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一片赤忱地為柴守玉排憂解難,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重封劉玉娘為後。


    後冠、後服、後印送至章華宮,劉玉娘又恢複了無上的榮耀。


    按照誠惠大師的說法,這榮耀要給得足,上天才會受到感知,天降災禍的時候才不會認錯人。所以除了李存勖的恩寵以外,其餘安排全部嚴格按照皇後的規製執行。


    當柴守玉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感到一種山雨欲來的窒悶之感。


    申王如此處心積慮,是想做什麽?


    她找來郭威商量。


    郭威稍忖片刻,道:“申王稱帝道路上的‘紮腳釘’,一共四個。一個皇上,一個你,還有兩個,分別是遠在北邊的成王殿下,以及出兵蜀國的郭崇韜大人。郭崇韜與成王殿下過命的交情人人皆知,若是讓他倆聚集在一起……”


    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申王要找這兩人中的其中一個下手。


    他準備魚死網破了。


    但被申王盯上的人,會是誰呢?


    柴守玉看向郭威。


    郭威挪了下椅子,靠近柴守玉道:“申王還要繼續北上追趕李繼韜,暫時沒有辦法迴京;而郭大人已經迫使蜀國眾城歸降,拿下成都府就在這兩天了。郭大人用兵如神,卻是天生良將,然這些日子我看了禁衛軍中許多郭大人親手批注的公文和冊子,發現郭大人性情耿直、不懂迂迴,實非為政好手。”


    “你是說,申王要對付的人是郭崇韜?”柴守玉搖了搖頭道,“解蠱之藥還未送到,申王怎麽可能對郭大人下手?”


    柴守玉的疑慮不無道理。


    申王自絕帝王之路,唯一的辦法就是仿效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


    劉玉娘腹中皇子出世以後,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仲父”。


    可現在皇子還在肚子裏,皇上萬萬不能有事。皇上若駕崩,後繼無人,群雄狼顧鳶視,四海將會大亂。


    現在唯一能救皇上的,隻有郭崇韜。所以,無論是申王還是劉玉娘,都不可能在皇上未解蠱之前,對郭崇韜下手。


    “如果,他們能夠提前拿到解藥呢?”郭威的食指關節扣在桌麵上。


    這就難說了!


    解藥一拿到,皇上對柴守玉的深情就會化作雲煙,劉玉娘失貞本就沒有確實的證據,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以皇上的昏庸,很有可能相信她那一番說辭,繼而重獲聖寵。


    劉玉娘陪伴皇上日久,與皇上之間的感情非柴守玉可以比擬。每一段經過時間沉澱下來的情誼,都有它的不可取代之處。更何況,劉玉娘肚子裏還有個龍種。


    內侍省查得明明白白,孩子是皇上的。


    這是她最大的優勢。


    到時,劉玉娘想除掉誰,皇上多半都會依她。等到劉玉娘鏟除完異己,就是李存勖的殯天之日。


    所以,不能讓李存勖拿到解蠱之藥。


    柴守玉冷靜分析:“郭大人對李存勖忠心耿耿,絕不可能見著蠱蟲一天天侵蝕皇上的龍體。郭大人這麽多日子都沒有動靜,說明我們一開始設想的方向沒錯。悅音坊的伶人是蜀國先國主王建為其子布下的,在多年後的現在派上用場。所以解蠱之藥來自蜀國皇宮,唯有攻下成都府才能拿到。”


    怎麽辦呢?


    解蠱之藥送到洛陽之時,非但柴守玉會失寵,郭崇韜也會遭遇危險。


    以郭大人耿直的性子,怕是不會相信剛剛立下大功的他即將成為祭奠大唐的一縷孤魂。


    郭威的目光從沒有一刻離開過柴守玉的臉:“其實你也不必太為此憂心。郭大人做事一貫身體力行、有始有終,不會放任蜀國戰後蕭條,舊將招撫、官吏設置通通都要有人負責。”


    柴守玉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郭大人會先派人送來解藥,自己則留在蜀國安後。”


    “是,所以郭大人暫時還是安全的。”


    “不對。”柴守玉又咂摸了一會兒,“這道理淺顯易懂,我們能想到,申王和劉玉娘未必想不到。”


    她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小巧的身軀像雨夜裏懸在蒼穹的一朵濃雲,給人帶來厚重、磅礴之感。突然,她轉過頭來,眼睛裏射出一道光,聲音裏帶了一絲顫意:“我們猜反了,郭大人不能留在蜀國!”


    郭威被她傳染,也變得緊張起來:“為何?”


    柴守玉腦海裏的思路越來越清晰:“郭大人若帶著解藥和戰功迴國,皇上再如何猜忌功臣,也不能在郭大人風頭正盛時下旨斬殺,這豈不是寒了滿朝文武的心?而且我們還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郭大人是本朝唯一獲有丹書鐵券的臣子。”


    丹書鐵券,可免十死。


    在京中誰都殺不了郭崇韜。


    這麽重要的東西他不會帶去戰場。


    所以誅殺郭崇韜,隻能在蜀國。


    郭大人要想活著,必須在戰勝後即刻迴京。


    柴守玉當機立斷,揮手喊道:“唐離,拿紙筆來。”


    郭威傾過身子:“你要給郭大人寫信?”


    柴守玉點頭:“嗯,與他說清京中形勢,叫他切莫戀蜀,早日歸來。”


    “我就怕皇上解蠱之後,對你不利。”郭威眼中永遠隻有一個柴守玉。


    柴守玉感到心裏熱乎乎的,那些慌亂與緊張的情緒在小哥關切的注視中漸漸消失:“不怕。隻要成王與郭崇韜兩位大將在,申王和劉氏就不敢做得太過。”


    後來的事實證明,柴守玉這話實在有道理。


    見郭威還是一副擔憂的樣子,柴守玉嘟起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小哥你看,我這臉難道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嗎?還有,我的性子難道很索然無味嗎?”


    “當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皇上中蠱以前就挺喜歡我的,就算解了蠱也不舍得殺我。”


    “那萬一他要對你……”


    現在的李存勖是心疼柴守玉的傷勢,所以忍著欲望沒有碰她。若失去了愛的支撐,李存勖怕是要化身禽獸。


    郭威想想都感到害怕。


    “沒事,找副院正開幾貼出風疹之類的藥就行。”柴守玉早就想好了對策。


    她磕了下筆尖墨,微微蹙起了眉頭,“隻是蜀地易守難攻,至關重要,郭大人若迴來,由誰接管是個大問題。”


    柴守玉說到了點子上。


    蜀地富庶,先亂而治,地形特殊,擁有最天然的防禦屏障。國主王衍之所以會一敗塗地,就是仗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安於享樂,等到強兵圍攻的時候,竟無可禦之軍。也正是因為這獨一無二的地形,接下來由誰帶兵進入蜀地代替郭大人,便得慎之又慎。若是被心懷叵測之人占據了蜀地,恐怕這辛苦打下的疆域就要易姓了。


    人人都想自立為王啊。


    趁著皇上的蠱還沒解,柴守玉要好好把握幹政的機會。


    這事兒太大,郭威也不敢輕易決斷,他磨著手中的墨,想了想說:“郭大人比我們更了解朝中官員,由他挑選再合適不過。你就將此事一並附在信中,看郭大人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我隻怕,他不聽你的話執意留楚。”


    柴守玉“噗嗤”一笑:“這信若是由你來寫,怕是的確說服不了郭大人;由我執筆,那可就大不一樣了。小哥,咱們拭目以待。”


    她這話說得直接,郭威卻毫不生氣。兩人俱都麵色坦蕩,一個不覺辱人,一個不覺被辱,就像愛人之間尋常說話一般,透著真誠與有趣。


    郭威暗暗地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柴守玉看過的書全部看一遍,不但要記住,還要融會貫通。


    他不想一直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著她辛苦。總有一天,他會站在她的前麵,為她遮擋住所有的風雨。


    他希望她才華荒廢,做這世上最無用的女人。


    一切有他,就夠了。


    柴守玉寫下長長書信,裝進了小竹筒。


    幾日過後,劉知遠率一萬禁衛軍入洛陽,帶來一個好消息——


    郭崇韜順利滅蜀,國主王衍攜帶眾臣一齊投降。


    存在了十八年的蜀國正式滅亡,李存勖龍心大悅。


    另外,郭崇韜大人還交給劉知遠一盒一信,讓他務必親自呈到皇上手中。


    禦書房內,皇上破開了信上的火漆。


    信中寫道——


    “臣本無才,勉強掌握帥印,憑陛下在四海的威望和眾將士的舍死苦戰,這才得勝還師。臣年事已高,又跛了一條腿,實在不適合呆在蜀國濕熱之地,日日期盼皇上另擇良將前來接管。現今蜀地戰後蕭條、人荒馬亂,臣實在放心不下,隻好代為治理。他日皇上派人前來,臣即刻率兵返蜀。不知陛下可有考慮治蜀人選?臣以為侍中孟知祥忠信而有謀略,可當此大任。”


    孟知祥乃是太祖長女瓊華公主的夫君,皇上的親妹婿。派他前來,再合適不過。


    李存勖很滿意郭崇韜的進退有度。


    他擱下信,執起一旁的盒子道:“這裏頭又是什麽?”


    劉知遠道:“郭大人說,此盒關係到皇上龍體,最好由太醫院諸位太醫先檢視一番。”


    李存勖高興道:“聽說蜀地盛產寶物,難道是郭愛卿特意為朕尋來的延年益壽之物?好,朕這就召各位太醫前來一觀。”


    “等一下。”柴守玉撥簾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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