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燕津城,白日裏,陰風陣陣,天色暗沉。


    韓語逗著籠中蛐蛐,瞧客棧外望去,密布的陰雲似乎又在預示著一場春雨。


    “奶奶的,鬼天氣。”韓語對著天空罵了句,放下了手中酒杯,提起蛐蛐,便欲迴府。身邊兩個扈從趕忙起身,護在了韓語兩側。


    扈從攙扶著醉醺醺的韓語,這位冀州太守的孫兒,晨間剛從青樓名妓的床上下來,便又找了處客棧喝起了酒。此刻,爛醉如泥的韓語說著胡話,好像講著晚上要再與牡丹姑娘大戰三百迴合。


    客棧角落,一名中年男子小酌著美酒,不禁搖了搖頭,歎氣道:“韓老頭怎麽有這麽個不爭氣的孫兒。”


    門邊倚靠著一名沉默不言的黑衣劍客,劍客站立良久,店家原以為是個一窮二白的落魄俠士,本想打發走。不料,那黑衣劍客竟反塞給了店家一錠銀子,店家喜不勝收,問他該上哪些好酒好菜,那劍客仍是一言不發,倚在門口。店家見是個怪人,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一柄修長鐵劍,瞬間從鞘中抽出,劍身布滿源輝。


    刹那間,黑衣劍客拔劍出鞘,揮向迎麵走來的韓語。韓語見到鐵劍寒光逼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將兩名扈從推到身前。


    那兩名扈從隻是普通打手,在修行者的劍前,隻有被削成肉塊的可能。


    一股磅礴源輝如海浪潮汐般,蕩向黑衣劍客,下一刻,鐵劍脫手,劍客震飛。


    “抱歉,我趕著迴上京看春試,希望能見上呂院長一麵,不能陪你多玩了。”中年男子說著,身形一動,卻是瞬間從客棧角落出現在韓語身旁。


    韓語望著中年男子,吃驚地問到:“你是何人?”


    “年輕時,跟你爺爺有些交情,他老人家出錢雇我保護你一年,主要就是讓我宰了麵前這個刺客。”中年男子說到。


    黑衣劍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差距,當即隻想到一個字“逃。”他剛想一躍而起,翻上背後房頂,卻被猛然揮來的淩空一掌,震得五髒六腑俱碎,身死當場。


    韓語止不住得嘿嘿笑了起來,上前踢了幾腳黑衣劍客的屍身,道:“讓你殺我,讓你殺我。有這麽個高手護著,本少爺在冀州不是橫著走。”


    客棧外,一名拖著黑衣長裙的妙齡少女,緩緩走來,少女膚如凝脂,蒙著黑色麵紗,姣好的麵容在麵紗下若隱若現。


    少女進了客棧,隨意找了處位置坐下,韓語酒勁上頭,看著這般絕代佳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地走到其身前,巴不得立刻扯下她的麵紗。什麽青樓的頭牌花魁,簡直不及這姑娘十分之一。


    韓語色眯眯地看著黑裙少女,輕佻地叫了聲:“美人。”


    中年男子來不及反應,一股寒意已在少女掌心凝結,一掌擊頂,韓語重重摔倒在地。


    “閣下是何人。”中年男子驚唿道。


    黑裙少女目光流轉,饒有趣味地說到:“殺春,當了幾十年桑院院長,已然記不清自己出身何處。不對,如今怎麽也該叫你聲柳青黃,柳院長。”


    黑裙少女將一塊玄鐵飛霜令牌,隨手扔到了木桌上,柳青黃頓時汗冒如雨,這麽多年,終究是找上來了。


    很多人都知道,桑院這位院長年輕時是名刺客,那句“刺客變院長,山雞變鳳凰”的名言在桑院仍然廣為流傳。但眼前的少女可不僅僅隻是知道他是刺客,還能喚出他曾經做刺客時的名號,關鍵還有霜殺城權力最大的那塊令牌。


    在霜殺城,一天是刺客,一輩子都是。


    “閣下意欲何為?不知閣下是城中新晉的頂級刺客,還是城主大人的兒輩孫輩,竟有這塊飛霜令牌。”柳青黃問到。


    “還願稱城主為一聲大人,也算沒辜負當年的救命之恩與培育之恩,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名刺客。”黑裙少女說到。


    柳青黃一咬牙,直接跪倒在地,道:“懇請大人放柳青黃自由。”


    黑裙少女拿起了令牌,在手中把玩,道:“你也知道我權力不小,左右一個無關緊要的刺客自由並不難。隻是在最後要你幫我辦件事。”


    “柳青黃記得霜殺城恩情,要殺何人,您盡管吩咐,從此我柳青黃便與霜殺城兩不相欠。”


    “柳院長言重了,您現在好歹也是桑院一院之長,當然隻需您做些明麵上的事。你們桑院有個叫陸憐生的,如今他參與春試遇到了些困難,我不便在上京殺光那些阻他的人,便想請您力保他順利參加春試。”黑裙少女說到。


    柳青黃有些錯愕,他始終猜不到眼前少女的身份,隻知身份修為都尤為不凡。而除去自己刺客身份,竟然隻是為了保一名桑院學子參考春試。


    “敢問那個陸憐生……”


    “很重要。”


    “柳青黃定竭盡所能,送其參考春試。”


    黑裙少女宛然一笑,隨即起身便走,餘光輕輕瞥了眼韓語,道:“他自找的,依著我從前脾性,他已然是具屍體了。怕你不好交代,勉強手下留情。”


    “柳青黃在此謝過大人,恭送大人一路順風。”


    三院每年都有五十人能報考春試,但由於此次春試麵向天下, 西羌、北琅內不少宗門也派人前來。因此三院的名額一下便銳減到了一院三十人,長青學院與宏院參試的人,大半都是洞靈境,隻有少數是放源境巔峰,或與洞靈境隻有一線之隔。


    桑院對於上層人才的培養並未落下,參試的洞靈境也不在少數,不過都已年近二十。似陸憐生與應東流這般十五歲的少年卻是不見一人。


    歲數差著,境界自然也差著,但是銀子不差。雖說桑院這次少見的沒有見錢眼開,但應東流找上了三十人中墊底的那個,讓他將名額讓出。


    那放源境巔峰的學子想著,今年去了也難有出彩表現,何必跟銀子過不去,大不了明年再上。於是,樂嗬地將自己的名額拱手讓出,應東流便進了此番春試之列。


    “你怎麽辦?要不要本少爺讓你也換上去。”應東流問到。


    陸憐生笑道:“若是我自己頂替了上去,便意味著一名境界更高的學子將被換下,這般屬實不妥,到時丟了桑院的臉,也不好看。我打算以散修的名義單獨去報考,反正此番隻是想試試罷了,怕是無緣見到呂院長,丟臉丟我一人便可。”


    陸憐生早早便去了春試報考處,嵐羽雖隻是在幼獸中期,但在陸憐生指揮下,也力壓一眾散修。本以為此番報考十拿九穩,不料當上頭考官聽聞來者名為陸憐生時,決絕地便將其駁迴。


    應東流原以為是陸憐生缺了些人情世故,便親自出馬,未曾想,這一次應東流的銀子竟少見的不管用了。


    招考處,當即充滿了應東流難聽但洪亮的謾罵聲。


    有人在謾罵中笑得歡愉,賀仕傑瞧著應東流破口大罵,卻無可奈何的樣子,喜不勝收。


    “應少爺,此處不比在長寧,家裏沒個當官的,銀子再多也如糞土般無用。”賀仕傑的嘴臉始終令應東流惡心。


    陸憐生望著應東流,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再為自己出頭。至於賀仕傑,春試上再狠狠教訓便可。


    陸憐生道:“他叔叔賀韞是當朝權臣秦忠的心腹,四品的官,三品的權。在上京,怕是如今的應老州牧都奈何不得,賀韞一句話便駁了我這麽個平民百姓的參考權,而我無依無靠,拿不出任何東西跟這種大人物鬥。既如此,全當是天意,我鬥不過,也不想鬥。”


    “你從來不像會認命的人,不然也不會執著於修行,執著於治病。”


    “不認命又怎樣,說白了最後不還得靠你,我屬實不想再麻煩你。”


    “不麻煩,大不了叫老馬把他們全捅個通透。”


    二人走遠了些,不約而同發出了幾陣大笑。


    賀仕傑望著二人遠去,臉上的如小人得意般的笑容,久久沒有褪去。他本無興致與那麽個小人物過不去,隻是在與應東流較勁罷了。


    老馬終究是沒有把誰捅個通透,因為迴了桑院後,二人未把此事說與任何人聽。


    聽聞每年春試最後,修行者登台競技都是公開的,陸憐生已做好準備在台下為應東流打氣。陸憐生的心境沒有受到一絲影響,應東流也瞬間想開了,畢竟陸憐生就算去了,大抵也隻有挨打的份,自己先前也不知為何,莫名就是對他充滿了信心。


    如今陸憐生並沒有修出什麽驚為天人的境界,也沒有什麽像自己一樣能越境挑戰的絕招,也許去倒真不如不去。


    直到有一人馭雲匆匆入京,風塵仆仆趕迴桑院,事情又有了轉機。


    桑院院長,柳青黃一夜未眠,在春試開考前終於趕迴了桑院。東方漸曉,整個桑院的弟子睡眼惺忪,卻因這位院長的命令,停下了洗漱,匆忙趕到院前集合。


    “何人是陸憐生?”這位治院理念新奇,平日裏在外雲遊的院長突然威嚴發話。


    一名衣著樸素的少年,從人群中擠出,恭敬說到:“學生陸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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