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陸憐生不曾涉足,也不知那團神秘黑霧,是否是有意引得自己來到此處。


    陸憐生剛欲離開尋找應東流,一起梳理一下頭緒,卻注意到不遠處有一戶宅邸亮著點點燈火。


    整條巷子漆黑一片,唯有那一處燃著燈火,而且那宅邸似乎很大,大過了雨酥街的老馬府。


    陸憐生突然意識到整條巷子唯有那一戶人家,如果說那團神秘黑霧真是有意引自己來此,那麽那戶人家極有可能是……


    陸憐生已不敢多想,卻鬼使神差般向那戶宅邸靠近,當遠遠望見鎏金牌匾上刻著的秦府二字時,陸憐生一時心頭一震。


    他見到過那夜的屠戮,所以當看到秦府時,他自己也沒想到第一反應竟會是恐懼。


    今夜自己若是被發現,不知會遭到秦忠怎樣的折磨,想到此處陸憐生竟怕得想立刻逃離。


    陸憐生雙腿顫抖,倚靠在了附近的一株柳樹邊,直勾勾地盯著秦府。


    他不希望自己怕,卻又打心底裏產生了一種恐懼,他一時間憎恨自己的懦弱,強迫自己克服恐懼。


    望著那厚重的木門,陸憐生仿佛看到秦忠如同鬼魅般的手下,突然推開木門,向自己襲來,將自己抓入府中,用盡無數刑具折磨自己,鐵線、火堆、死亡仿佛就在眼前。


    燃血的不適漸漸傳遍全身,渾身的燥熱與痛苦,讓陸憐生保持了清醒,再害怕下去,就要直接身死當場了。


    隻是當意識到自己這怪病發作時,為時已晚,火焰灼燒皮膚的痛感已刺激著全身。


    陸憐生緊咬牙關,一拳拳捶擊著身後的柳樹,發泄痛苦,他想起秦忠愛柳,一時間覺得柳樹是這世上最令人厭惡的草木。


    秦府門前楊柳依依,翠綠的柳枝在春夜裏隨風舞動, 陸憐生卻絲毫不見其婀娜姿態,倒是覺得些許柳樹顯得有些老態龍鍾。


    陸憐生揉了揉模糊的視線,再次定睛瞧了瞧那幾棵古柳,發現其中五棵年歲明顯高於其餘柳樹,恐怕在陸府建立前就種於此處了。


    五棵柳樹,母親所給提示又恰是五之一字,陸憐生頓時感覺腦中轟得炸開,對於眼前那五棵柳樹,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敏感。


    不知是不是燃血的緣故,陸憐生思緒異常活躍,曾經的陸府早已被翻了個底朝天,那柄劍也許本就不在府內,而是一直藏在府外,藏在一個並不太遠卻又無人注意的地方。


    陸憐生望著眼前一排柳樹,隨即喚出了嵐羽,一人一獸隱匿在夜色中,挖開了柳樹地麵下的泥土。


    第五棵柳樹下,嵐羽的羽刃似乎鏟到了什麽堅硬之物。


    少年的眼中熠熠生輝,如同兒時在被窩下發現何姨藏著的禮物那般驚喜。


    找劍宛如大海撈針,但陸憐生確確實實在汪洋大海中用一木瓢,隨手撈起了這根針。


    一柄利劍在陰暗的土壤裏掩埋了十五個年頭,潮濕的泥土黏在劍鞘之上,更加增添了利劍的歲月感與神秘感。


    這也許是素未謀麵的父母的庇佑,也許是父子母子間的心有靈犀,使得陸憐生找到了這柄劍。


    既然這柄劍象征著陸家的傳承,那麽如今此劍落入自己手中,便意味著當年那個陸家並沒有消亡。


    陸憐生擦拭幹淨了劍鞘上的塵泥,剛欲拔劍一睹古劍真容,不遠處的秦府卻傳來一陣嘈雜聲。


    秦府內,突如其來的驚雷在一處偏廂炸了開來,細密的紫電交織亂舞,成了黑夜中極其醒目的顏色。


    但狂躁的紫電隻是亂竄了片刻,被便一道極其磅礴的源輝鎮壓,幾名門客已同時湧至偏廂,前來查看何人膽敢夜闖秦府。


    一柄滿是缺口的笨劍,揮舞出了一套極其精妙的劍法,劍招劍術行雲流水,難以想象劍道天賦如此之高的人,竟會選擇用這樣一柄破劍。


    持劍之人很年輕,年輕便意味著縱使天賦卓絕,修為終究淺薄。


    短短幾招,秦府的門客便憑借境界壓製,挑落了少年手中之劍,幾人輕易將少年製服。


    趙謙君沉沉歎了口氣,道:“果然,即便準備充分,若是被發現了,終究逃不出這秦府。”


    兩名門客持劍橫於趙謙君脖頸,問到:“你是何人?小小洞靈境竟敢夜闖秦大人的府邸?”


    偏廂之中,一名美婦抱一箜篌,款款走出,她揮揮衣袖,示意將人放開。這名箜篌女是秦府客卿,不知何名,不知何來,但境界高深,可憑琴音殺人於無形,深得秦忠喜愛。


    趙謙君緩緩抬頭,終於看清了那美婦的容顏,但當他感受到那美婦冷漠的目光時,他明白眼前之人並非自己所尋,兩者隻是像卻不是。


    箜篌女道:“霆山少宗主,請你解釋一下,三更半夜為何來我秦府,又為何偷看我?就算你好半老徐娘這口,可你我先前應該未曾見過吧。”


    趙謙君整了整衣襟,儼然又擺出一副儒生模樣,道:“前輩慧眼如炬,輕易便看破晚輩身份,屬實厲害。今夜潛入秦府,皆因晚輩思母心切,這才貿然到訪,還請前輩恕罪。另外,五年前我與您曾在霆山山腳下有過一麵之緣。”


    箜篌女仔細迴想,記起五年前確實途經過霆山,好似也確實有兩名孩童為自己指過路。後來,趙謙君偶然在父親房內看到了母親的畫像,頓時感覺二者神似,隻是自己已然記不清箜篌女的具體長相,也就無從比對。


    “因你終日抱一箜篌,加之風韻猶存,打探你消息時還算有跡可循。我知道你多年輾轉各地,直至兩年前入住秦府,成了府內客卿,於是便借此次春試,來上京看看前輩是否與我母親長得一樣。”趙謙君說到。


    箜篌女說到:“僅一麵之緣,在茫茫人海中卻能找到我,也確實不易。不過想來你應該是失望了,因為我確實不是你母親,除那次路過霆山山腳外,再不曾涉足過霆山。”


    趙謙君苦笑一聲,道:“其實晚輩也知道母親早已去世,多年來苦苦找尋,不過是執念罷了,另外也隻是想完成與兄長兒時的約定。”


    趙謙君當然沒有手段,找到箜篌女蹤跡,但他的兄長有。兒時兄弟二人一起為箜篌女指路後,又一起看到了母親的畫像,於是便互相約定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


    趙瀚君身為趙謙君的兄長,霆山這一代真正的天之驕子,動用了獨屬於他的人脈找人,隻是後來兄弟二人漸行漸遠,趙瀚君有了他自己想要追求的,再也不曾提及那名箜篌女,甚至對趙謙君也極其冷淡。


    也許是兄長長大了吧,再也不會對死人抱有幻想,但既然是兒時拉鉤過的事,總該有人完成,那麽就由自己這個還沒長大的弟弟完成吧。


    “看你這模樣,書應該讀了不少,想不到竟這般幼稚。算了,我也不與孩子計較,你們放了他吧。”箜篌女說著,示意眾人放過趙謙君。


    其中一名門客說到:“大人,此子夜闖秦府,就這麽放了恐怕不妥吧。就算他是霆山少宗主,生死去留也該由秦大人定奪吧。”


    箜篌女單指按壓於琴弦之上,似有撥動之意,說到:“秦大人日理萬機,怎可被這等小事煩擾。他一個區區洞靈境的小輩溜入秦府,卻無人察覺,此事若真讓秦大人知道了,爾等可知該當何罪,我這可是救你們的命!”


    幾名門客一聽,頓時恍然大悟,以小見大,若秦大人真知道此事,豈不是告訴了他秦府安防堪憂,哪天刺客可以隨意潛入秦府,實施刺殺。


    趙謙君拜謝箜篌女,他是為找人,更是為完成約定。從今往後他將與那個記憶中對自己百般照顧的兄長告別,之後迴到霆山他隻認識高傲冰冷、不近人情的趙瀚君。


    丫鬟指引趙謙君至大門處,不料先前一名門客抱劍倚靠在門上。


    “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應該殺你滅口,最為保險。萬一你在外麵說漏嘴,風聲傳到了秦大人耳中,我等便是罪無可赦。”


    “你不怕遭至霆山報複。”


    “別以為我不知道,霆山早已後繼有人,你有個極其出色的兄長,更適合接任霆山宗主之位。況且我不信你告訴過別人,今夜會潛入秦府。”


    “這你倒是不曾猜錯,我確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今夜行蹤。不過,你不會真覺得以你攬山初境的實力,可以殺的了我?”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我猜你年紀輕輕便有此等修為,都是靠霆山天材地寶堆砌出來的吧,否則又為何遜於你兄長。”


    那門客說罷,瞬間抽出懷中鐵劍,直刺趙謙君命門。


    趙謙君以劍代雷,將霆山雷走龍蛇改為劍走龍蛇,正麵相迎,源輝掀起四周石板,激蕩的劍氣劃爛了院中綠植。


    攬山境的源輝很快便將趙謙君全麵壓製,趙謙君憑借劍走龍蛇的奇特身法,避開對麵鋒芒,直奔門外。


    尋常的攬山初境趙謙君不見得一定能戰勝,但卻有手段從中全身而退。


    正當趙謙君要衝出秦府時,突然周身源輝逆流,緊接著心脈一陣劇痛,沉沉摔倒在地。


    趙謙君捂著胸口,想到先前箜篌女對他連揮三弦。


    第一弦掀翻了偏廂屋頂,使趙謙君暴露在視野中,第二弦驅散了趙謙君準備遁逃時灑出的雷煙霧,而第三弦擊向趙謙君,被其全力抵擋,最後隻中了些許餘威。


    趙謙君本以為無礙,不料這些許餘威卻同樣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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