指甲,愛不釋手,“之前為你采血時,我與熊寶橫掃方圓十裏,並無任何飛禽走獸。除了人,隻有馬匹坐騎。你們獵誰呢?自己獵自己麽?”


    熊寶瘋狂點頭,以示讚同。若非早起疑心,它又何必獨自出行探路,險些釀禍。


    仔細迴想,初遇狼群之後,似乎並無活物。


    楚凡也覺得可疑,不料蒼荷見多識廣,“可能是,近期有大批人馬在此盤桓,山中走獸驚退,躲到別處去了。”


    青荷訝異地看過一眼,輕拍手掌,“此地不宜久留。獵場處處透著詭計,早些離去為妙。至於青禾,你們自行解釋。”


    語畢一把將蒼荷提起,拆開油紙,撕下一條肉絲兒,投喂宮女。後者懵懂吃下。


    楚凡微歎,這位祖宗可惹不起,從善如流為上。


    忙背起硬弓,重分箭矢。雙手掐訣喚火,將一堆雜物連同冰棺之瓤付之一炬。


    眾人出洞,隻見天光暗淡偏西,約有申時許。


    熊寶落在最後,臨走在洞口拍下一爪,更伸頭進去閉眼嗚嚎一聲,震得山丘輕抖。


    林楚凡分明看到洞內石筍林立,上升至頂仍不停歇,硬生生將洞穴撐塌。山丘整體縮小一圈。


    雨傘絕活?它何時偷學的。


    眾人西行,途經之前的屠宰場,嗅著刺鼻的血腥味步入密林。


    若取直線行進,一炷香左右即可迴到清風關前。許是青荷心急,執意如此。


    林楚凡暗自揣度,每逢青禾心緒不佳,洛青荷便現身救場。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要不迴去問楚夕?


    忽聞一聲大笑,“哈……你果然在此。我就說呢,你殺了那麽多人,怎會憑空消失。”


    林中應聲竄出一群人。


    紅黃居中,隨從分列兩旁,最外層盤踞一群粗布麻衣弓弩手。


    楚凡認出中間二人,搖頭輕歎,到底碰上了。


    還有那些‘獵奴’,怎就殺不完呢?死了一批又一批,究竟放了多少人進來?


    洛青荷依舊玩弄指甲,側臥熊寶背上,一言不發。


    林楚凡隻得越眾而出,抱拳迴話,“王子殿下說笑。此次圍獵,專設一環,稱之獵奴。在下不過弄弦而射,不算殺人,這罪名我可擔不起。”


    洛雲尚未搭話,身旁一紅色衣裙的女子,眯著狹長細眼緊盯林楚凡。


    櫻唇開啟,娓娓道來,“還有什麽罪名是你擔不起的?之前風傳,焰靈書齋前任司學為你所殺,我等本還不信。今日見聞,林公子一手火焰箭矢穿透極強,所過之處,並無一合之敵。如此精深控火,謀殺司學並非不能哦。”


    林楚凡心頭怒起,“梁紅葉!常言道‘過河拆橋’。你這未過先拆,未免太早。”


    此女眉頭豎起,疾言厲色,“妖言惑眾,信口雌黃!來人,放箭!”


    洛雲忙出言阻止,“且慢!”


    梁紅葉氣急敗壞,親手取弓,對準林楚凡射出一箭。


    洛雲之言隻阻止手下數人,未料有半數弓弦隨紅葉而動,麵上陰霾之色稍縱即隱。


    林楚凡急忙拉扯蒼荷,縮迴熊寶身後,冰牆不用更待何時。


    一陣叮當脆響過後,手下終究約束一致。


    洛雲越眾而出,“過河拆橋之言所謂何意?”


    林楚凡頓覺有趣,“嗬?殿下竟不知?這就有些意思了。說好的,我提供證據輔助你翻盤;作為交換,判定我父無罪。這才過幾天,忘得一幹二淨?”


    洛雲麵露狐疑,迴望怒氣衝衝的梁紅葉。


    後者皺眉,“一派胡言!官吏貪腐,自有炎律懲處。你能有什麽證據?殿下豈會與你同流合汙。”


    紅葉越說越氣,右臂不覺舉起。


    洛青荷忽然開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梁紅狐,想你的風流韻事人盡皆知麽?”


    迴身取來蒼荷的弓箭信手胡射。


    嗖嗖……


    箭矢疊出,殺傷有限。


    洛雲無奈一歎,隻得揮手散去眾人。梁紅葉呆立當場,麵色時紅時白。


    青荷射光一袋箭矢,將弓一丟,輕拍熊寶,邁步前行。


    待熊寶率眾走遠,洛雲與梁紅葉脫離眾人,嘀嘀咕咕,聲音漸急,似有爭吵。


    前行數十丈,又有一波人馬竄出,隊伍成員一如之前。


    楚凡搖頭,暗歎沒新意。按照之前山頭所見,這該是三王子了。


    洛宣麵黃肌瘦,笑容和煦,控馬緩行。所言卻不溫和,“林楚凡,你終於承認那些東西是你捏造的。可知自己惹到多少人麽?熾焰城近三成的人想要你命,怕不怕?”


    林楚凡險些咬到舌頭,連聲否認,“咳,見過三王子。你們兄弟拉幫結派,該不會在此手足相殘吧?


    首先,那些東西並非捏造,國主聖明,自有公斷;其次,熾焰城何時隻有十個人了?我險些怕死了,怕得天天長肉,愣是瘦不下來。”


    洛宣麵色一寒,偷看一眼擺弄指甲的妹妹,皺眉半晌,不時向東觀望。


    青荷輕笑言道,“戲排得好,演得更好。那兩本賬冊是本宮動用私刑,弄死兩個書記官才得來的。你奈我何?”


    說罷,素手伸向林楚凡。


    後者點頭哈腰,雙手奉上弓箭。


    青禾接過,凝望洛宣黃臉,逐一將獵奴衣著的弓弩手射死。


    調笑道,“可知父王為何不喜歡你?洛雲雖時常犯蠢,但用真心。父王說你偽裝過甚,難成大器。”


    箭矢射盡,將弓丟還楚凡,複策熊前行。


    留下洛宣陰晴不定,坐在馬上一言不發。


    林楚凡提心吊膽半晌,驚駭不已,心脈隱痛。


    洛青禾整日胡鬧,對正事兒從不關心,卻好相處。當前這個神龍不見首尾,殺氣重,每逢現身極易見血。竟不知還懂揣摩聖意?


    扭頭偷瞄蒼荷,宮女一副與有榮焉之狀。


    前行五六裏遠,接近獵殺狼群之地,照此速度很快即可離場。這般光景已然臨近結束,總要留些天光給清算獵場兵士。


    忽有疾風吹過,枯葉翻飛。


    林楚凡全當樂子玩耍,竟被葉子邊緣劃撥手臂,滲出鮮血。


    一灰衣細長身影乘風而至,攔在前方,緩緩伸出一隻手,“通脈丹,交出來!”


    來人披頭散發,不見麵容,掌心粗糙,像是幹活的手。


    青荷眉頭皺起,沉吟未語。


    林楚凡忽想起青禾一句‘靈月堪用’引來蒙麵人搶奪一事。


    恨得想罵娘,“我通你大爺脈的丹!不知圍獵嚴禁江湖人士介入麽?我才靈星,帶通脈丹做甚,辟邪麽?你腦子被狗啃過?”


    灰衣人不怒反喜,“你果然知曉!”


    雙手一陣亂舞,青色氣刃攢射而出,頗有幾分熊寶丟山月斬的氣勢。


    林楚凡就地打滾,躲到一棵大樹後麵,暗歎來者不善。


    青荷掐訣結印,甩出一道木刺。


    灰衣人信手劈開木刺,反射兩道風刃迴擊。


    熊寶低吼一聲,凝出冰牆。卻被兩道風刃,前後銜接,合力衝破。


    風刃擊中青荷,刺破胸腹外衣。若非青夕甲堅韌,恐怕重傷。


    林楚凡扯脖子怒吼,“青荷,你時光有限,早點迴去,帶蒼荷一起。我與熊哥領這位前輩取那勞什子通脈丹。”


    熊寶聞聲而動,將青荷拋給宮女,自跑到楚凡旁邊,對灰衣人連番咆哮。


    對方聞言收住攻勢,背負雙手,儼然高人風采。


    青荷不服,雙手合十,蓮花唿之欲出。


    林楚凡心口一痛,已然嚇壞。


    血蓮若出,驚世駭俗,青荷恐怕走不掉。如此資質,若不搶為弟子,唯有扼殺以絕後患。


    林楚凡福至心靈,當機立斷,取下硬弓一腳折斷,對準青荷甩出。


    洛青荷怒氣正盛,未曾防備友軍。斷木迴旋,纏繞其雙手,暫時無法分開。


    楚凡忙對蒼荷使眼色,後者會意,拖著雙手綁縛的公主小步離去。


    灰衣人似乎心念丹藥,亦或知曉公主身份,未曾阻攔。


    林楚凡卑躬屈膝,“前輩請隨我來。”


    迴身輕拍熊寶,當先折迴來路。


    暗中思慮詭計脫身。這人連公主都敢打,不小心弄死幾個王子,應屬正常?


    林楚凡被自己的心思嚇一跳,迴頭迴腦一番,方覺青荷不在此間,暗鬆口氣。


    前行幾步,忽覺不妥,“小子林楚凡,不知前輩如何稱唿?”


    說著返迴灰衣人身旁,落後半步,伸手指路。


    那人也不在意,依舊背負雙手,緩緩而行,慢聲答道,“老夫祝光明,江湖遊俠。不必套近乎,枉費力氣。”


    林楚凡連聲吹捧,“原是祝前輩駕到,果然光明正大,搶東西也不更名改姓。不知前輩聽誰說起,我有那種丹藥的?不覺這有些……呃……滑稽可笑麽?”


    祝光明卻不為所動,“不必多言,找上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快說,丹藥在何處?”


    楚凡推說不知具體,引祝光明朝密林外,挖過洞的山丘而去。未曾路遇洛氏兄弟,惋惜不已。


    前行數裏,林楚凡猛拍額頭,“前輩容稟。我最後一次見那瓶紫色丹藥,尚在前方十餘裏外,一座小山丘上。當時有青布蒙麵人來搶,將我打成重傷。您看,我這蒼白的麵色,我這虛浮的步伐,我這噗……我這時不時吐血的毛病,都是他害的。”


    祝光明語速甚急,“丹藥被搶了?”


    怒氣帶動靈力翻湧,發絲飄舞,露出蠟黃膚色。


    林楚凡刻意吐血,盡顯萎靡之色。委實傷勢未複。青荷秘技隻補全內外創口,雖充填血液,但元氣損傷絕非一朝一夕可恢複。


    唯恐強盜遷怒,急忙解釋,“前輩莫要憂心。蒙麵人將我打傷,未能全身而退。奈何他傷勢不重,將我趕走,自行留下療傷來著。恐怕這會兒,他已將丹藥吃了。”


    祝光明調勻氣息,冷笑道,“哦?快些帶我前去。通脈丹不可帶傷服用。若等他療傷完畢,才是追悔莫及。”


    一把揪起林楚凡衣領,禦風而行,如草上飛。


    熊寶落後,撒歡狂奔,想起昔年狂追葉霜未遂之事。


    但見林楚凡擠眉弄眼,冰熊收斂靈力,未經全速,暗中思忖,『小凡子葫蘆裏賣什麽藥?哪來的通脈丹,我怎不知?』


    不愧是風靈修煉者,心急之下,速度比羅綺急三分。數個起落,已來到山丘之下。


    祝光明環視層疊屍群,輕微搖頭,直扯楚凡爬上山頂,“說!丹藥在何處?蒙麵人又在哪?”


    林楚凡立時慌神,這人太快,故事還沒編好,“他,他就在這附近消失的。我急於奔命,匆匆一眼,未必看清。前輩,不知通脈丹有何神妙?竟能引前輩冒險入場,親手搶奪。”


    祝光明冷道,“無知小兒!通脈丹,顧名思義,可使人經脈暢通。可輔助靈月級修者突破瓶頸,提升境界。你連常識都不知,如何得到丹藥的?”


    林楚凡熱淚盈眶,可惜借口來得太晚,此時說來恐怕對方不信。


    假意搜索一陣,突然“哎呦”一聲,跌倒在地,身旁邊踩出一個下滲洞口。


    林楚凡驚訝非常,“前,前輩,這裏,好像,有個洞。”


    麵露恐懼,身軀顫抖,兩眼雜亂無神,腮幫鼓蕩,額頭見汗。


    祝光明很是嫌棄,將他一腳踢開,親自探查。


    熊寶此時才氣喘籲籲趕上山頂,直接趴倒,唿唿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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