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夜,總是多彩的夜,從來不會是單調的一片漆黑。


    惠水兩岸的酒樓與道路,早已張燈結彩,用各色的光輝映照著那晃動的水麵。


    事實上,今晚已不存在最後一場比試,陸憐生傷勢過重,尚在那青竹源中療養。


    至於同樣昏迷的趙謙君,此刻傷勢已然痊愈,清醒了過來。


    他從長青學院為其安排的酒樓房間走出,遠遠望了眼夜空中那散發著光輝的榜單,發現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其中。


    趙謙君自嘲地搖了搖頭,暗暗想到,看來我的想法已然被那姑娘參透。她廢我乃是合乎情理,事後又是治我,又是認輸,應該是讓我自行體會她的用意。


    她所行是想為陸兄掃除春試的阻礙,那麽對其而言,我已不會對陸兄產生威脅。


    這是場赤裸裸的交易,她還我健康之軀,使我展示極致之劍,目的則是讓我親自將陸兄送上勝者的高台。


    這份被其用強硬手段,製造出的恩情,如今趙謙君已是不得不還。


    “這姑娘,真是算得準人心。我若稍稍愚笨些,這一切豈不是為我做了嫁衣。”


    趙謙君說著,背朝著燈火通明的街道,漸漸走出惠水河畔,消失在了清涼的夜風中。


    今夜,不在,不再。


    柳青黃歎了口氣,道:“如此華麗的浮台,也將成為趙謙君榮登榜首之地。可惜了,我家憐生傷勢太重,白讓這霆山少宗主撿了便宜。這春試規矩早該改改了,哪能把比試安排得如此緊湊?”


    顧西辭罕見地應和了柳青黃一聲,這兩位院長雖常常不對付,但他同樣也希望這最後一場比試能夠緩緩。


    因為此刻的惠水河畔,不論是岸邊的百姓,還是倚靠在酒樓窗邊的大人物,無不翹首以盼,對這終局之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如今陸憐生的名聲也是水漲船高,多少人盼著他能再次越境勝敵,創造奇跡。隻怕陸憐生無法前來應戰,屆時兩岸百姓情緒不穩,遭受口誅筆伐的還是我等。”顧西辭幽幽說到。


    柳青黃俯到顧西辭耳邊,輕聲說到:“聽說那焚陽驕子也醒了,不如把他叫來,讓他倆一決勝負吧,也算是順了民意。”


    顧西辭送還了一個白眼,道:“那張陽可是焚陽宗的寶貝,今日他受了如此重傷,人家焚陽宗沒鬧事便不錯了,你還來添亂。就算那孩子能答應,焚陽宗的長老也萬萬不會答應。”


    柳青黃訕訕退至一旁,嘟囔了一句:“真是嬌生慣養。”


    比試開始時,缺席之人,則視為棄考。這春試第三場,刻意將賽程安排的吃緊,為的便是讓考生感受修行的艱難與殘酷,先前也早有數人因傷勢過重放棄。


    毫無疑問,陸憐生也將成為其中一人。


    “最後一場,桑院陸憐生對戰霆山趙謙君!”


    惠水兩岸,無數的看客早已翹首以盼,他們期待著陸憐生能再次歸來,帶給他們新的驚喜。但往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映螢的聲音在夜色中消散許久,依然不見一人登台。


    陸憐生沒來,趙謙君同樣也沒來。


    當第一句抱怨從人群中傳出,刹那間無數的怨聲與質疑聲爆發而來。眾所周知,情緒是會傳染的,失望產生的負麵情緒,難保不會令泱泱群眾做出什麽過激之舉。


    這一幕顧西辭料到了,映螢自然也早料到了。但她萬萬沒想到,趙謙君竟然也並未到場,原本隻需抬高一下這位霆山少宗主,便可令其順理成章坐上榜首之位,完美結束這場春試。


    畢竟,百姓們需要的是個交代,而這個交代又十分合乎情理。


    可如今,三院給不出這個交代……


    “不過是讓其前來走個形式,隨後便宣布他獲勝,這霆山少宗主什麽情況,拚命爭這榜首,此刻勝利就在眼前,他卻溜走了。”柳青黃同樣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氣憤地說到。


    不可置疑的是,這屆春試確實是近幾十年來質量最高的,以往但凡是達到洞靈中境的,足以穩坐榜首,而這一屆哪怕是洞靈上境也有未入前五的。


    但同樣這一屆春試,也是最為令人笑話的一屆。比試上輕視考官,隨意認輸的層出不窮,如今決戰之時,更是一聲不吭,悄然退賽,徒留幾名考官,收拾這躁動的局麵。


    映螢苦笑道:“這春試榜首何時如此不招人待見了?”


    她縱使萬般無奈,也還是要親自出麵安撫眾人情緒,誰讓自己這位大師兄不愛說話,出門在外,她的決定一定程度上也意味著是呂院長的決定。


    在映螢一番溫柔的安撫與誠摯的致歉後,她甚至還於浮台上雅奏一曲,用柔和的琴音徹底平息了百姓們的怨氣。


    能見青竹源二師姐親自撫琴,自然也算不虛此行,人們心滿意足,陸陸續續離開。


    沒有決戰,自然便意味著沒有榜首,長青院長並未現身收徒,似乎也變得合乎情理。這是百姓們心情舒暢後的想法,頗為講理。


    當然春試榜首無人認領這一話題,在未來幾日也一定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自此,宏曆九十年的這場春試,在嫋嫋琴音中,曲折地拉下了帷幕。


    但幕後,尚有些許事情需要查清……


    惠水兩岸的燈火逐漸熄滅,夜色也逐漸變得深沉濃重。一名身著亞麻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腰係一柄略微生鏽的菜刀,靜靜站在街道路口。若隻看樣貌,人們隻怕會把他當成名沒出息的屠戶,但事實上他是修行界鼎有出息的人,因為他是長青院長的關門大弟子,馭雲境巔峰的武師。


    此刻,他在等人,確切的說是攔人。


    “我特意留下,等著你們宣讀榜首的名字,可你們的做法卻令我並不滿意。”冰冷的聲音,從漆黑的夜色中傳來,一名身材曼妙的黑衣少女,自黑夜中緩緩現出身影。


    樓無言和善的麵色,難得變得凝重,如此近的距離他竟仍看不透這名少女的境界。


    映螢腳踏一片閃耀著清亮光輝的浮雲,從她身後飄飄而來,客氣說到: “姑娘未在勝過趙謙君後立刻離開,已是給足了我等麵子。如今又敢直麵我與師兄,想來是有著天大的倚仗。師父教導我們以和為貴,我與師兄自然不想以大欺小。”


    蘇姓少女清冷的眸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屑,欺我也得有欺我的本事?


    她望著一前一後的二人,道:“憐生的願望沒有實現,他想做呂院長的弟子,我也指望著呂院長能為其看病。”


    “果然……”映螢的語氣間頗有不出所料的意味。


    她雖不知這蘇姓少女與陸憐生究竟是何關係,但能令此等女子甘願親身幫助,想來二人關係匪淺。


    隨即映螢又道:“姑娘不知道先前春日裏的那場飛雪,便是師父的奇異手段。師父願意出手相救,便意味著那陸憐生極可能將成為我們的小師弟。如今他還在我們的青竹源中療傷,與我等關係自然也有了些親密。”


    蘇姓少女失望地搖了搖頭,怎這般愚笨,現如今都未猜到那場飛雪是自己的手段。況且才剛見麵,便開始沾親帶故,拉近關係,先前怎不見爾等對我家憐生悉心照料。


    映螢自知眼前少女心思深沉,極其機敏,恐多生事端,便伸手請其前往長青學院一敘。


    “我不願走的路,從來無人能逼我走。”


    “姑娘身份境界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修行界從未聽聞有你這號人物。我與師兄也是為你好,否則之後百曉閣的人找上來,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蘇姓少女不屑地冷哼一聲,事實上隻要她不願意說,十個百曉閣也休想查清她真正的身份。


    而百曉閣若想動用武力,迫使她屈服,那麽簡直就是笑話,閣內所謂的頂尖戰力,恐怕還不如眼前這倆人。


    蘇姓少女並未給映螢過多迴應,隻是周身氣機流轉,透露著森然殺意。


    隨後其獸宮之中,飛出一隻體態輕盈的黑羽雌雀,在短暫的一圈盤旋後,竟與她相融,完成了附體。


    驚人的寒意刹那間縈繞在少女身邊,她白皙的皮膚泛起幾片亮澤的黑羽,而後背更是生出一對華麗的黑色羽翼。


    黑翼輕扇之際,些許晶瑩的冰晶從羽間灑落,透露出高貴神聖。


    果然是天翔師,難怪先前始終不見其有外放源輝的跡象。


    但記得此前她也並未附體,又是如何調動如此驚人的寒意?映螢暗暗想到,但為今之計也隻能先將人擒下,待迴到長青學院再慢慢詢問。


    見此情景,映螢自然也未再多說什麽,樓無言隨即拔刀迎戰。


    能夠完成附體便意味著,此女至少已然是天翔大師,但下一刻樓無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麽可笑。


    整條街道突然開始劇烈顫抖,隨後無數沉重的冰牆拔地而起,牆體毫無規則的排列相連,形成一片豎直的冰牆迷宮。


    樓無言驚歎於這名少女模樣的女子,竟有如此修為,越發肯定此女必是用了特殊手段,掩去了真實麵容。


    望著高聳的冰牆,驚人的源輝刹那間從他周身湧出,那柄質樸的菜刀頓時掀起劈山摧城之威,向前直直一揮。


    鐵器與冰麵相交發出尖銳的聲音,緊接著那排山倒海般的源輝,轟向四麵八方沉重的冰牆,冰塊產生的爆裂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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