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上,唐離問柴守玉:“姑娘,那景進真能找到加害太子的真兇嗎?”


    柴守玉問:“你覺得呢?”


    唐離直言道:“依我看,懸。”又補一句:“他這人古怪得很。”


    “哪裏古怪?”


    “一開始鎮定得超乎尋常,後來卻又那般激動。”


    柴守玉讚賞道:“唐離,你最近細致了許多。”


    唐離羞赧地撓了撓頭道:“這不跟著寶林,近朱者赤嘛。”


    柴守玉會心一笑。


    唐離追著問:“三日後,寶林有信心拿下他嗎?”


    柴守玉道:“當然。”


    景進錯就錯在太貪功冒進,不該急急地將郭從謙推到柴守玉的麵前。他以為證據俱全,郭從謙就可以成為擋災的靶子,卻不知此舉冒失,讓柴守玉懷疑了另一種可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太子為蟬,郭從謙為螳螂,而景進,就是那隻狡猾的黃雀。


    他知道郭從謙一直在用厭勝之術殘害太子,卻眼睜睜瞧著不阻攔,說明太子日夜啼哭,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是為了什麽?


    柴守玉往疏月宮裏將這事兒一說,韓玲表示難以置信:“劉氏若想母憑子貴,這法子也太冒險。太子本就是早產,禁不得折騰,若是一個不小心,把太子給……”


    她一陣後怕。


    柴守玉奔忙了一晚,有些疲累,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姐姐若是不信,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我必然找出證據。”


    柴守玉迴華陽宮補了個覺。


    她已經有了目標。


    給景進三天的時間,是為施壓。最後一天,景進安插在疏月宮裏的內應難保不會有所行動。


    那是唯一可以轉敗為勝的機會,想必景進不會就此放棄。


    柴守玉心寬得很。


    等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唐離說皇上來看她了。


    “哦,何時來的?”


    “下了朝就過來,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了。”


    柴守玉心中有數。李存勖這是心疼她,舍不得打擾她休息。


    她施施然起身穿衣,又施施然洗臉漱口,然後再施施然梳妝打扮,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踱了出去。


    此時已經是未時。


    柴守玉一出去,就看到李存勖手足無措地站著。他抬起頭,眼神出賣了一切。


    皇上的眼裏有太多的話要說,嘴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柴守玉看他憋得慌,替他開口:“皇上是否為臣妾昨夜擅闖伶官署一事而來?”


    李存勖尷尬地笑。


    一邊是最愛的女人,一邊是刻骨銘心的喜好,現在最愛的女人挑釁了他最大的喜好,他心裏是不悅的。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聽戲了,之後征戰沙場未有時間如願,好不容易坐上了皇帝寶座,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尤其是那個叫景進的,唱得可真好,咿咿呀呀的,唱得李存勖渾身舒暢。現在柴守玉要對景進下手,他真是十分的舍不得。


    但當他急急忙忙地趕到華陽宮的時候,心裏又猶豫了。


    玉兒會不會生氣?


    會不會因此恨我?


    會不會不理我了?


    他如鯁在喉。


    真是要了命了,竟然會在一個女人麵前輸了帝王的氣勢。


    李存勖硬著頭皮道:“玉兒,景進說話沒個分寸,衝撞了你,理應受罰。你看,既已摘去他的官位,可否饒他一命?”


    柴守玉道:“臣妾為何要饒他?”


    李存勖道:“朕習慣了聽戲,一日不聽,渾身不舒泰,茶不思飯不想,連批折子都沒力氣了。就當是看在朕的麵子上,饒他一條狗命。”


    柴守玉譏笑道:“原來皇上一日不聽景進唱戲就相思成疾,可真叫臣妾好生嫉妒。臣妾身為皇上未來的妻子,在皇上心中竟還沒一個戲子重要。皇上把鳳印收了吧,臣妾不當皇後了。”


    作勢就要去取。


    李存勖攔住:“朕不是這個意思。”


    他現在就算有十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也罷,也罷,你手持鳳印,自有這個權利。朕知你知書達禮,定會秉公辦事。”


    他這是提醒柴守玉,即使皇後也要遵循律法。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景進那張會唱戲的小嘴兒。


    柴守玉沉默半晌,道:“皇上教誨,臣妾不敢不聽。臣妾累了想去休息了,皇上請便。”


    李存勖一拍腦袋:哎呀,玉兒生氣了!


    正待追上去,唐離勸道:“皇上,奴婢聽聞太子殿下身子已有好轉,不如您先去疏月宮瞧他,姑娘這邊,自有奴婢勸解。”


    “也好,你若哄得玉兒高興,朕重重有賞。”


    三個白日過去,太子的身體好了許多,離開了鎮物,哭鬧得不再頻繁淒厲。


    到了晚上,就是細作下手的最好機會。


    黑夜從窗口灌進來,風聲颯颯。唐離睡到一半,想要起夜。


    白天她得了貴妃賞的一碟子好茶葉,泡著喝了一天了,光明正大地喝,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勞苦功高。這不屢上茅廁,連晚上也不例外。


    她推開門,對兩位值守的姐姐笑:“我去如廁,很快就迴來。太子正在裏邊熟睡,你們幫忙顧著點啊。”說罷塞給兩位宮女一些銀子。


    屋內十分安靜,太子在屏風後睡得正香。


    一雙手攀上了窗沿,接著露出一雙凜凜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爬進了屋子,站在了太子的身邊。


    她拿出一根針,紮向太子。


    小畫屏突然被一陣風掀開,她捏針的手被一隻更有力的手握住。心知不好,掉入了對方的陷阱。


    她醫術高明,立即側身拍向來人背心的“大推穴”,對方卻不避不讓,直接抓住她的腕骨。


    “格勒”一聲,她的腕骨被捏碎了。


    門被推開了,燈籠將屋子照得一片明亮。醫女看到了對麵的唐離以及徐徐前來的柴守玉和韓貴妃,感到了無言的恐懼。


    她腦海裏閃過八個字——


    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下意識就往床榻上去瞧,哪裏有什麽太子?不過是一個長相陌生的嬰孩,不知道從哪裏抱來的。


    韓玲衝到醫女的麵前,取過她手中的針:“竟然是你,竟然是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兒……”


    醫女咬著唇不說話。


    柴守玉見她麵色,知她想要自盡,從懷中拿出一個吊墜,問:“你可認識此物?”


    醫女情緒有了波動:“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柴守玉淡淡然道,“本宮早就懷疑你了,將你的父母弟弟從景進手中救出來並不奇怪。怎麽,難道你不想報答本宮?”


    “你是什麽時候懷疑的?”


    “本宮想想啊,大概是發現熏香被換的時候吧。郭從謙此人雖然忠義,但智慧不夠,以他的本事,怕是換不了爐中的熏香,所以本宮猜測,有人在背後助他一把。一問他,果然如此。你們的目的雖不同,但想要的結果卻是一樣的。所以景進利用自己安插在疏月宮中的內應,偷偷地幫助郭從謙。”


    柴守玉一針見血道:“內應若不懂醫術,怕是幹不了這事兒。你要知道,人的本事有時候就是最大的漏洞。”


    醫女苦笑:“怪不得劉皇後會輸在你的手裏,論心思細膩,她遠不如你。”


    韓玲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受劉皇後指使?”


    醫女沒有看她,一雙眼睛盯著柴守玉:“你想讓我做什麽?”


    “寫下罪狀,供出幕後主謀。”


    “是否隻要我照你說的做,你就會放了我的家人?”


    “我柴守玉對天發誓,絕不傷害你的家人。”


    “有寶林這句話就夠了。”醫女淒涼一笑,“紙筆何在?”


    唐離鬆了手,道:“早就準備好了。”她沒有同時捏斷醫女的兩隻手,就是為了讓她寫罪狀。


    那罪狀觸目驚心。


    劉玉娘為了複寵,竟喪心病狂地對親生兒子下手。


    劉玉娘並不想殺了兒子,隻想讓他日夜啼哭。哭得多了,身子也便虛了。


    她曾聽人說過,這世上能治孩子病的,一是大夫,一是母親。


    隻要躺在母親的懷裏好好睡一覺,孩子的病就會好起來。


    她等著皇上想起她來,將她接迴去。如果太子需要親生母親,她就不用在那地獄般的浣衣所飽受磨難。


    孩子是她生的,為她犧牲一下也是應該的。


    她和景進狼狽為奸,共同做下這等惡事。


    現在證據確鑿,景進和劉玉娘難逃一死。


    柴守玉打算先斬後奏。


    韓玲叫住她:“妹妹,那郭從謙……”


    “郭從謙忠肝義膽,是個熱血男兒,現社稷動蕩,皇上需要這樣的人才。姐姐,你想想,郭大人死後,還有誰能夠鎮守這洛陽?左右太子無事,不如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再則,劉玉娘冤殺郭大人,兵怨紛紛,如果皇上能對他的表侄兒網開一麵,豈不是大獲人心?到時候,就由郭從謙接收郭大人的兵,就算反賊打到洛陽來,咱們也不怕了。”


    韓玲點頭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


    柴守玉道:“所以呀,我要去勸皇上,封郭從謙為從馬直指揮使,守護皇宮的平安。”


    事實證明,柴守玉的這個建議十分正確。郭從謙的加封,給了李存勖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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