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說話時,頭頂的蝴蝶結一甩一甩。


    莫韭說道,“當然,這種高級貨比較少見。普通的,可尋鑄造大師,用適合的材料修複,提煉,甚至升級。破損過於嚴重的,就和那姓梅的差不多。壞到不能修複的地步,相當於靈寵死掉,隻好重換一個咯。”


    說道途中,她玩心大起,“所以咯,要對你的熊好一些。萬一哪天不慎失去,再換靈媒,需要重新磨合。若新舊靈媒屬性不合,更要散靈重修。怕不怕?”


    末句當然是暗諷梅公子。


    梅公子躺著淋雨,十分不耐煩。憑我的身家,什麽樣的靈寵得不到?


    莫韭大眼睛轉動,“這家夥還算走運。聽祖父說,有一類殘缺不全的契約,特別可怕!


    若靈媒損壞,會連累契主的。比如姓梅的,若他靈契不全,剛才燒蛇時,他已經死了。”


    楚凡一個激靈。


    熊寶微微抬頭。


    『這個秘密,林飛都不知道。』


    梅寒石自從交出貯靈石,沒聽過好話。


    恐懼,壓抑,羞惱,憤怒……他湧起瘋狂的念頭,“姓林的,你在此巧言令色,難道想拖延時間?”


    此言激起眾人警惕。紛紛凝視林楚凡。


    楚凡暗恨,怒喝道,“你別吃不到葡萄說桃子酸!”


    緊張之下,他咬字清,“我隻是幫公主殿下,與高手們談筆生意而已。光明正大之事,何必拖延?姓梅的有意破壞。要不,勞煩幾位,誰動動手?弄死他,算一萬金。”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天心隨手甩出一條火蛇,直奔梅寒石飛去。


    莫韭隔空一拳,直接震得梅公子吐血。


    聞無聲略顯猶豫,依然劃出一道琴音,波紋似慢實快,向石頭臉蕩漾過去。


    羅綺抖動蘭花指,似有寒芒飛出。


    朱掌櫃伸胳膊,想到別人是為折價,又尷尬收起,順勢撓幾下脖子。


    書生雙手在身前交叉一震,折扇旋轉飛出,帶著瑩瑩光華,兜兜轉轉,竟卡在火蛇必經之路。


    哄!


    折扇吸滿火蛇之力,帶火繼續飛舞。又阻下琴聲波紋,被割斷數根扇骨。跌落在地。


    無聲無息,背對楚凡的麵具人,突然拔劍上撩。劍尖甩出三枚碎石,勉強擊中羅綺的飛針。


    似是力量不足,並未擊落飛針。


    偏斜的針,仍落在梅寒石右肩,一閃而沒,無影無蹤。


    石頭臉剛吐一口血,來不及慘叫,又被針釘在地上。齜牙咧嘴,被打岔氣了。


    試探一招,默契停手,眾人神色各異。


    書生麵色蒼白,口鼻溢血,伸手召迴殘破的折扇。


    莫韭後知後覺,“吃不到葡萄,為什麽要說桃子酸?”


    這個傻問題,將青禾公主逗笑。


    楚凡留意眾人反應,隨口迴道,“因為他有病。公主殿下幫他收尾貯靈石。他苟活性命,不思感恩,反而想方設法搗亂。若非有病,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莫韭竟信以為真,頻頻點頭。


    林楚凡饒有興致地盯著兩個行為反常的高手。


    他挑撥道,“經此一事,我確定,有兩位仁兄,不想要這石頭。他們既然不要,你們老幾位,為何留此害群之馬?朱掌櫃,不必緊張,我理解你的苦衷。”


    楚凡見朱掌櫃仍在抓脖子,投去一個善意的笑容。


    書生臉色更加陰沉,麵具人根本看不到臉。


    楚凡也不計較,“動手的,都加五千。搗亂的,失去資格。誰反對?”


    他偷偷給林飛打手勢。


    莫韭急了,“我的解答,還沒給錢呢。你休要耍賴!”


    楚凡笑道,“我還沒問完。還有,剛才我也答了你一個問題的。”


    莫韭撞了撞拳頭,咚咚有聲,“啊呀!那不能算。你還想問什麽?”


    楚凡盡力扮作隨意,“適才聽聞靈契不全,很稀奇。可有解決之法?”


    莫韭心不在焉,“還能怎麽辦?舍不得,就保護好點兒。若能舍得,可以解除契約。不過,一般都是解掉,免得被人利用弱點。”


    小姑娘不知想到何處,“聽說也有補全的,但代價很大。都是聽祖父說的,好像,有人可以轉移靈契符文。”


    不等林楚凡問,她先搖頭,“若將靈媒身上的符文轉移給契主,則靈媒失效,契主要完整契約無用。


    若把契主身上的符文轉移給靈媒,相當於契主失效。哎?好像沒聽說誰這麽做過。還有個轉移的手印,名字挺好聽,叫什麽花?”


    楚凡冷汗橫流,幸好有稀疏的雨滴遮掩。


    他強忍顫抖,輕輕問道,“移花接木?”


    莫韭不疑有他,“對!你還挺博學,連這種東西都知道。”


    楚凡尷尬地笑,心潮翻湧。若是如此,當初葉霜傳授移花接木,似乎另有深意?


    楚凡強壓心中驚疑,迴首說道,“林飛啊,加兩萬金。”


    莫韭喜笑顏開。


    天心寡言少語,此時,主動開口,“你說的妹妹,是她們中的哪一個?可是冰熊正後方那個?”


    她狹長的眼睛,緩緩掃過楚凡身後一群人,“若是她,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楚凡詫異,為何盯著楚夕?


    突然,身後傳來楚夕的聲音,“這位姐姐,你不必說了。我給你加錢。”


    楚凡更詫異,打什麽啞謎?


    青禾公主不明所以,隻順楚夕幫腔,“我同意,加上兩萬。”


    林飛不等楚凡發話,趕緊刻字。


    楚凡忍不住搞怪,“就這麽把我繞過?難道美女真的有特權?”


    身後山坡上,忽然傳來刀劍相擊之聲。


    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手持雙手大劍,被人從坡頂一劍迫下。


    雙手劍借力後蕩,穩穩落在莫韭身旁,“小姐,上麵來個娘兒們,有些不好惹。”


    莫韭氣鼓鼓地捶了他手臂一下,“莫柴,閉嘴!別亂說話。”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原來你們在這兒。”


    白衣勝雪,輕紗遮麵,無夢手持墨劍,緩緩落在楚夕等人身前。


    兩女趕緊撲上,一左一右抱住叫姐姐。仿佛受驚的飛鳥終於迴到巢穴。


    隻剩孤零零的冰熊,迴想莫韭之言,無法平靜。


    『小胖不會動了心思,換掉我吧?』


    梅寒石適時嘲諷道,“被我說中了?早知他不是好東西,果然拖延時間。你們這些蠢貨,竟還想殺我。”


    他過於激動,說話時咳出不少血塊。


    傷重的書生也來添火,“無夢師妹,你終於來了。”


    無夢不理他,隻和楚夕與青禾說話。


    終究引起了眾人的警惕,紛紛目光不善地盯著無夢和林楚凡。


    琴師的手已放在弦上。莫韭和莫柴也各自站定一個位置,隨時出手。


    書生閃過一絲冷笑,迅速站起,向後退了幾步。


    楚凡將一切看在眼裏,急忙安撫道,“諸位可曾聽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剛才究竟是誰,阻止你們賺一萬金?挑撥離間的苦頭,要吃幾次才算飽呢?”


    眾人神情一鬆,似有遲疑。


    楚凡趁熱打鐵,“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問完即可拍賣。今天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叫青禾公主的信譽!”


    正氣凜然的話,被他大言不慚地說了。


    青禾感覺很有麵子。毫不顧慮,萬一林楚凡反悔,那她的信譽……


    無夢收起長歌,聽楚夕講述事情經過。


    楚凡給自己正名,“問之前。我要重新聲明,那個書生,用折扇把自己累吐血的那個,還有戴麵具的兄台。你們兩個出色地保全梅公子性命,作為獎勵,沒資格參與拍賣。”


    目光如果能殺人,林楚凡的墳頭早已生草。


    書生臉色一黑,叫嚷道,“你一個書齋學子,竟公然抗拒講師,有沒有文人風骨?懂不懂尊師重道?我們是炎國人,你可知何為共對外敵?”


    這幾句話說的,大家都不舒服。


    楚凡卻笑了,“我隻知道,什麽叫氣急敗壞。


    梅公子被琴師洞穿手臂時,你怎麽不是書齋講師?


    天心怒燒靈寵時,你怎麽不是書齋講師?


    青禾公主掌控局麵時,你的身份才能浮現麽?請你不要耽擱大家時間,我姐找我迴家吃飯。”


    青禾又笑。自無夢到來,公主殿下隻覺心中大石落地。肆無忌憚玩鬧起來。


    林楚凡不再拖延,“最後一題。諸位都是大派弟子,敢問有誰知道,這個戴麵具的人,是何門何派?我可能有些誤會,需要了解。”


    眾人麵麵相覷,除了琴師。一時竟無人知曉。


    林楚凡身後,傳來無夢清冷的聲音,“我可能知道。”


    書生趁機煽動,“憑這種手段介入競拍麽?也行,無夢是書齋講師。你出手和我出手,是一樣的。”


    無夢將其無視,冷道,“我之修行,並不缺此一塊貯靈石。你們隨意,我隻在乎他們的安全。”


    有靠山的青禾公主,鋒芒畢露,“你這人煩不煩?我們都想看拍賣,你非搗亂。要不誰把他弄死。弄死他,貯靈石我送了。”


    楚凡暗唿事情要糟,勸諫道,“公主還請慎言。弄死他事小,沒了拍品,你可沒有拍賣看。”


    青禾恍然,讚許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眾人無語。


    書生臉色漲紅,仍不離去。


    羅綺趕在眾人之前說到,“既是拍賣,是否應該以折價,和現場拿出的金額為準?否則,恐怕一時難以決斷。畢竟,眾位身後皆有產業。”


    楚凡從善如流,“羅綺姐姐言之有理。如此便開始吧。林飛算好折價,別出錯漏。”


    一番競價,與拍賣行中並無二致。


    結果卻出人意料。


    羅綺力壓群雄,竟以二十一萬金的高價,拿下唯一的拍品。


    錢貨兩清後,楚凡當場發錢。將適才折價數額,以金票的方式兌現。沒拍到的,也不算毫無收獲,除了極個別人。


    眾人略微猶豫,終是接受。連朱掌櫃都收到兩萬金票,令他哭笑不得。原本最有希望獲勝的人,竟淪落到分紅的地步。


    梅寒石接過金票時,差點咬碎了牙。這都是他的錢啊!整整二十萬金幣,就這麽縮水到十分之一。


    他見了林楚凡與書生的衝突。那人似是書齋講師。


    石頭臉靈機一動,“還請先生為我做主。林楚凡夥同他人,巧取豪奪我的寶物。竟當場轉賣,剽竊大量錢財。”


    告狀便罷,他竟哭了。手臂裂開都沒哭,如今涕泗橫流。


    青禾公主正開心。


    楚凡幫她賺了六萬多金幣,正在考慮如何分錢。聽到這話十分不悅,“那書生,你叫什麽名字?聽聞你是書齋授課講師,留個名字給我,迴頭我帶人去聽你的課。”


    嚇得書生灰溜溜退走。


    他深知,與權貴講道理,是不現實的。尤其在他根本沒道理的時候。


    終於塵埃落定。林楚凡做此歎息。


    一句不該說的話,輕飄飄的,被公主殿下說出來,“咦?他們竟也沒走?”


    楚凡撓頭,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場中的氣氛本就微妙。


    剛成交時,他感覺到苗頭。特意挨個分錢,還說笑幾句,有意緩和。


    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眾人大打出手。即使有無夢照拂,誰敢保證絕對安全?


    從眾人針對梅寒石那次攻擊,不難看出,修為皆不在無夢之下。


    這麽一群高手,萬一亂鬥,他們這些修為低微,甚至沒靈力的,難免池魚之殃!


    仔細一看,並非一個都沒走。


    那個號稱書齋授課講師的書生,早沒了蹤影。梅公子雖不甘心,也知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正走著呢。然而傷勢太重,走得慢。


    隻有一個比較可疑,是麵具男。


    拍賣時,他不出價;打鬥時,他出手保護石頭臉。怎麽看,都不像好人。至少不是楚凡一夥的。


    林楚凡思忖稍許,仍出言勸阻,“諸位稍安勿躁,請聽小子一言。幾位都是江湖上聲名在外的大派傳人,何苦為一塊石頭,弄得彼此尷尬。”


    見眾人紛紛投來目光,林楚凡陰笑說道,“我倒是有疑問。這個麵具人,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拍賣也不喊價。反是剛才,你們幫我殺人時,他動手阻攔。我是否可以懷疑,他是來打架的。或者說,他是來挑撥你們打架的?”


    無夢憂心在場眾人難以看護,“楚凡,夠了。我們迴書齋。”


    林楚凡不甘心。既不希望眾人鬧翻,又舍不得麵具人。或許他知道師父的死因。


    他想起來,究竟何時過麵具人。從北地返迴碎冰城路上,最後一站。


    眾人站在山坡的陰影裏,茫然不覺,夕陽早已沉沒。


    夜幕降臨,背陰的山坡更加昏暗。


    雨一直下,稀疏卻大顆的雨滴,反複落下,總會淋濕全身的衣物。


    麵具人也覺得不宜逗留,緩緩後退,仍說風涼話,“我們大家都被騙了!浣風穀聯手天香閣,合二人之力,僥幸勝出。朱掌櫃難道沒話說麽?”


    羅綺皺眉,她自認小心。不料,被這藏頭露尾的家夥擺了一道。


    琴師一如既往,手停在琴弦上,似動非動。


    朱掌櫃報以苦笑。他是做生意的,自有原則。無論是幾人合力,價高者得,是規矩。


    天心聞言,輕皺柳葉眉,雙手探出,似有掐訣征兆。


    麵具人再接再厲,“還有魔隱宗前任少宗主莫名奇。據說,十五年前,在趙國,被神諭教祭祀以火刑淨化。莫小姐難道沒話說?”


    莫韭轉身看向天心,似乎想得到一些迴應。叫莫柴的大漢已經重提雙手劍,與莫韭相背而立。似乎對場中所有人都有戒心。


    楚凡氣壞了!剛誣陷你一點兒罪名,你倒不客氣,直接坐實。


    麵具男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兩次開口,將眾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推到巔峰。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蜉蝣寄此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沉夢不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沉夢不歸並收藏蜉蝣寄此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