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感到一生的尊嚴都被玷汙了。


    他生氣,他難過,他怒不可遏,甚至他還想動手。在大掌即將要貼到柴守玉臉上的時候,他停住了,所有的憤怒化為一句淒厲的詰問,像劍一樣刺入柴守玉的耳朵:“姓柴的,你就如此下賤?”


    下賤不是個好詞語,既侮辱了挨罵的人,也有失罵人者的身份。耶律德光是有多痛心疾首,才會這樣口不擇言。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忍住了想要打人的衝動。


    柴守玉看著耶律德光收迴的手掌,目光中忽然湧上了一絲憐憫。這個站在權力巔峰的帝王,自以為無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就像一隻可憐的小狗,除了吼叫什麽都不會。他有牙不會撕咬,有爪也不會抓撓,他的咆哮軟弱而無力,像是無能者悲戚的呐喊。


    她同情他,但更討厭他。


    他從來沒有尊重過她,以為打個巴掌再喂顆甜棗她就該忘掉過去的傷痛對他感恩戴德;他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一切都以自我滿足為中心。與其說他愛的是她,不如說是喜歡這種求而不得的追逐感。當事事順遂之時,人難免就會犯賤,等到哪天腦子一清醒,柴守玉便與齊貞別無二致了。


    柴守玉不愛他,所以對這些並沒有太強烈的抵觸。她痛恨耶律德光,是因為——


    他為一己私欲發動戰爭,使得生靈塗炭,又為一己私欲魚肉中原百姓,害得民不聊生。他的自大、狂妄、陰險、狠毒在登上帝位後被無限放大並利用,成為了中原人心中的噩夢。


    深仁厚澤四個字,他傾其一生也不會明白。


    就他這個樣子,怎麽與郭威比?


    就算郭威真的要娶公主,柴守玉依然覺得郭威高大。


    君子看人,著眼大處。柴守玉不是一般女子,她有這個胸襟和氣度。


    更何況郭威是她自己挑中並一手引導出來的英雄,她對郭威有信心。除非聽到郭威親口證實,否則她不會相信郭威會背棄她。


    夫妻之間,就該無條件信任。沒有真正愛過的人,是永遠體會不到這種感覺的。


    被信賴是一種福氣,信賴人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她甚至能想象到郭威順從的外表之下,藏了一顆即將暴動的心。她一點兒也不自憐自歎,反而替郭威擔心。擔心他的計劃是否萬無一失,擔心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耶律德光何其敏銳,看懂了她眼裏的不屑與憐憫,他再也無法駐足在她的目光裏,虛張聲勢地砸了酒杯。


    耶律德光走後不走,齊貞進來了。滿頭珠翠,幾乎要將脖子壓彎。


    柴守玉甫一看到,以為這是哪個膚淺的妃子,待撞上齊貞的目光,恍然驚覺遇上了故人。


    她知道來者不善,沉著地喊了一聲:“小齊。”


    齊貞沒有答話,而是伸了伸脖子,頭頂上的珠鏈搖晃不止,像是在宣告主人今非昔比的身份。對她這種束慣了頭發的戰士而言,任何的首飾都是累贅。她不自知,所以把自己弄成了滑稽不堪的樣子。


    柴守玉一點麵子也沒有給她留,話挑痛處說:“你特意穿成這樣,是想用元妃的身份來壓製我?恐怕要叫你失望,此舉除了累著你自己的脖子,於我而言就像看了場笑話。”


    她站起來,仰視著比她高大半個頭的齊貞,個子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氣勢,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連耶律德光都不放在眼裏,難道還會怕區區一個元妃?小齊,多年不見,你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漫天蓋地的自卑與屈辱感又迴來了,齊貞的臉漲得青紫。她的前半生活在柴守玉的陰影之中,即使偽裝得再好也騙不過自己的心。她告訴自己不能發作,否則就證明了自己心虛,努力地平靜下來,以勝利者的姿態緩緩地說:“柴守玉,這是在幽州。”


    幽州,幽雲十六州之一,從前是中原的國土,現在屬於契丹。她這是在告訴柴守玉,要認清自己階下囚的身份。


    柴守玉反問道:“那又如何?你能把我怎麽樣呢?”她確信齊貞不會在明麵上動手,也確信這人高馬大的女人不會放棄背後的小動作,對這樣的人說話,完全不用客氣。


    齊貞咬住了下唇,複又鬆開,道:“郭威要迎娶晉朝的公主了。”


    “哦。”柴守玉漫不經心。


    “你不是愛他麽,你現在是不是心痛如絞?”


    “並沒有。”柴守玉淡然笑道,“隻有得不到愛的女人,才會嚐到心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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