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望著二人攜手離去的背影,不覺微笑,急忙隱去。


    扭頭招唿火苗,言說墨點古怪,限製靈力恢複,該幫師叔褪衣。


    火苗手足無措,此番軟劍透體而過,一如當年的熊寶。然而,熊寶是不穿衣服的。


    楚夕一手扶額,“傻姐姐,用剪刀裁開,不會牽動傷口。”


    火苗臉色更紅,不覺心思被看穿。


    青禾見楚凡二人匆匆而去,沉思半晌,終究搖頭,領蒼荷離去。


    林飛有意阻攔,全因少爺吩咐不準分開。


    楚夕搶先對林飛搖頭示意。青禾分明去監工的,順便監視不速之客,齊鳴淵。


    荊沐雨未曾亂跑。熊寶出沒之地,附近必有雨傘與她。


    小姑娘受了驚嚇,抱著雨傘不鬆手。


    之前奪命紙被冥蝶分食,隨即被司學毀屍滅跡,距離稍遠,眾人不覺有異。


    當下李修馳屍身冰封,停放屋內。親見一個大活人,轉瞬散盡生機。此番感受,與以往所見打殺,另有不同。


    林楚夕心裏壞笑,循循善誘,“怕了麽?怕,就努力修靈。世間本不公平。尋常人易受修靈者傷害。修靈者,常被同類修靈者誅殺。不想死,要比別人更強。”


    小胖丫頭懵懂點頭。


    翠衣巷外。


    楚凡與羅綺隨便尋處藥鋪,買些補氣益血的草藥包好。羅綺憂心他逆轉氣血,自覺勸阻無用,長籲短歎。


    出門不走迴頭路,轉入一家成衣鋪麵。一人選身新衣換上。


    羅綺暗喜,冤家開竅,知道買衣服討好。兩人同色同款,男子墨綠外衫,女子翠綠裙裝。


    臨走前,林楚凡預定多套服飾,男女皆有。


    重迴街麵,楚凡手裏全無藥材包裹,“帶我出城,盡快!”


    美人遲疑,“此刻應迴去護住郡主吧?天色將晚,為何出城?”


    林楚凡低聲道,“城南。宛天華匆忙退場,許是覺察危險。從冷香那搶來的銀針備好。趁他身中渙靈散,就此除去以絕後患。”


    羅綺被他嚇住,“現在恐怕來不及,書齋定會派人接應。既然他靈力受限,我去即可,你不必冒險。”


    楚凡搖頭,“帶上我這個累贅同行,你才好洗脫嫌疑。你去不去?不去速迴翠衣巷,我另找青禾幫手。”


    羅綺拗不過他,攜手並立,一串幻影閃爍。盡選些陰涼偏僻處,向南穿行。


    倚仗靈力在身,二人混入一輛貨車,自南城門離城。


    大約一炷香,踏著落日餘暉,來到一處坡頂,正在道路西側。


    林楚凡隨身藏入灌木叢中,頓覺眼熟,“此處似曾相識。”


    美人掩嘴,聲音極輕,“往前十丈,便是上次莫柴掀車之地。這條路上,此處最宜伏擊。”


    林楚凡將信將疑,“能確定麽?或許宛天華早已過去。”


    羅綺忽覺微冷,“你這人,心思挺狠,耐心卻差!司學靈力盡失,速度不及你我這般。即便有人接應,會合仍需時間。否則,何苦匆匆而去,連弟子屍身都不敢討要?”


    林楚凡深以為然,“必是嫌其累贅。奪命紙臨終相求,未曾迴應。更何況一具屍體。”


    羅綺輕輕搖頭,“不一樣的。奪命紙隻是近侍,大可生殺予奪。李修馳乃是筆墨山弟子,僅那件內甲便不在青夕甲之下。”


    楚凡還欲再問,忽然收聲。


    羅綺順著他目光看去,南門方向緩緩行來一輛馬車。


    楚凡拉過羅綺素手,攤開掌心,食指描摹,“放他們過去,至少十丈遠。”


    羅綺不解,開口欲言,被楚凡及時捂住。


    掀翻馬車,需有人在山底接應,絕非一兩人能成事。以短途計,馬車全無身法快捷。宛天華若專心逃命,怎會不知處險地。


    盞茶時間,影影綽綽,馬車越來越近。


    夕陽盡落,陰暗降臨。


    林楚凡稍運靈力散布耳目。隻見趕車人身穿黑色鬥篷,車馬普通,並無玄機。


    此時出南城門,偏走焰靈穀支路,毫無疑點,反而更加可疑。


    羅綺唯恐他靈力受限,不易掩藏行跡,提心吊膽。直到馬車自二人身側經過,毫無察覺。


    車輪骨碌,由遠及近,又慢慢遠去。


    楚凡聚精會神,頓覺心口發緊,連忙舒緩氣血。安慰自己道,即便這次殺不到,還有下次雲雲。


    馬車攀升斜坡頂點,突聞一聲大喝。


    楚凡看得真切,同側灌木叢中,竟真衝出一個人來。


    流程一如當年,先驚馬匹,後斬車轅,最終將車廂推到坡底。


    最後一步遭遇反抗。


    趕車的黑鬥篷,不似常人。跳下車轅,與伏擊者打在一處。


    車廂失馬,僅憑車輪無法走脫。不待楚凡感慨,東邊坡底冒出數隻鉤鎖,搭上車廂,緩緩拖拽而去。


    鬥篷人聞聲迴撲車廂,隨之墜落。


    伏擊者踱步幾圈,順坡向前,往書齋方向跑去。


    難不成,追那兩匹馬去?


    楚凡詫異,不為所動。羅綺有些愣神兒,暗歎自己年歲空長,遇事不如個孩子仔細。


    光想著兩人行刺,無法利用那處陷阱。不料,有同道中人,捷足先登。


    楚凡凝身不動,羅綺靜靜陪伴。他的胖手仍捂著羅綺嘴呢,幸而未將鼻子捂住。


    路上靜悄悄,灌木叢全無動靜。反而山坡底下傳來輕微打鬥聲。


    楚凡起身,方察覺一直捂著羅綺。幸而天黑,不見臉紅。


    羅綺擔憂道,“我們迴去吧。有人搶先一步。”


    楚凡聽之,卻有不同計較。


    羅綺醫術高明,身法獨到,善舞,不擅打架!初見時,她與聞無聲聯手。每逢動手,皆身法飄忽,飛針犀利。


    唯一一次近身短打,乃是日間,同門師姐妹競技。


    林楚凡搖頭低吟,“不能走。師叔有熊寶護持,靜待靈力恢複,拔出軟劍即可。那劍不知扭了幾轉,才從右肩刺出……扯遠了!


    尚未確定馬車裏是宛天華。那些人看似有備而來,未必中用。我們從側麵繞下,一看究竟。一如孟今從前。”


    羅綺歎氣,一提到打殺之事,楚凡總是精神振奮,且有些……躍躍欲試?


    二人趁天色半黑,返程南門方向下坡,繞道路東,迂迴探查。


    隨著走近戰圈,逐漸看到火光,許是有人點火把。更聽聞叮當碰撞聲,間或人聲喊叫。


    二人半趴在坡地,探出腦袋,凝望各自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隻見一群十數人,高舉火把,圍著殘破車廂,站成一圈。


    車廂側壁,插著數根燃火箭矢,倒是把場地照亮不少。


    圈內三個人身披鬥篷,不露頭臉。外圍眾人參差不齊,刀劍亂舞。


    楚凡見此情景,推測三個鬥篷人能活。


    外麵一圈,更像用來拖延時間,湊數的。鬥篷人裏至少趕車的是個高手。


    他拉過羅綺手心,寫道,“有人未到,包圍圈不堪一擊。”


    羅綺不明所以,難道讓我攔住鬥篷人,分辨哪個是宛天華?


    細想又覺不對,扯過楚凡手掌,寫道,“山頂還有一個人,跑了。”


    “除他之外,還有!”


    寫出最後六個字,楚凡便不再多言。暗歎自己衝動。


    掀翻馬車的是個高手,底下該有手段更高之人接應才對。如今這十幾個,修為與自己相仿,群星璀璨,難以敵月。


    領頭的或許在周圍窺伺,如自己一般?


    念及此處,忍不住縮頭縮腦,仔細查探附近。確定再無第三人,才緩緩放下心來。


    火圈裏,叮叮當當又打起來。聽聞動靜,楚凡將胖乎的腦袋露出一半看戲。


    車廂旁邊的三個裏,一個被護在中間,不曾出手。其餘兩個手段淩厲。


    其中一個稍矮,手握一塊磚?不像,楚凡心中對比,對方這塊僅有冰磚三成大小,姑且算是一小塊磚。


    小磚每次出手,必取人性命。並非真能殺人,落點皆是頭,咽喉,心口等要害。一塊小磚拖延半數敵人。


    另一個高壯,手握一塊外方內圓的盤子。


    高與矮如同兩個極端。


    那邊手法犀利,出手必取敵之要害。這邊出手慢吞,皆是防禦格擋之流,殺傷有限,幸而守得穩妥。


    雙方僵持不下。


    若非中間夾著不動手的,投鼠忌器。隻憑高矮二人,這十數個刀客劍手,完全不夠打。


    那個不動手的,不正是靈力受限的宛天華麽?


    為求穩妥,楚凡仍向羅綺求教。之前是她率先認出奪命紙的。


    楚凡默默牽起她的手,撫平掌心,寫下,“三人像司學,高矮認識麽?”


    短句言簡意賅,羅綺會意,反手將楚凡肉乎乎的爪子翻開,寫下幾個字。


    楚凡凝神感知,“無情黑土,多情石見?”


    直接叫黑土,石見多好,非要四字相連?既然羅綺認得,這幾個人更像此行的目標。


    林楚凡稍加盤算,數量不對。還有一個判官筆呢?司學出了此等大事,怎不見他護駕?


    那邊兒叮叮當當打鬥半晌,刀劍稍停。三人鬥篷破碎,外層多人掛彩。


    車廂熊熊,燒掉一半。


    忽然一陣稀落的馬蹄聲,從南邊傳來,引得眾人迴首觀望。楚凡聽得真切,不止一匹。


    少頃,果有兩騎並轡而至。更有二人騎在馬上。火光閃爍,看不清頭臉,隻知蒙麵。


    楚凡心中暗罵,三個鬥篷遮頭,一群黑衣蒙麵,都不是好東西!心念微轉,自取一條汗巾,將臉蒙了。


    羅綺見狀皺眉,暗自氣惱。這條汗巾乃是新買衣裳隨贈,綠布繡紅花,俗氣得很。


    遠處人群自動分開缺口,二人翻身下馬,韁繩釘在了西側山壁。


    抽出刀劍,泛起瑩光,向三人攻殺。周圍屬下奮起餘勇,齊身撲上,配合兩位高手,圍攻被困三人。


    兵器光華閃爍,更勝先前,乃是靈力傾注之效。


    隻為追迴兩匹馬?


    楚凡眼見其中一匹仍拖著半截車轅子。頓覺費解,這人為何如此執著?


    人影匆匆流轉,令人不清詳情。但聞唿喝聲急促,撞擊聲尖銳,或許戰況激烈。


    半盞茶光景,打鬥稍停。


    黑衣蒙麵折損不少人手,大多倒地不起。壓軸出場的兩位首領,有一個掛了彩。火光掩映間,隻知衣衫破碎嚴重,半身濕透,勉強站立。


    三位鬥篷人已有兩位暴露行跡。


    身上刺出不少傷口,鬥篷無法蔽體。


    矮個散開一頭長發,似是女子。身形苗條,腰腿處被重傷,也不知是誰背後下此狠手。


    高個子的確是個壯碩男子,並無明顯傷勢。隻見身體搖晃,唿氣連連,恐怕靈力不多。


    作為在場唯一靈力盈滿,身體健全之人,蒙麵首領勸降道,“宛天華,兩位近侍幾乎當場戰死。你竟無動於衷,亦或是,你真中毒了,一點靈力用不出來?啊哈哈……”


    對方冷哼,“若非老夫靈力受限,豈會被你等宵小之徒攪擾?不必多言,想取我性命大可出手!隻是不知,何人如此歹毒,暗害老夫?”


    楚凡大驚,聲音不對。那根本不是司學。


    司學中毒後,中氣全無平時充足,說話時不覺帶出幾分蒼老沙啞。連退場時怒喝幾句,也無方才這段神完氣足,音色雄渾。


    忙抓起羅綺小手,尚未寫字,場中有人喝破行跡。


    竟是那前胸重傷之人,拄刀大喊,“有詐!不是宛天華,當心!”


    身份被人質疑,宛天華身影忽動。


    繞著三人小圈快速輾轉一周,將傷殘倒地之人紛紛射殺。


    ‘當心’二字落地,正是手下殞命之時。這人出手太快。


    楚凡暗自讚歎,被羅綺翻過手掌,寫下兩個字,“判官”。


    原來判官筆在此。


    那更不對。三近侍在此,司學全無靈力,人在何處?莫非不要命了?


    判官筆冷笑,“既然被你識破,索性不再假裝,免得傷了我們兄妹性命。你們是暗影樓的?司學此刻,早已迴歸書齋。識相的速速退去。否則,叫你身死當場!”


    “大言不慚!”


    那身體健全的首領,怒氣上腦,挺劍直取判官筆。


    後者退去鬥篷,振筆前迎,將其堵在篝火以南。周圍還剩五六個幸存的蒙麵人,配合受傷的另一首領,將高矮兩個團團圍住。


    又一輪亂戰。


    車廂此刻,已燒去七成。


    楚凡在羅綺手心寫下一字,“走”。


    羅綺唯命是從。二人攜手退去,緩緩向西挪步,迴歸正路。


    林楚凡心中存疑,司學竟敢孤身上路,溜迴書齋?一把年紀,體力跟得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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