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衣袖仍隨風飄著,龍旭平靜地站在浮台,心境似乎一片淡然。


    陸憐生望著眼前對手,頓時肅然起敬,他雖是西羌人,但敬佩不分國界,就像陸憐生同樣敬佩自西羌而來的馬老前輩一樣。


    “我看你似乎與那應東流交好,如此一來我這斷臂之仇,便先由你身上討來吧。”龍旭語氣冰冷地說到。


    陸憐生自是以禮為先,躬身行了一禮後,道:“在下陸憐生,確與應東流交情匪淺,閣下雖言辭犀利,但在下能感受到閣下並非陰狠之人。”


    龍旭冷哼一聲,他對宏國人印象並不好,這些人看似文質彬彬,民風淳樸,但實則大多數人都是虛偽至極。


    西羌不重禮教,更不崇經文,講究的是武力至上,隨後便是迴歸本心,縱使是當個光明正大的真小人,也比做個兩麵三刀的偽君子好。


    龍旭不喜歡婆婆媽媽,被禮教拘束,還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在他眼中陸憐生已然占了大半,因此他對其有些厭惡。


    惠水的微波在二人無聲的對峙中起伏,平靜卻暗藏肅殺之意,一人在積攢源輝,而另一人則在積攢劍意。


    龍旭單手抽出腰間長劍,那劍身刻有龍頭魚身紋路,呈張口吞脊狀,看起來尤為古典精致,顯然與之前龍旭所用尋常鐵劍不同。


    這是龍劍閣其中一件鎮閣之寶,九子龍劍中的其中一柄名劍,螭吻。


    這龍子九劍隻有閣內德高望重的長老才配持有,而此次春試隨行而來的長老恰好配有其中一柄,如今也是暫時借予龍旭。


    螭吻,好劍。陸憐生暗暗想到,下一刻他手中古劍也隨即出鞘。


    龍旭化作一道光影,徑直衝向陸憐生,他很確定陸憐生仍是一名天翔師,在毫無源輝,肉體羸弱的情況下,壓死他的出劍空間,令他無法發揮劍術技巧,便能輕易戰勝他。


    鐵劍交鋒,爆發出刺耳的轟鳴。


    螭吻死死壓著那柄紫金古劍,點點火星不時在兩劍中迸出。


    龍旭的眼神透露著驚異,眼前這名毫無源輝之人,竟選擇硬生生與自己相抗,並且在這全力一劍下撐住了。


    陸憐生雙手舉劍,艱難抵擋著逐漸壓向身體的螭吻,他雙腳硬撐地麵,渾身肌肉發力,手腕處青筋暴起。


    這是極其質樸的一次交鋒,二人都並未施展任何劍招,但陸憐生卻用肉身力量,實實在在擋下了洞靈上境的全力一劍。


    磅礴的源輝如海浪般,從龍旭身上一陣陣蕩開,攪得惠水波瀾起伏。


    他已徹底釋放全部源輝,隻屬於洞靈上境的精純源輝,大量攀附在螭吻之上,隨著龍旭大喝一聲,更大的重量如山巒巨石般壓覆在陸憐生身上。


    許久的發力與僵持,令陸憐生四肢顫抖,他收劍向後一撤,避開螭吻劈砍,但這一劍隨後從他麵前直直落下,豎直劃向胸口。


    龍旭似是料準陸憐生將後撤一般,僅在螭吻劍鋒觸及陸憐生胸口的那一刻,劍身源輝瞬息間匯聚至劍尖, 隨後爆射而出。


    胸前衣物在那恐怖源輝下,頃刻間被撕爛,隨即便是那從未鍛煉過的肉身,濺出一抹嫣殷紅。


    陸憐生捂著胸前那道細微傷口,雖有絲絲鮮血溢出,但傷口並不深,更令其震驚的是,很快傷口便結了痂,連那些許痛感也逐漸消失。


    龍旭吃驚望著這一幕,方才那劍可是他的要命之劍。


    天翔師不比武師,他們往往肉體脆弱,挨上那源輝匯聚的一劍,輕則傷及肺腑,血濺三尺,重則失血過多,當場斃命。


    但眼前之人,明明沒有如武師一般經受過任何嚴酷的訓練,為何傷勢如此之輕。


    陸憐生已然意識到,僅僅一夜,自己不僅參悟劍道,肉身也如脫胎換骨一般。


    先前便察覺到自己出劍迅疾,力量剛猛,早已今非昔比,本還猜測是領悟劍道後的裨益,現在想來原是自身肉身強橫。


    “你與那應東流一夜之間究竟經曆了些什麽,境界突飛猛進不說,如今你連肉身強度都這般非比尋常,這不公平!”龍旭滿眼敵意,怒吼到。


    陸憐生望著已然愈合的傷口,道:“我也是如今才發覺自己肉身非凡,想來已足以媲美攬山境的煉體武師,也正因如今肉身強大,才讓我能在毫無源輝的情況下,施展出眾多劍招。至於為何是我得到這奇妙的機緣,我比你更想知道。”


    不可否認,陸憐生如今這暴漲的實力,確實都拜那團黑霧所賜,但代價便是在他那盤迷霧重重的棋局中,做枚棋子。


    人總是懼怕未知的,在那黑霧所言的棋局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陸憐生甚至無法想到,幫助自己破境,究竟能為那黑霧帶去什麽利益。


    龍旭一甩手中之劍,冷冷說到:“也罷,人生千萬活法,自然也有千萬機緣,你我命運各不相同,我也無需怨天尤人,先前是我小看你了,不知接下來你可準備好,迎接我龍劍閣精妙劍招的洗禮了?”


    話音剛落,惠水上空的水汽竟被龍旭外放而出的源輝裹挾,潮濕的氣息在他行劍過後,匯聚在螭吻劍身之上。


    民間傳聞,大災幹旱之年,便是龍神在天際之間,大展神威,行雲布雨。


    龍劍閣承龍神意誌,創有一祈雨法門,西羌地廣人稀,沙海廣布,氣候幹旱,不少地區都乞求龍劍閣施恩,請閣內龍神門徒降雨。


    很多年前,在那片幹旱荒蕪的村莊中,一個於瀕死之際沐浴甘霖的孩童,發誓要學會這一法門,並將其練至極致。


    空中並無陰雲,自然也無降雨征兆,但此刻方寸浮台之間,空氣卻潮到極其濕潤的地步,陸憐生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很快便掛上了點點水珠。


    龍劍閣長老喃喃道:“這行劍方法倒像我龍劍閣的祈雨法門,不過這功法閣內放源上境的弟子皆能學會,算不得什麽稀奇,而且也毫無傷害呀。”


    其中一名弟子眉目飛舞,興奮道:“長老,二師兄曾經跟我們說過,閣內最強的劍術並非龍吟劍訣,而是這祈雨劍舞。”


    長老眉頭微蹙,不知龍旭何故會有此種想法,隻是靜待他的祈雨劍舞究竟有何驚豔之處。


    陸憐生感受到那龍旭全力施展的源輝,深知此招若成,必然不凡,當即便欲提劍衝上廝殺。


    不過邁出一步之餘,卻頓時感覺寸步難行,渾身沾染的水珠,似與周遭空中漂浮的水汽相連,每行一步,都宛如置身於驚濤相阻。


    “我生於西羌一個幹旱村莊,自小被閣主收養,入閣後第一件事便是求學閣中祈雨劍舞。幾年後,我終是學會了這降雨手段,但當初的那個村莊卻已掩埋在風沙之中。那一刻我意識到,救人劍毫無意義,不如改練殺人劍。於是,我將這最精通的劍招改良,希望有朝一日龍劍閣的最強劍招,會是我龍旭創造的!”龍旭自顧自說著,顯得愈發激動。


    陸憐生昂首望著龍旭,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不僅心懷理想,而且背負著沉重的擔子,這些都是他必勝的理由。


    一時間,陸憐生發現到自己心境遠不如他,這很可能意味著自己將要慘敗。


    水汽的牽製令陸憐生無法揮出一劍,自然也施展不出任何巧妙劍招。


    除非劍自己會動,而且是足以突破這水汽牢籠的暴動。


    此劍可否再去空悠?


    陸憐生想至此處,意念愈發強烈,手中古劍隨之開始劇烈顫抖,劍上的水珠,順著光滑的劍身滴滴滑落。


    刹那間,古劍爆發出耀眼光芒,脫離陸憐生右手,飛刺向龍旭。


    劍尾拖曳著無數水珠,在無形的阻力中,飛掠向前。


    空中的水汽凝結,化作了一道道循環流動的水禦之門,攔在龍旭麵前。


    劍尖刺入水門中,在短暫的停滯後,整柄穿入門中,緊接著第一道水禦之門傳來劇烈的爆炸,漫天的水花散落浮台。


    但門後還有門,而且一道比一道寬厚。古劍在連破三門後,刺入第四道水門表麵時,已出現了明顯的停頓,在肉眼可見的凹陷持續片刻後,才再次破門而去。


    第五道禦水之門是龍旭麵前的最後一道,也是含水量最為驚人的一道。


    先前那一往無前的古劍,再刺入這最後一道水門時,突然卸去了力量,這充滿靈性的古劍,仿佛如尋常鐵劍一般,漂浮在水門之中。


    這一劍太慢,不知幾息過去,還未傷敵,又如何空悠?


    古劍脫手後,仿佛已不由陸憐生掌控,他不是武師,甚至連外放源輝取迴古劍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劍在晶瑩的水流中打轉。


    龍旭收劍調息,片刻後再起劍舞,不過此次揮劍,卻能明顯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剛猛與淩厲。


    如今本就在惠水之上,水汽旺盛,他所施之劍占地利優勢,威力發揮到了最大。


    “我這改進後自創之劍,分陰柔守劍與陽剛攻劍,合劍後,名曰雨霖鈴!”


    水門依舊,古劍仍囚,但驚變的是,浮台上的水汽化作萬千鋼針,隨螭吻劍的舞動,從四麵八方刺向陸憐生。


    即使是在百獸精血中浸泡過的強橫肉身,也難以抵擋這苦心孤詣所創出的劍招。


    密集的針雨如有鑿穿山川之勢一般,甩落在陸憐生身上,衣物上很快出現了成百上千的細小破洞,而那鋼筋鐵骨般的肉身,也在一陣艱難抵擋後,被針雨刺破。


    沉悶的呻吟從陸憐生口中傳出,針雨傾盆,從上空壓下,逼得陸憐生半跪在地,身上的傷口愈發增多,血液裹著水珠染紅了大片殘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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