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並非不知道後窗是處破綻,隻是他覺得,一個受傷嚴重並發著高燒的女人,跳窗實在不太理智。


    先不說斷胳膊、斷腿兒之類的意外,就看她那柔弱無力的樣子,能跑多遠都是個未知數。


    然而快走到幹花店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鋪在地上的被褥。懊惱地拍了下腦門,急匆匆地往迴趕。


    真是自作自受啊。


    他飛快地跑迴客棧,在踏上樓梯時看到勤懇負責的小二。小二一見他就迎上來,討好地笑:“這位爺,您迴來啦,我可是按照您的吩咐,把門看得好好的……”


    耶律德光不置一詞,越過小二推開了門。床上空蕩蕩的,連人帶被褥都不見了。窗子大開,嗚嗚的風從外麵灌進來……


    小二見了,結結巴巴道:“這……這可不關我的事,爺您隻叫我看門,沒叫我看窗子呐……”


    耶律德光本想叫他滾,心念一動扔給他一些金葉子:“去幫我找些人來,去尋剛才那姑娘。”


    小二雙眼發光:“好嘞,爺您等著。”


    這活計可太劃算了,輕輕鬆鬆就能掙到錢,那姑娘不過是個病秧子,再快又能跑到哪裏去。


    耶律德光也是這樣想的。


    一個受了傷,蒼白羸弱的女子,非但走得慢,在人群中還顯眼得緊,就算現在跑了,很快就能追迴來。


    他派遣的人,一部分往官府和人多的地方去堵了,還有一部分,守在人少的路口。


    而他和采辦迴來的那些手下們,則順著藥鋪一家一家地找。


    他檢查過屋裏的東西,一樣沒少。仔細一想,也就她頭上那根銀簪子值一些錢。


    原本柴守玉作為俘虜,是沒有資格佩戴任何首飾的。耶律德光怕小齊憑借醫術對她再行不軌,便還給她一根銀簪,用來辨毒。


    柴守玉是惜命之人,多半會拿著銀簪去藥鋪抓藥,所以他再無疑慮,目標直指藥鋪。


    他們問了一家又一家,始終沒有人見過柴守玉。那些契丹人一人蹲守一個藥鋪,蹲到天黑也沒見著柴守玉的影子。耶律德光禁不住想,會不會是尋找的方向出了問題?


    他甚至懷疑她在某個無人看見的地方暈倒了,生死未卜。


    想到這裏,他召迴所有的手下,叫他們去其它地方找找。隨著太陽的落下,尋到柴守玉的機會愈來愈渺茫。


    而就在他們離開以後,柴守玉從一家胭脂鋪裏走了出來。耶律德光就算打死也不相信,柴守玉會將寶貴的簪子花在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上。在他眼裏,能抹一把泥解決的事情,何須浪費僅有的資源。


    柴守玉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她用簪子換了些顏色比較自然的胭脂水粉,將自己的病色略微遮蓋,剩下的錢也不找了,直接問老板娘討了套男式的舊衣。


    等到出來的時候,活脫脫化成個俊俏的後生。


    柴守玉理了下衣衫,學著男人的舉止,走向了對麵的藥鋪。


    她觀察這家鋪子好久了,沒有坐診的大夫,隻有個賊眉鼠目的掌櫃站在台前,負責理理藥、迎迎客什麽的。


    因為沒有大夫,生意顯得冷清。掌櫃的愁眉不展,一直坐在那唉聲歎氣。


    柴守玉一看便知此人心胸狹窄、錙銖必較,果然,在觀察的過程中,發現他往草藥的匣子裏麵摻幹草。雖吃不死人,但藥的分量少了,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試問這樣的人,誰願與他共事?


    難怪店裏沒有坐診的大夫,估計都被他的小人行徑氣跑了。


    柴守玉喜歡有弱點的人,有弱點就可以牢牢控製在手中。她輕咳一聲,踏進了藥鋪。


    掌櫃的聽見有人聲,立馬堆著笑跑過來:“客官,你來抓藥啊?我沈家藥鋪各種草藥應有盡有,包治百病啊!”


    柴守玉也衝他笑了笑:“實不相瞞,我是來應募坐診大夫的,不知掌櫃的可否需要,賞在下一口飯吃。”


    掌櫃的完全沒料到這個年輕的、看起來還有點羸弱的後生懂得醫術,頓了頓道:“雖說我這的確需要大夫,可你的年紀,未免也太……”


    柴守玉知道,但凡坐診大夫,年紀越大越吃香,像她這樣的,最多算個白麵書生。她伸手指著裏麵,輕聲對著掌櫃道:“實不相瞞,小生的父親是前朝宮廷的太醫,小生雖不才,但知曉許多宮廷藥方,掌櫃的如有興趣,不妨我們進去細聊。”


    掌櫃的將信將疑地看著柴守玉,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話。但“宮廷太醫”四個字實在太過誘人,他權衡了一會兒,決定深入探討。


    兩人一起來到裏間,柴守玉開門見山:“掌櫃的,現在就我們兩人,小生也便直言不諱了。小生出身醫藥世家,小生的父親在太醫院任職。後來京城發生了什麽你也知道,我父親就死在那一場戰亂之中。可惜我一直仰仗父輩,不學無術,隻學得父親的一成本事,自然得不到新帝的重用。所以想走出洛陽,到別的地方碰碰運氣。”


    柴守玉這話明貶暗褒。


    要知道太醫院裏的都是全國最優秀的大夫,能有鄭太醫的一成本事已屬了不起。掌櫃的哪能聽不出柴守玉的言外之意,故作詫異道:“以小兄弟的本事,到哪兒都吃得開啊。我這藥鋪太小,恐怕請不起小兄弟這樣的人才。”


    柴守玉知道他的心思,哀歎一聲:“掌櫃的有所不知,京中人心險惡,家父為人清廉,在朝中多有得罪權貴。洛陽城中,根本沒有小生立足之地,小生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啊,還望掌櫃的垂簾,拉小生一把……”


    掌櫃的心中的疑慮終於打消,老鼠似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小兄弟的遭遇實在令人同情,不知小兄弟會看哪些病症?”


    柴守玉知道顯擺的機會來了,先說出幾個治療風寒、咳嗽等簡單的方子,然後把自己吃過的幾個治療重傷的藥方默出來,交到掌櫃的手中。


    “就這些?”掌櫃眯著眼問。


    “當然不止。”這些天柴守玉已經能想起很多,包括一個身穿宮裝的麗人。那麗人日日吃藥調理身子,還擦雪膚養肌膏。她這失憶來得奇怪,記事不記人。所以想不起來麗人是誰,卻對雪膚養肌膏的配方了如指掌。


    而事實上,雪膚養肌膏確有奇效。王璿珠不過是傷疤太深,所以短時間內沒有效果。如果換了其他肌膚暗沉的女子,不出十天便能煥發光澤。


    掌櫃的雖不會治病,然開藥鋪久了,對藥的性能多少有些了解。他一拿到雪膚養肌膏的配方,就知道這是發財的好東西。但藥方已經拿到,他又何必冒著風險收留這京城子弟。


    柴守玉看著他閃爍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小生這裏,還有其它一些宮廷秘方,如果掌櫃喜歡,小生必不私藏。小生選中沈家藥鋪,衝的就是掌櫃您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個濟世為懷的好人呐!您看這天也黑了,小生又餓又累……”


    掌櫃的活了這麽多年,人人都叫他沈扒皮,第一次聽到有人誇他慈眉善目,頓覺耳目一新。連帶著看柴守玉,都覺得親切了許多。再加上柴守玉說她還有其它宮廷秘方,眼裏不覺露出貪婪之色。


    他端著架子,裝模作樣道:“小兄弟,你與令尊的醫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這配方我看著一般,還需改進……”


    柴守玉謙虛道:“掌櫃說的極是,小生確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掌櫃這樣有經驗的人學習,還望掌櫃不吝賜教。小生沒有別的優點,有的隻是像掌櫃一樣腳踏實地、溫良敦厚的品質,小生一定好好努力,爭取把咱們沈家藥鋪做大做強。”


    掌櫃一天聽到的馬屁比過去幾十年都多,不覺有些飄飄然,心情大好,也便認可了柴守玉:“好吧,從明天開始,你就來藥鋪坐診吧。一月五錢銀子,包吃包住。後麵有間柴房,你要不嫌棄,收拾收拾便住吧。我告訴你啊,像你這樣尷尬的身份,一般人可不敢收留你,也就老朽藥者仁心,願意承擔風險。”


    柴守玉順勢擠出幾滴眼淚,向他行了一個大禮:“掌櫃的收留之恩,猶如再生父母。包吃包住已是恩德,小生又怎好再收掌櫃的錢。發放銀子一事,等藥鋪盈利以後再說吧。”


    掌櫃的何時見過這種“傻子”,心想就這腦子,難怪在京城樹敵良多,但麵上沒有表露出來,取了藥鋪的備用鑰匙,放在了柴守玉的手心。


    這自以為賺了大便宜的老頭啊,日後有他後悔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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