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城的不少懶漢,愛演沒手沒腳的乞丐,行街乞討,仗著此地是州牧管轄,巡城小官總會施舍些銀子,將他們打發走,這樣才能顯得州牧治理有方,百姓人人富足。就好像上京城見不到一個行乞的,因為這樣可是在打天子的臉。


    為官一方,表麵功夫可得做足。


    長寧街邊的屋樓,建的比北峙高大氣派不少,光規模宏大的賭坊就有四、五家,全然不是客來賭館能比擬的。


    “少爺,您怎起得這般早,老頭子我還沒睡夠呢。”


    “老馬,都日上三竿了,還想睡啊,你那麽懶,怪不得一把年紀了還沒媳婦。你可答應我了今日來陪我挑劍的。”


    “老爺不早說了為您去尋把好劍嗎,您何必自己費心。”


    “就因為事事不用費心,本少爺在家中都快呆的發黴了。”


    長寧主街上,一主一仆悠然閑逛。街上其餘百姓,見到那主仆二人,紛紛恭敬讓道。


    那位少爺不過十四,卻長的人高馬大,從體型上來看已有青年模樣,挺秀高頎的體格,仿佛是從晶瑩通透的大理石上精雕出的輪廓,全然不像個少年。他劍目鳳眉,眼眸深邃,鼻正唇薄,所行之處皆有少女投來嬌羞目光。


    這位少爺雖五官端正,貌在中上,卻也還沒有俊到讓眾多姑娘癡迷的地步。但此刻眾多姑娘眼神火熱,多是瞧見了他那一身金紋紫氣錦衣,與那雙精虎玄靴。


    傳聞那紫氣錦衣上的金紋,是用真金絲一針一線縫上的,玄靴也是真虎皮。再瞧那頭上白玉長冠,指上千響銀環,一身行頭怕是值上千兩。


    江州的各家公子縱使再有錢,也沒敢穿的如此奢侈。但長寧城中卻有一人,真能穿的如此高貴奢華。


    他叫應東流,是江州州牧之孫,天錦綢莊老板之子。應家在江州地界可謂是錢權具占。


    而那位名為老馬的白發仆人,身材矮小,脊背略微佝僂,還不如應東流這一少年高大。不知為何老馬髒亂邋遢,穿的不過也是粗爛麻衣,按理說在應府做工的仆人,也稱的上是高等下人,不該是這般待遇。


    巷口處,一位蓬頭垢麵,蠅蟲亂飛,形似乞丐的少年,無力地坐在地上。


    應東流瞥見那少年乞丐,說到:“有趣,那群衙役知道本少爺今日出行,竟沒把乞丐清空,就不怕本少爺去老頭子那告狀。而且這小乞丐雖髒亂發臭,卻手腳具全,與以前見的那些假裝斷手斷腳的乞丐相比,看著幸運多了,這般樣子如何引人憐憫。”


    幾兩碎銀撒在那乞丐麵前,那乞丐麵容消瘦,吃力地撿起地上碎銀,然後伸手遞給向他施舍的應東流。


    “我不是乞丐。”


    這句話直接將應東流驚呆了,演這與眾不同的叫花子給本少爺看,還演上癮了是吧。應東流以一種玩味的眼光打量著這個乞丐般的少年,隨即又拋下二十兩銀子。


    “這下夠了吧,有手有腳的何必行乞。”


    “我真不是乞丐。”


    少年乞丐將銀子遞迴,又說到:“公子可否借我幾十枚銅錢,等我去客棧做工一月,必定親自前往您府上相還,滴水之恩,沒齒難忘。”


    應東流被此人逗的發笑:“你怕是個外鄉人吧,剛剛這話是在侮辱本少爺嗎,本少爺生來就沒把銅錢放在身上過,有了也隻是當糟粕扔了。”


    “可哪怕是碎銀,我怕是也還不起。”少年說著又將銀子朝應東流遞了遞。


    “演技太差,你怕不會真覺得能就此引起本少爺的興趣吧,這銀子你不想要,本少爺還不想給了。”應東流說著便將銀子拿迴,然後與老馬轉頭而去,前往鐵匠鋪挑劍。


    主仆二人自鐵匠鋪出來,那些特意為應東流打造的精美鐵劍,卻通通被老馬稱之為破銅爛鐵。也僅此一句話,應東流便不再多看,徑直出了鋪子,但走前也扔了幾十兩銀子打賞。


    “老馬,你那把劍什麽時候給我?”應東流問到。


    老馬笑道:“少爺才剛開始修行,我那劍您還用不了,但老馬死前一定會親手交給你。”


    應東流不屑地說到:“就你把那劍當成寶,小時候本少爺偷偷看,你也不讓。你整天把他放在有屎有尿的馬廄中,我看都發臭了,本少爺才不稀罕。”


    老馬微笑著,不說什麽。


    劍沒挑到,二人便原路返迴,打道迴府。行至街心,卻見前處,眾人圍觀,人們紛紛側耳輕言。


    長寧城的賀公子,家中經營瓷器生意,也是城中頂級的富家子弟。此子紈絝好鬥,愛養鳥逗蛐不說,還養著條通體深黑的狼狗,平日裏遊手好閑不說,欺負勢弱百姓,也是常態。但仗著家中金銀如山,縱使做惡再多,每次也能用銀子擺平。


    賀公子的那條狼狗,可是實打實的狗仗人勢,每次牽它出門,必定會咬傷路邊行人,可謂是生性兇劣。賀公子還專門為這條狗取了個唬人的名字,叫吞夜。


    街心,先前的少年乞丐,被賀公子惡狠狠地用腳猛踹腹部,一旁的吞夜,狗頭上流著血,在賀公子腳邊搖尾乞憐。


    “本少爺的狗你也敢打,臭乞丐活膩了吧。你這種人百命都不及一條狗命。”


    說罷,賀公子腳下似有源輝匯聚,身為一個放源中境的修行者,他這一腳怕是能直接把人踢死。


    圍觀的人不少,但哪怕就要鬧出人命,大家也隻是冷眼旁觀。


    “怎麽本少爺記得長寧城中,除我以外,其餘人等都不得自稱為少爺嗎?”應東流說著自人群中擠了進來。


    所謂一物降一物,但應東流這三字在長寧城可降萬物。賀公子見應東流前來,頓時心裏感覺晦氣的很,偌大的長寧城,怎就偏偏在這條街給撞上了。


    應東流推開賀公子,說到:“賀仕傑我定的規矩是用來遵從的,不是用來打破的,少爺二字隻能我應東流自稱。你剛說他的百命都不及一條狗命,此話怕是不全,因為豬的百命也不及他的一條人命。你說對吧,賀死豬。”


    賀侍傑雖帶著兩個魁梧的打手,但他敢對應東流動手嗎?他不敢,至少在長寧他不敢。


    賀侍傑賠笑到:“應少爺在長寧自然說鹿為馬便是馬,畢竟老爺子是州牧。”


    “我這是說人為豬便是豬。”


    看著人模人樣又如何我應東流說你是豬,你還敢反駁不成。


    長寧城沒有人願意招惹應東流,而應東流明明自身便出自名門,卻極為看不起其他富家子弟,又或是官宦世家,因此多年來從未聽聞他有什麽朋友。


    賀仕傑陰翳一笑道:“我殺了這個乞丐很簡單,但應少爺殺我可不容易。”


    應東流冷笑兩聲,道:“豬命太不值錢,本少爺不屑取,但本少爺對狗命卻有興趣。”


    說罷,一股源輝猛烈地衝向那條名為吞夜的大黑狗。


    賀仕傑未曾料到應東流修行不過一月,竟能熟練控製源輝,並能造成不小的傷害。這條黑狗是賀侍傑的愛犬,見應東流取了自己狗命,氣得胸膛起伏,目露兇光。


    “既然你要殺他,本少爺還偏要與你對著幹,這個乞丐本少爺要接迴府中,你若還能殺他,不論何時,本少爺都會叫你聲爺爺,於此天地為證。”


    “那應少爺可要牢記今日所言了。”賀侍傑咬牙說到,然後命人抱上黑狗屍首離開了。


    臨行前賀侍傑又道:“祝應少爺,順利考進三院,你我下次在上京,能以同窗關係見麵。”


    應東流看了眼地上,滿身是黑狗抓撕傷痕的少年乞丐,道:“沒死吧,跟本少爺迴府吧,你可是本少爺的賭注了。”


    “在下陸憐生,謝應少爺搭救之恩。”


    “少婆婆媽媽的,本少爺從不講禮,也討厭看別人行過多禮數。老馬,帶上這家夥,我們該走了。”


    入了應府,應東流扔下陸憐生,便獨自去用午膳了,而那個馬姓老仆,則是忽地不見了。陸憐生由一名叫翠竹的丫鬟帶領,先沐浴換了套衣物,然後草草與下人們一起吃了些。


    千璣盒與徐先生送的三本書,陸憐生可是當成至寶,放在懷中,貼身攜帶,哪怕這一路發生了再多意外,也未曾弄丟。


    翠竹見陸憐生吃飯規規矩矩,絲毫不像粗人,便調侃到:“喲,何時乞丐吃飯也那麽講禮數,哪學來的?咱這都是下人,不用那麽板著。”


    “我不是乞丐。”


    這句話陸憐生已重複了無數次,但再過不久,應該就再也不用重複了。


    陸憐生對翠竹說到:“我隻是被劫了,還是被劫了好幾次的那種。”


    迴想起瘦雞放了自己之後,由於急於逃離那是非之地,自己在山林中踉踉蹌蹌,先是迷了路,然後因走動太過劇烈,導致血液流速增快,一腔熱血又一次傳來灼燒之感。雖不如第一次那般強烈,但也另陸憐生痛苦難行,意識模糊之際,被一獵戶所救。


    本以為是劫後餘生,不料那獵戶卻將自己全身搜刮了個幹幹淨淨,還稱之為合理索求報酬,最後把一些無用之物還給了陸憐生,還好心的給陸憐生留了一兩。


    身為一個少年,又如何能輕易留住這一兩銀子,到處是笑麵虎,開始熱情招待,結賬時胡亂開口要價。再如何省吃儉用,銀子也很快花光了。正經做工的地方,也不願收一個外鄉的少年。


    陸憐生便硬生生的走了百裏路,饑腸轆轆時飲飽溪水,困倦之時席地而睡。當然,陸憐生也曾遇到賣包子的好心老板,贈與幾個包子充饑。


    離家大半月,陸憐生也算看到世間善惡,這是書上不曾有,也永遠不會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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