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馬車,大搖大擺,進了熾焰城東門。


    車廂側麵的缺口被冰封住,門衛見狀,暗自咋舌。不愧是聆風郡主的車駕,如此與眾不同。


    車廂內,楚凡強撐著問,“青禾,路上的事,真的不用稟報國主陛下?咱們是活著迴來了,後麵可是有你五個兄長,還有一群鮮衣怒馬的俊男靚女呢!”


    青禾小鼻子一皺,“少提他們幾個!之前退場時,一群人圍堵,怎麽不見一個幫我?他們沒有貯靈石。再者,要過幾天才會迴來。”


    不知公主殿下如何說服了自己,竟又恢複了樂天開朗。


    林楚凡多慮了。馬車入城不久,國主就得到消息。


    熾焰城,王宮。


    洛長風罕見的在花園裏走賞。幾株秋菊在肅殺的風中展顏。


    他似在自言自語,“不知露園的雛菊,可否有這幾株一般明豔。”


    又似問身後的內侍總管。


    內侍總管應聲說道,“露園的賞菊會仍在繼續,隻是青禾公主,隨聆風郡主,同去,同歸。如今已入了城,這會兒應該在之風別院。”


    總管揮手,散去了身後內侍與宮女。


    洛長風的眼睛,並未離開淡黃的菊花瓣,“可有異常?”


    總管迴道,“並無異常。聆風郡主似身體有恙,離了東山許久,才出手。之前,一直是林楚凡在應付。不過,他那隻冰熊,似有奇異,仿若掌握了一種狂暴的靈力。竟能追擊一個靈月後期與一個靈星巔峰,連追數十裏。”


    國主眉梢一動,“那熊,孤王知曉。雷引稟報說,喚靈儀式上被天雷劈過,有些特別,不足為奇。林楚凡呢?他可曾,展露高明的巫術?”


    內侍總管遲疑,“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套棍法,一招掌法,至多再加上一塊冰磚。並無不妥之處。不過……”


    他不知是否該說公主的異常。


    洛長風沒有迴頭,看著菊花笑了,“你也學會欲言又止這一套,舌頭還想要麽?”


    那總管嚇了一跳,“隻是派去的人,依然沒有生還。消息是兩個遊俠探聽所得。倒是江湖人來了許多。一盤散沙,難以成事。為了爭搶攔路段落,竟大打出手,死傷不少。”


    洛長風不置可否,“人為財死,倒也不枉。看來孤與此寶無緣!前朝楚王未曾得手的寶物,孤本以為天命所歸,卻是天機難測。罷了,不必再查。將首尾處理幹淨。”


    總管大人頗為自得,“第一批散布消息的人,早已抹去。如今,都傳孟今散布貯靈石訊息。”


    他心裏讚歎,幾位王子,是好人啊!早就備下了如此好的灶台,正巧放這口大鍋。


    之後數日,城東門外。


    總有江湖俠客,或兩兩捉對,或三五成群,不是彼此爭鬥,就是密謀伏擊。他們都是來遲的,本以為賞菊會開上幾天。不料,目標早已迴城。


    打架也不是毫無用處,聽不少人講,貯靈石被孟今盜走。他為金蟬脫殼,故意栽到孩子身上。眾人半信半疑,打鬥幾番,紛紛離去。


    青禾公主連續幾日不見人影,不知又到何處瘋鬧。


    楚凡借腿傷之由,重新坐上輪椅,隻是苦了林飛推他。被靈力鼓脹的軀體,早已恢複正常。如今隻剩肩膀,雙腿,頭臉幾處外傷,看起來蠻慘的。


    實則,大有收獲。


    被熊寶的靈力撐開的氣血脈絡,沒那麽容易閉合。所以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修為隨之提升不少。


    相比之下,熊寶比較慘。


    被桑蜃和吳桐這對兒,接連打擊。僅外傷就要養上半月,這還是血肉供應充足的前提下。


    至於靈力,想恢複巔峰,恐怕需要月餘。為了激發雷靈,浪費不少冰靈力,全被楚凡揮霍一空。


    雷靈之下,它打鬥、追擊了許久。身體透支嚴重。


    楚夕把項圈裏的碎玉取出。連同之前青禾贈送的存貨,一同鋪在熊寶的臨時床榻上,期待它早日重迴巔峰。


    熊寶壓著一堆碎石頭,隻覺凹凸不平,很不舒服。


    『還不如來壇酒,加速氣血流動,恢複更快。』


    楚夕趴下來咬耳朵,“你想都別想!傷口沒痊愈,還想喝酒?你都跟楚凡學壞了!”


    見熊寶委屈的小眼神兒,她有些於心不忍,又說道,“不過,你以後動用雷靈,可不能再打我啦。我夜月吸收的靈氣,似被你的電弧克製。開山掌的餘波,把我電暈了。”


    熊寶尷尬咧嘴,『那不是救你心切麽。那個渾身僵硬的家夥,死死抓住你不放,小胖急得滿臉是血,哪還顧得傷及無辜?』


    楚夕一愣,“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要不要提醒火苗一下。修煉時當心些,別把自己練成鐵疙瘩!”


    兩個有說有笑。


    骨碌聲響起,林飛推著楚凡迴到屋裏。同來的還有無夢,和負責望風的火苗。


    楚凡撓頭,“熊寶傷重,不宜多動。有勞師叔,帶傷前來。”


    不小心牽動了手腕的骨裂,他疼得齜牙咧嘴。


    隻有幾人在場時,無夢不戴麵紗的,“無妨,我傷在雙手,不是腿腳。”


    楚凡偷瞄了一眼,的確很美。


    看過很多次,仍然覺得驚豔,隻是眼睛太小。若是換上楚夕那樣的大眼睛,國色天香,也不為過。


    無夢被他看得惱怒,用墨劍敲了敲他的頭。


    林楚凡手臂不靈活,隻能挨打,“哎呦!哦,對,師叔。我想了解一下,江湖上的事情。上次城南遇到他們六大門派,還沒當迴事兒。如今越來越多的江湖人,都朝著貯靈石而來。多些了解,對敵時有準備。”


    無夢點頭,“像是經過思慮的決定。我會將知道的,講給你們。”


    她放下墨劍,招唿眾人在熊寶旁邊坐下。無夢心知,楚凡如此周折,是想讓它聽到。


    熊寶確實戰力不俗。


    楚凡憤憤不平,“那就先說下浣風穀唄?那天遇到的唐小青,她竟說不認識聞無聲,真是傷腦筋!他和羅綺買到貯靈石,當初咱們可是幫了不少忙的。”


    似乎肩膀的傷口,更加疼痛。


    無夢深看了楚凡一眼,不覺有異,“浣風穀,天下七大門派之一。這裏的天下,並非指炎國,而是整個大陸。包括炎國在內的五國,包括五國中央的神隱山脈;包括五國接壤的,如同北地一般的蠻荒之地。”


    楚凡聽到這裏,迴憶道,“我之前,聽大哥講過,我們的大地,像一隻手掌拍在海麵。


    掌心位置,是一處神秘的山脈群;手掌邊緣,分布著五根長度相似的手指,每個國家大致對應一根。”


    楚夕瞪了他一眼,“你別打岔,聽師叔講課!”


    無夢笑笑,不以為意,“這樣的龐然大物,雖無專屬封地,卻也不能等閑視之。這些大派,已傳承千年,門內高手眾多,底蘊深厚。同級別,還有天香閣,筆墨山,落寶齋,魔隱宗,神諭教和諸邪道。”


    楚凡用手指點了點,差不多對上當天的六個人。除了假冒諸邪道弟子的王富貴。


    火苗為眾人續滿茶水。


    聽無夢繼續訴說,“江湖傳聞,七派掌門,是靈雲境界的宗師,修為登峰造極。再進一步,即可羽化。”


    林楚凡疑惑,“靈雲?羽化?”


    無夢搖頭,“你已經修煉到靈星境界,之後便是,靈月,靈陽,靈雲,羽化。如今想這些,還為時過早。是否能步入靈月,尚未可知。


    更可況,隻一個靈月境界,就可拖住天下八成以上的修行人。至於羽化麽,我也是聽說。據說,是一種與天地同在的絕妙境界。境界不足,根本不會明白。”


    她似在自嘲。


    看著桌子邊,一圈的小臉,都瞪著好奇的眼睛,等下文。


    無夢也不好太過拖遝,“這些傳承悠久的名門,武學包羅萬象,各方麵都有些涉獵。但是,為了確保本門經典傳承有序,會有主次之分。


    聞無聲和唐小青,共同之處,在於樂器。浣風穀弟子,多擅長樂器,很多人直接將其選為靈媒。”


    楚凡表示不服,“師叔,如果這麽說的話,豈不是江湖上遇到使用樂器的高手,全是浣風穀的?”


    無夢白了他一眼,“我隻是說主流,這些是為了傳承門派絕學。也有普通弟子,甚至不會靈力,也會修習武功和音律。


    當然,更有一些修煉靈力,卻不擅樂理的,就是所謂的少數人。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被門派重用,但也不至於歧視。”


    楚凡皺眉,“那為何,唐小青卻說不認識聞無聲?”


    他聽了半天,還是沒找到原因。


    無夢歎道,“那是人家門派的私事,我如何能知?”


    見林楚凡吃癟,她露出笑意,“再說天香閣,聽名字不難猜,是一個由女子主事的門派。門內也大多是女弟子。男子要麽是入贅的女婿,要麽是女弟子的兒子咯。


    她們在身法上獨步天下,精通舞蹈,將舞姿與身法結合,確有獨到之處。此外,還頗為擅長醫術。或擅長藥理,或擅長針灸,不一而足。”


    楚凡鑽了牛角尖,“確實!羅綺的針灸不凡。不過,我還是要問她,聞無聲和唐小青的事兒。”


    無夢不理他固執,“至於筆墨山,聽名字也知道,和書有關。他們的修煉,有些與眾不同,需要讀書作為輔助。


    意在領悟一種叫做浩然正氣的東西,算是一種變異靈力吧。他們的弟子,兵器方麵,偏愛文房四寶,或者是相關的物件兒。折扇,筆洗,鎮紙等等。”


    似乎是孟今的事情,惹的大家都不快意。無夢並未多言,楚凡也沒問什麽。


    無夢正色道,“落寶齋,聽起來像是做生意的吧?這個門派,做生意比修煉更加擅長。喜歡在天下各處經營拍賣和典當的生意。


    還有人說,他們也迴收盜墓所得的陪葬品,真假未知。


    江湖傳聞,他們精通一種靈具加工的秘法。


    所以,許多人向他們購買靈具;或者是定製,修繕,升級等等。這一派的弟子,修為普遍低,但是多寶!每人都有七八件靈具,戰鬥力不容小覷。”


    眾人聽到這裏,都看向火苗。


    火苗紅著臉,將項圈取出來,晃了晃,叮叮當當。


    無夢見他們聽得開心,也樂得多說一些,“至於魔隱宗,江湖上的人,都習慣叫他們魔派、魔門、魔宗。


    這一派的人,另辟蹊徑。


    他們修煉時,將地煞靈氣或者是太陰靈氣,一同吸收入體。進步神速,但是這兩種靈氣太多,會引發人的負麵情緒,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他們的弟子,經常給人嗜殺和冷血的印象。”


    楚凡小聲嘀咕,“不會吧。我看莫韭的樣子,也不像那種人啊?”


    無夢叮囑道,“人不可貌相!你才見過多少人?江湖的水,且深著呢。”


    她說得口幹舌燥,停下來喝會兒茶。


    楚凡的心突然收緊。他繞了個大圈子,其實想打聽神諭教的事兒。


    好在無夢並未遺漏,“接下來,就是神諭教。這個門派,其實是一個宗教。他們相信天神存在,並以天神使者自居。經常用一種,代替神靈巡守天下的心態,來處事待人。


    天心的樣子,你們還記得吧?


    神諭教的弟子,擅長巫術。主流是修火靈和一種叫做光靈的力量。他們自稱正義化身,遇到罪惡邪魔,就想淨化。


    我卻聽說,修煉光靈力的人,也很擅長醫術。他們掌握一種,可以恢複人身體傷勢的神奇巫術。”


    楚凡皺眉,這也太籠統了。


    還不如直接找羅綺,或者朱赫,問他們如何聯係天心。隻不過,那樣更容易暴露。


    罷了,有空向青禾商量。熾焰城的事兒,她更熟悉。


    等了許久,沒了下文。


    楚凡小心翼翼提醒,“師叔,是不是忘了什麽?不是七大門派麽,剩下那個?”


    無夢自顧品茶,許久之後,歎道,“諸邪道?這個門派,沒法說。他們說是一個門派,也不是一個門派。


    由許多號稱邪道的門派,聚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鬆散的門派。


    門派弟子都是些我行我素,自說自話之輩。看不上名門正派,又和魔宗不對付,自創了一個立場——邪道。”


    楚凡猛一晃,“這也可以?他們是不是太隨意了?這都能傳承千年,真是命大。”


    他不留神,卻牽動了傷口。


    無夢搖頭苦笑,“七大門派,在江湖上地位超然。除此之外,其他門派,更像是曇花一現。


    諸如暗影樓,劈山派,甚至我們雪域。都是在一個高境界修行者的引領之下,匆匆創立。一旦後繼無人,隨著高手隕落,門派逐漸瓦解消亡。


    若足夠幸運,一些絕學還能傳承有序,便是那些江湖遊俠。而那些不幸的,就像你們的開山掌。一套掌法,隻餘下開篇兩手。”


    楚凡終於發現了感興趣的事情,“師叔,那咱們雪域的掌門人,修為有多高?”


    無夢狐疑地凝視著他,“你關心這個做什麽?”


    林楚凡一縮脖子,“嗨!咱們不是和暗影樓有過節麽?我問問雪域的,借鑒一下,暗影樓頂層,究竟多高。”


    無夢提醒道,“至少靈陽,甚至更高。就你這點兒修為,還不至於勞煩那些大人物。”


    楚凡十分泄氣。


    這麽高的境界!


    他們費這麽大力氣,關心我做什麽?或者,有人通過暗影樓關心我?


    從師父,到二哥,再到後來的賞春會、貯靈石之爭、南城巷口……南城這次不算,是因為天淚。


    哎?不對。南城巷口那次,沒聽說是暗影樓做的,我為何會這麽想?


    上完課,無夢迴去修靈,加速雙手恢複。


    楚凡想了一下午,沒理出頭緒。


    直覺告訴他,這些事情,都和暗影樓有關。但實際上,若暗影樓主是靈陽境界的高人,沒道理關注一個修煉廢柴。


    他給自己的定位十分精準,就是修煉廢柴。若非熊寶成為他的靈媒,還不知天地靈氣為何物呢。


    他夜裏失眠,喊上林飛,推他出門,非要賞月。


    林飛暗道,正是月末和月初交替之時,哪有月給你賞。隻能推著他,在之風別院四處亂逛。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溪流邊,聽著嘩嘩水聲,異常安寧。


    楚凡閉著眼睛,將身體靠後,頭落在椅子靠背上,“林飛,你聽到什麽聲音麽?”


    林飛後退半步,躲開胖乎乎的大腦袋,“水聲。”


    “不,這是雪落的聲音。”


    楚凡閉著眼睛嘟囔著,睡著了。


    林飛輕輕將披風向上拉扯,蓋住他的脖頸。


    這樣睡下去,必染上風寒。


    再者,才秋天,哪有雪?你還當這是碎冰城麽?


    碎冰城,還真是,差不多。


    如此想著,林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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