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府路上,林楚凡又困又餓。破冰棍被他拖拉在地。


    他身後跟著吃飽喝足的冰熊。


    楚凡一麵走,一麵憂思。肉的口感雖無異,但心中的惡心,很難捱。


    這隻能解燃眉之急,長此以往,奴隸也會瘋。更何況士兵。


    不知不覺,行至途中一段偏僻破敗的小路。


    這裏本是城內人煙稀少之地。如今居民逃竄,更無人跡。


    隻是此刻,太安靜了。連平日裏,寒風吹動破窗的唿啦聲,都沒有。


    林楚凡驚醒,停步,握棍在手。


    熊寶見他反應,豎起耳朵傾聽,什麽也沒聽到。


    『這麽冷的天,還刮著不小的風,怎麽什麽都聽不到?』


    冰熊趕緊轉身,和楚凡背靠著背,警惕四周。


    林楚凡掃視一圈,除了低矮殘破的院牆,四處漏風的門窗,積雪凝冰的街巷,並無異樣。


    他緊挨著熊寶,緩緩挪著步子,看了一圈又一圈。


    終於沉不住氣。


    楚凡提起一絲靈力,注入破冰棍,又在體表布滿薄薄一層。


    郎聲問道,“何方神聖?暗影樓的,還是雪域的?”


    好一會兒,也沒迴應。


    昨天才和無夢鬧翻,吵著下單殺自己,該不會今天人就來了!


    他一直在附近逗留?


    林楚凡覺得反應過激,緩慢收棍,解了防禦姿態。


    嗖!嗖!


    刺斜裏,一戶破碎木門縫隙,兩聲破空傳來。一聲指向熊寶,一聲直奔楚凡。


    他隻來得及稍提靈力,連棍都沒擺好。胸前一震,後背一疼。


    楚凡駭然,自以為被射穿。


    忙低頭看,胸前一道極細的劃痕,斜著劃過左胸,已有血珠滲出。幸虧薄靈覆體,否則這一擊可見骨。


    而背後那一下,傷在熊寶身,他習慣性分了一半疼痛。


    熊寶聞聲,隻來得及轉頭,後背就被開了口。若非靈力充盈,外加皮糙肉厚,這一下可能重傷。


    高手!


    時機精準,攻擊詭異。無形無跡,一震一痛,受傷流血。


    受傷角度,暴露他的位置。


    嘎吱一聲。


    一男子身穿白衣,推門而出,緩步走到巷道中間,遙望一熊一人。他背著雙手,目光平視,不見表情。


    林楚凡抱棍在懷,眼盯白衣。身後熊寶聞聲,轉過身來。


    林楚凡打趣,“看你人模狗樣,竟是啞巴。”


    對方不為所動。


    楚凡又問,“你這一身白衣,說話少,讓我想到一位故人。”


    對方不接話,急壞了楚凡,“你是來殺我的?還是來看我的?年紀不小了,這麽盯著一個男人看?別人會懷疑你的心頭好。”


    這話觸了黴頭,對方抬起左手。


    青灰色的薄片。


    似是風靈力。楚凡曾見無夢用過。熊寶在樹林裏,見狼用過。


    白衣人手指微動,兩片青灰旋轉而出。


    林楚凡握棍輕轉,靈力充盈,以武器硬接。


    熊寶謹慎,吐出寒氣,淩空凝結冰塊,正擋在青灰薄片路徑上。


    嘩啦……噌噌!


    前者,衝碎冰塊;後者,,撞到鐵棍。


    林楚凡被震退一步。


    他嘴上不認輸,“看來被我說中。你怕人知道?急著殺我滅口。大可不必。世間如此之大,總會有你的同道中人。”


    他不認輸的結果,是白衣人雙手齊出,四片風刃,旋轉飛來。


    又一個靈月境界的高手。


    從封千裏的冰箭,到葉霜的水線。前輩們都有一手絕活,尤其喜歡藏拙。


    葉霜發狠時,水線將無夢包圍,差點絞死。更何況那‘水幕天華’的烏龜殼。


    白衣絕對不止雙手,四發。


    念及此處,一人一熊踉蹌抵擋。防住身前風刃。動作放小,避免露出破綻。


    他們防住一時,被風刃連發,吹出絲絲縷縷傷口,滲出紅色。


    熊寶的傷,自己凍住。林楚凡運靈衝刷傷口,暫緩噴血之危。


    白衣樂此不疲,不斷揮出風刃包圍他們。


    兩側的牆體,和地上的冰雪,被風刃吹過。破碎一地,不成樣子。之間,點綴稀落梅花,分外豔麗。


    風刃肆無忌憚地飛舞盞茶時間,終於暫停。


    白衣風度翩翩。


    少年衣衫破爛、鮮血四溢的。他手握鐵棍,腳邊站著一隻紅毛冰熊。


    男子放下雙手,調笑道,“你就這點兒修為,有什麽值得我出手?”


    林楚凡嘴角翹起,牽扯臉上一道傷口,“我就這點兒修為,你都沒殺死。有什麽值得你誇耀?”


    楚凡兩個看著慘,實則都是皮外傷。有靈力護體,並未傷到要害,隻是靈力消耗頗大。


    林楚凡耗費過半。


    熊寶相反,風刃它全憑身體抗住,主要因為不太疼。


    林楚凡若知曉,說不定先給它一棍。


    白衣抽出一把匕首,反握著,腳下一點,直奔楚凡而去。匕首對長棍,真是藝高人膽大。


    熊寶和林楚凡稍分開距離。


    見這高手,用匕首正麵衝殺。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林楚凡是首要目標,盡量發揮長兵器優勢。


    他背對著牆壁,以棍法格擋匕首,間或敲擊持匕首的胳膊。


    熊寶繞著纏鬥的兩人踱步,頻繁用長指甲偷襲白衣人下身。偶爾夾雜一口冰凍寒氣。地麵重新鋪滿一層冰。


    白衣身法靈動,隻用腳尖輕點,往返騰挪。且他靈力雄渾,匕首每被格擋,都震得楚凡手臂顫抖。


    若非分心躲閃冰熊的偷襲,或許早已得手。


    林楚凡被壓製得難受,靈力殆盡。


    他鼓起勇氣搶攻數下,看準對方肩膀劈砸過去。卻被輕易躲過,一點兒衣服都沒擦到。


    反給對方可乘之機,手臂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傷口。嚇得他轉為守勢,保命要緊。


    熊寶見楚凡手臂傷重,全身顫抖,揣度其靈力透支。


    它趕緊傳一絲靈力過去。林楚凡抓緊這根救命稻草,極速吸收運轉。


    近期忙於軍務,疏於修煉,林楚凡久未感受靈力透支。


    這一瞬間,汲取熊寶靈力,他仿佛迴到北地破屋。


    聯想生死全不由己的窘境。念及茹毛飲血的時光。想到適才剛吃的生肉。


    他體內仿佛喚醒某種本能,恐懼感逐漸低迷,嗜血的興奮緩慢爬升。


    熊寶趁機偷襲,手口並用,一邊抓撓,一邊吐寒氣,凍住白衣腿腳。


    白衣仿佛背後生了眼睛,總是能躲過。


    許是被擾得心煩。白衣突然變招,轉身朝熊寶殺來。


    熊寶求之不得,它想拖些時間。


    要麽有人發現此處異常,前來救援;要麽楚凡抓緊時間吸靈,蓄力再戰。


    林楚凡調息之餘,仍幫熊寶策應。一根破冰棍,對著白衣的後腦勺敲打,卻難以得手。


    白衣略有失策。


    冰熊看似傷痕累累,但戰鬥力並不弱。且四腳落地,比林楚凡更矮,不適合匕首突刺。


    每次短刃探出,都會陷入兩難。


    熊寶不閃不避,冒險以傷換傷。即便硬接一刀,也要斷其一手。


    白衣有心一擊建功,又投鼠忌器。猶豫不決時,腦後生風,破冰棍襲來。


    如此僵持約一炷香。


    白衣人略有喘息。


    熊寶的靈力,供給人熊兩份消耗,所餘不多。


    楚凡此時勉強止住傷口流血。


    三方苦思破局之法。


    忽然,天空炸裂一簇焰火。距離很遠,白晝觀之,並不明顯。卻有聲音陣陣傳來。


    此時傳信,未必是好事。


    林楚凡剛一愣神。


    白衣聞聲,將兵刃換到左手,不顧一切向熊寶刺去。


    熊寶忽見對方反手刺來,有些不適,勉強扭頭躲開。


    匕首貼著耳朵,劃開項圈,緊挨脖頸,插在熊寶身上。


    林楚凡頓覺胸口一陣疼痛,迴過神來,一棍猛擊白衣後心。


    熊寶不甘示弱,迴頭咬向白衣手臂。


    白衣提前鬆開匕首,擰身躲過背後一棍,右手摸上腰帶。


    左手畢竟靈活不及,終究被熊寶啃了一口,略微露骨。


    他毫不在意,右手猛抽,一甩,一道亮光閃過。竟是軟劍!


    弧形的劍身繞過鐵棍,劍尖如毒蛇吐信,搖晃著刺向林楚凡胸口。


    熊寶見狀,顧不得保存實力,猛吐大口寒氣,將楚凡全身凍在冰內。


    叮!


    軟劍點到冰層。


    嘩啦一陣響動。冰層一觸即潰。幸而軟劍也被彈開。


    白衣右手一震,反彈的軟劍瞬間像生了骨頭,筆直橫掃熊寶。


    軟劍繃直,定有靈力加持。


    熊寶忙舉熊掌抵擋,護住頭臉。


    它擔心抵不過,急中生智,運靈做開山掌之用。


    劍掌相交,當一聲。


    熊寶震退一步,軟劍哢哢結冰。冰層向著手臂蔓延。


    白衣見勢不妙,借著軟劍被擋,順勢飄身後撤兩丈。


    他背劍而立,凝視一人一熊。


    林楚凡剛從冰凍中醒過神。


    白衣人麵露譏諷,語調輕佻,“就憑你,靈星都不到的實力,也敢誇口殺我?以我之見,你甚至還不如那熊。”


    他握劍的右手,藏在身後顫抖,手臂之上布滿寒霜,正在緩慢消融。


    林楚凡強裝鎮定,剛才一劍突如其來,著實嚇一大跳。


    他稍微轉身,正對白衣,目光掃過軟趴趴的劍鋒,真的很薄。


    林楚凡平複唿吸,問道,“這就是翼劍?我以為會是翅膀的形狀。”


    熊寶趁機將身上的匕首拔掉,凍住傷口。


    它有些不妙,冰靈殆盡,雷靈有暴走之勢。


    幸虧早飯啃了火腿,量大管飽,它還能堅持,稍顯勉強。


    尹風不以為意,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


    他淡然開口,“我不是無夢那個蠢貨,被你的規矩限製掣肘。即使你與無夢有大筆交易,那又如何?我接到任務就是殺你,與無夢沒有關係。完全是兩迴事。”


    這迴換林楚凡發懵。


    你們到底在搞什麽?究竟是不是一夥的。我當然知道你是來殺我的,錢是我自己出的。


    林楚凡問道,“你們雪域也在內訌麽?一會兒吵著要和談,一會兒又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破壞和談。”


    尹風將劍換到左手,“雪域?一群愚蠢的殺人工具而已。”


    他專心消解右手冰寒。換了之後才發現,左手的犧牲似乎更大。


    尹風疼得皺眉,“你們靈力所剩無幾,死之前,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其實,我也不是雪域的人,我隻是奉命做雪域的人而已。”


    他似乎想到什麽,眉眼之間一片崇敬之色。


    林楚凡有意拖延,“如此說來,那個扳指,是你的?暗影樓精英死士?既然已是死士,怎麽會貪圖一份賞金。如此做法,令人費解。”


    熊寶堅持不住,趴倒在地。眼睛仍盯著尹風。


    尹風不知想到了哪裏,“你這種小屁孩,如何能懂得錢財的妙處。隱姓埋名的,每天假裝自己是自己,而實際上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這種複雜的情感,你不會懂的。”


    他露出癲狂之笑,“聽到剛才的焰火聲麽。蠻族的將士很快殺進城來。有人幫忙開啟北城門。”


    似是右手恢複,尹風不等林楚凡再問,搶先一步衝殺過來。


    他將左手藏在身後。右手繃直軟劍,衣袂飄飛而來。


    林楚凡照舊棍法格擋。奈何他初次對戰軟劍。劍光飄忽不定,劍刃虛實無常,難以捉摸。


    剛一接手,被軟劍點出五六道傷口。幸好他警覺,急忙後退,雖創傷不斷,卻不致命。


    『終於等他過來了!』


    熊寶早該爆發,卻怕嚇跑這個有些神經質的尹風。


    它靈灌四肢,風馳電掣,橫衝直撞而去。


    不閃不避,硬生生挨了四劍,終於接近尹風的雙腳。


    尹風見事不妙,顧不上追殺林楚凡,腳尖點地,飄身後撤。


    熊寶四足發力,趕在他之前,滑到他的落點堵住。


    尹風不愧翼劍之名,淩空凝住身形,軟劍左右掃過,硬是在半空改變了方向。


    他轉到到一麵牆壁,貼緊落地。


    尹風盯著冰熊猛看,似有不解。


    熊寶爆發,林楚凡戰力猶在。尹風暫時淪為被壓迫的一方。


    他的速度和爆發力,無法與當前的熊寶相比。軟劍不擅正麵攻殺。


    尹風重拾風刃,隔空襲擊。


    有之前的經驗,楚凡勉強應付。


    熊寶餓得眼睛發紅。


    這種情形,已經有過數次。若想想平複躁動,要麽抓緊消耗雷靈力,要麽快速補充冰靈力。調節雙方,形成平衡。


    隨著靈力暴動,被迫鍛體重現,仍是從血肉之軀提取能量。


    熊寶勉強保持清醒,隻想著兩件事。


    一是有人追殺;二是趕緊吃肉。


    當兩件事最終指向同一個目標,同一個人時,似乎一切變得直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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