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凡見這老頭一副忠君愛國、悲天憫人的嘴臉,隻覺胃裏翻騰作嘔。


    念及楚夕的猜測,反問道,“我怎聽說,書齋拉攏郡主,有意締結攻守同盟,共抗洛氏王族?”


    司學老眼一眯,“你如何……信口雌黃,胡編亂造這等無稽之談!”


    楚凡冷哼,相比道貌岸然的宛天華,寧願相信楚夕天賦異稟的天機推演。


    心中不懈,麵上不顯,“無稽之談麽?你若誠心助力洛雲王子,何不留他壓軸出場?”


    宛天華翹首四顧,草木皆兵,“老夫本意是留王子壓軸的。奈何他自告奮勇,搶上台去。此事有修馳知曉。”


    楚凡興致缺缺,迴望羅綺。


    玉人搖頭,已被浣風穀三個字驚了心神,唯恐失言,惹楚凡不快。


    楚凡暗歎一聲,又問道,“宛前輩果然高風亮節,我已問出兩句,你卻隻還一個問題。請恕小子無禮。敢問靈陽境比之靈月,究竟有何不同?”


    宛天華強穩心神,聽其言辭懇切,見其神色至誠,略感心安。


    沉吟道,“既是如此,老夫厚顏反問。為何你二人來得如此迅捷?老夫自問計劃周密,無有錯漏。”


    林楚凡嘿然一笑,“此事取巧了。我二人沿正路尋訪,在山坡下偶遇一位用判官筆的俠士。言說此處有幸遇到司學大人。果不其然!”


    宛天華揚臂迴手,隻摸到光溜溜的下巴,尷尬放下。


    稍作思索,已有定計,“想來是老夫的劫數。以你的資質,考慮靈陽境為時過早。更有羅綺姑娘在側,些許小事,早晚有人告知。”


    林楚凡佯裝聽不出譏諷,熱絡道,“司學玩笑話。我解你心中疑惑在前,該到你彰顯誠意。再者,慕長老雖有教誨,但與我自己設法得知相比,意義不同。前輩以為然否?”


    宛天華遲疑半晌,終究開口,“靈月境修者,可細分為三大階段。一如太陰圓缺有數,弦月,半月,滿月各有不同。”


    略停稍許,舒緩氣息說道,“滿月階段若欲耀陽,更有三大難關必須衝破。其一,靈力精純,此處隱含著體質提升。”


    楚凡點頭認可,暗道與師叔所教相似。


    司學見其認真聽講,不疑有他,娓娓道來,“其二,屬性極化。如你這般凝冰之人,若有幸修得滿月,耀陽時需領會其他靈力屬性。最好將其與冰靈糅雜一處,醞釀多屬性並存的複合巫術。


    若似羅綺姑娘這般靈力混沌。需將靈力抽絲剝繭,析出單一屬性顯化出來。”


    羅綺聽得入神,與楚凡對視一眼。暗歎靈月境之後竟有如此秘聞。


    宛天華見二人被自己淵博的學識震懾,心中受用。


    抑揚頓挫道,“其三,靈媒合體。滿月耀陽的最後關卡,與靈媒心念相通,彼此融合一體。所以說,你思之過早。”


    楚凡嚇了一跳,“人和熊,怎能融合?難道讓熊寶吃了我不成?”


    宛天華倨傲之色稍顯,“少年人要學會沉穩。融合一體,乃是一種狀態。然而,的確有人做到過。不過,大多是靈具為媒的修者。


    似你這般選用大型靈獸結契之人,很難觸及那等境界。因靈獸有獨立意識,並非完全受契主控製。因此靈具為媒更加便捷。”


    楚凡眨巴小眼睛,火光熄滅,另一手重新燃起。


    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問道,“此言不妥。聽羅綺言說,有些人修靈並無靈媒輔佐。”


    司學頻頻點頭,“孺子可教也。總算問到關鍵點。


    靈力精純與屬性極化都已完備,卻無靈媒時,修者若想更進一步,必須蘊靈而出。自身蘊藏靈媒,顯化體外。”


    林楚凡一個趔趄將自己摔倒。羅綺眉眼微挑,忙將他扶起。


    司學很樂見如此,怡然自得,摸著光潔的下巴泛起笑容。


    林楚凡尷尬撓頭,“在下還有一個小問題不吐不快。若有人在靈月之前,先做到顯化靈媒到體外……”


    司學大吃一驚,“何人如此天資卓絕?此人修靈中途若不早夭折,此生必入靈陽。此人何在?可有師承?老夫有意收他為親傳弟子!”


    楚凡偷擦額上根本不曾存在的汗水。


    暗驚公主殿下天人之資,以後不能隨便招惹她。


    想到青荷轉蓮花,抽藤條吸血,不寒而栗,“前輩說笑了,我在書中見過隻言片語,故此一問。若真有如此良才美玉,早被別人收做弟子了。”


    見他不願明說,宛天華隻得罷休,眉眼開合,若有所思。


    楚凡略微定神,追問道,“敢問前輩,靈陽境肉身很堅韌麽?有何應對良策?”


    見其執晚輩禮殷勤求問,宛天華皺眉,“此言何意?你已承諾不加害於我。難道想反悔?”


    林楚凡後退半步,“前輩多慮。小子委實有一樁難言之隱。


    我與羅綺是真心相愛。奈何天香有個慕長老看我不順眼,幾次三番刁難。今日更派出冷香前來搗亂。料想日後與她必有一戰,這才從您這兒取經,有備無患。”


    林楚凡唯恐不能取信,連忙拉扯羅綺。


    後者紅著臉低頭下拜,“還請前輩慈悲,救我二人於水火。必將銘感五內!”


    宛天華遲疑半晌,搖頭歎息,“境界再高又如何,終究是肉體凡胎。體質提升,隻是作為容納靈力的容器而已。並無有什麽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噱頭。”


    楚凡隨之歎息,“多謝教誨。恭送宛前輩!”


    語畢鄭重其事行禮。羅綺有樣學樣,也行過福禮。


    宛天華點頭受用,暗道僥幸,躲過一劫。多虧自己淵博,見多識廣,否則難免皮肉之苦。


    起身拍打袖口,向二人還個書生禮,迴身遠去。


    羅綺見他走遠,暗鬆口氣,挽起楚凡手臂,身法欲動。


    林楚凡輕笑掙脫。


    雙手掐訣,指尖飛舞,結起一串似曾相識的手印。


    在羅綺驚詫的目光下,一線星火,從楚凡雙手之間亮起。


    向前一竄,迎風即長,瞬間化作七尺火蛇。蛇身有手腕粗細,蜿蜒搖擺,朝宛天華飛去。


    司學若有所覺,匆忙迴頭,麵露驚容。手指林楚凡,開口怒罵。觀其口型,似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早被火蛇迎麵撲倒,遺言在熊熊烈焰中燃燒。


    林楚凡高舉雙手,指訣凝住,靈力絲絲縷縷注入指掌間,火蛇聲勢大漲。


    此時楚凡心中所想,眼前所見,皆是天心怒燒車廂為亟粉之情景。


    火蛇如有靈性,盤旋轉動,將倒地的宛天華層層纏繞。哀嚎聲淒厲慘烈,驚起夜梟振翅。


    羅綺於心不忍,側過頭臉不看。


    卻聽楚凡冷道,“今日奪命紙死時,也是這般淒絕哀嚎,他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你若想晉升靈陽,心性還需鍛煉。況且,易地而處,你我中毒落入他手,未必會有好下場。”


    聽似解釋,又像自我安慰。


    美人無言,自己真的了解他麽?


    在他身邊待得越久,越覺得難以捉摸。


    例如先前,費盡心思從一群人裏將宛天華挑出,卻隻為請教修靈經驗?


    還有剛才,分明可以當麵下手,一擊斃命。卻將人騙走,反用這種方式……過於殘忍。


    僅過了十數息,宛天華銷聲匿跡。


    林楚凡仍不罷手,靈力洶湧,忘乎所以。


    噗!


    問心發作,以至氣血逆轉,血霧噴出仍不停手。


    噴血聲驚醒羅綺,有心勸他,又不知如何開口。


    少頃,又一口血霧噴出,染紅雙手。


    羅綺看不下去,“他已經死了!何必折磨自己?”


    忙抓住楚凡手腕,阻他巫術施為。他如何學會如此精湛的火術?


    楚凡自覺難以為繼。借羅綺之手,撤靈止息。


    羅綺見他順從,稍感欣慰,忙查探其身體。


    卻被楚凡止住,“火光太盛,恐引人來。先查驗骸骨,別留痕跡,惹來禍端。”


    二人攜手,忍著焦味,踩著石塊近前。


    羅綺撐起一縷火光。隻見窪地出口處,留下一段橢圓形焦黑地麵,表麵鋪滿灰燼,緩緩冒著熱氣。


    所謂骸骨,已燒得沒了人形。隱約可見一隻頭骨,兩截腿骨,其餘盡皆殘損不堪,難以辨識。


    林楚凡感慨,“司學所言不虛,靈陽境肉身並無殊異,燒之成灰。若非靈力不濟,碎骨也別想留下。”


    羅綺聽他自吹自擂,翻起白眼,熄滅喚火術,轉身欲走。


    火光熄滅,灰燼之中卻閃爍一抹光澤,闖入楚凡眼簾。


    林楚凡拉扯美人,“你身法好,想辦法將那發光之物弄來。別留下禍端。”


    羅綺也好奇,燒成這樣還能發光的,究竟是何物。


    信手取來一片樹葉,銀針穿之,射入灰燼中。反手一拉,樹葉竟帶著那亮光飛迴。


    楚凡驚奇,待入手將樹葉搶過細看。竟是銀針之後帶著兩根絲線。


    “這,這是……”


    美人驚唿,引楚凡注意。湊前一看,當場愣住。


    本以為是不怕火燒的古玉之類,恐泄露司學身份,才想取出。


    沒想到是這樣。


    羅綺用手帕抹去表層灰燼,露出一顆圓潤如鴿子蛋的球狀石頭,瑩瑩有光。內裏半透明,光華流轉中有一團彩色,熒光閃耀,十分美麗。


    “貯靈石?”


    楚凡想起母親給得那塊,同樣鴿子蛋大小,與此物頗有幾分神似。一時冷汗如注。


    急忙說道,“遮住熒光,我們速迴城去,盡早與師叔匯合。迴到別院再做計較。”


    羅綺將手絹一卷,塞入楚凡懷裏。


    後者略微愣神,又將手絹連帶圓球,交還羅綺,“快走。我還是中毒之人,先放你那裏。”


    羅綺皺眉,挽起他手臂,幻影閃爍向熾焰城而去。


    林楚凡學天心催發火係巫術時,隱約感覺靈契處,天淚似有觸動,不知禍福。


    暗惱自己心急,忘記問司學的靈媒何在。


    返程十分順利。兩人心中有事兒,一路無話。


    楚凡運轉靈力,配合羅綺施展身法,如虎添翼。更取直線急行,一炷香左右即到。


    卻仍晚了許多,大約戌時過半,城門早已關閉。


    楚凡暗自發愁,卻見羅綺身法施展,踩著城牆側麵,帶他直接越過。


    臨近城頭時,特意選了守城軍士稀疏的陰影處。


    楚凡暗自讚歎,不愧是月級高手,出入城牆如此隨性。


    國主組建禦靈司,高瞻遠矚!


    過了城牆,落到西南角。


    楚凡提議,“此處離林府不遠。我們從牆外翻進去,可以堂而皇之從裏麵出來,轉去翠衣巷。”


    羅綺略顯猶豫,“若有人問起,你是何時迴府的?”


    林楚凡作出虛弱狀,“還有沒有天理了?本少舊傷未愈,又中新毒,迴自家找本醫書療傷,還要受人盤問?”


    羅綺不再多言,依計而行。


    到了他的小院,心生感慨。此乃林楚凡初次主動帶她迴到隱秘之地。上次匆匆來過一遭,見過楚氏,便又離去。


    看著花架上散落幾盆草木,莫名惆悵。若非……自己也不會有此境遇。


    過幾年,他長大些,恐不好賴在別院不走。說不定要隨他長住此處。


    林楚凡一頓翻箱倒櫃,竟真找出一本,似乎叫做《人體穴位大全》的書來。


    羅綺哭笑不得,“你真看過醫書呢!有興趣學醫麽,我可以教你的。”


    林楚凡搖頭如撥浪鼓,“快饒了我吧!我連自身穴位還認不明白,如何行醫?這書是楚夕與熊寶看的。那時我們修為弱,急需手段自保。剛巧二哥尋來一本,名叫《開山掌》的秘籍。熊寶他們每日研究穴位,想方設法練成一掌。”


    羅綺詫異,“熊寶還會看書?楚凡,你怎麽了?”


    林楚凡捂著胸口,“想起二哥死得冤枉,激憤難平。”


    沉凝稍許,平抑氣血,“檢查周身,別留下破綻。我們這便出門去。若是過了子時,恐怕要加錢。”


    羅綺壯膽,捏了捏他的胖臉,“都這樣了,還不忘財迷!”


    兩人手挽手,慢慢走出北邊小院,在一眾家丁侍女驚訝的目光中,攜手離開林府。


    美人顧盼生輝,雍容閑雅,令一眾侍女們心折。鮮有人知曉,這位已是少夫人。


    楚凡問郝元借了馬車與小廝,在羅綺的攙扶下登車。一路朝翠衣巷而去。


    留下郝隊長原地撓頭,少爺何時迴府的?不行,得找李管家問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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